光一介庸僧,毫無淑狀。一向行乞,亦不能得。遂於大富長者之門,拾取所棄之殘羹馊飯,以自滋養。亦有不嫌酸臭者,迫以求施,遂即以此見與。但取彼此相適,並不計余人之所厭聞而不欲見也。以故一無所宗,二無門庭,三無眷屬。並未與人結一同參,立一社會。凡有來者,則令其各盡己分,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信願念佛,求生西方。即上等天姿,出格學識,亦以此相奉。喻如童子奉沙,只期摅我之誠,絕不計及彼之可用與否。不意二字賤名,竟渎閣下之耳。二十日接手書,不勝慚惶、驚懼、欣慰、憂戚之至。以閣下誤聽人言,誤許為法門中人,遂將錯就錯,陳我劣見於左右,以答謬為稱許之意。知所說固不當閣下一盼,然不妨聊表我心而已。
竊謂現今世道人心,陷溺至於極點。又加國用空乏,賦稅比前重得數倍。諸物昂貴,民不聊生,天災人禍,頻頻降作。值此時際,欲宏法道,只可普與來者指其學佛要義。於父言慈,於子言孝,兄友弟恭,夫倡婦隨,各盡己分,以立基址。由是加以主敬存誠,克己復禮。明因識果,期免輪回。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信願念佛,求生西方。天姿縱高,亦當依此而行。於有余力時,不妨研究一切經論。令其在己家庭,隨分修持,則不須廣建屋宇,備立人員,彼此往來,曠職費日。此誠現今宏法,將計就計之最上一著也。
若如閣下所訂之破天荒章程,雖國家興盛、人民豐富之時,亦不能辦。況此國運危岌,民不聊生之時乎?然閣下此議一出,全國之人,當無一不歡喜贊歎,慶法道之將興。光實懷深憂,不能不為閣下略陳其概。謹按章程所列之事,雖數百萬萬,亦不足用。若閣下能變大地作黃金,則光之所說,誠為愚癡無知。若欲靠捐款而作此彌綸宇宙之事業,則直同春夢,毫無實際。況閣下未聞已具大神通,無論何人在遠在近,皆能以法攝持,令其不稍逾越,如優波毱多尊者。則如此大事,其所用之人,能保其一一悉以為公之心而為之,絕無弊端乎?現今之人,子於父事尚作弊,況此汪洋無邊際之大事乎?又今人了無定志,無論何等社會多皆彼此同入。倘有心懷異圖之人入於其中,引誘無知無識者為之黨援,一旦事發,必至火炎昆岡,玉石俱焚。閣下當此人心陷溺已極之時,何不計慮及此乎?宋慈雲忏主赴蘇講經,聽者日萬夜千,屠沽為之不售。法道之盛,誠所未有。慈雲懼之,恐致意外之虞,遂即中辍。夫慈雲乃具大智慧,大辯才,兼有神通之高僧。當國家成平、人心淳善之時,尚如此慎重。閣下內秘,則非光所知。若據外現者,則比慈雲,何止泰山之比須彌耳?況時當上無道揆,下無法守。雖父母之大恩,夫婦之各別,尚欲棄置。公然提倡,謂:“盡孝為奴隸性質,共妻為大同之道。”倘此等人混入,則將何以處?否則彼忌我法,加以蜚語,又將何以處乎?
夫一法既立,百弊潛生。不謹於始,決難令終。且古德宏法,皆各人自為范圍。閣下於廢置專制世代,立一佛法專制之門庭。居然我為法王,於法自在。千機並育,萬派朝宗。美則美矣,誠恐無神通制伏,必有奸人入中以破壞,或懷嫉忌以誣謗。則未見興法之益,竟罹滅法之禍。以大菩提心獲此惡果,有人心者,莫不痛傷。然雖痛傷,究有何益?以故光不得不預為閣下言之,而不計其見錄否也。即決欲依所訂章程而行,光亦只有贊美閣下之心而已,豈能強閣下以勿行哉?千祈將印光賤名取消,印光決不敢承認上座導師之名與職也。光一向退縮,故所見與人不同。若不以光之言為是,將有悔無所及之時。《易》曰:“其唯聖人乎!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願閣下詳察焉。
印光大師:“復王與楫居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