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九章 見性不是自然
《大佛頂首楞嚴經》原文:
如來知其魂慮變懾心生憐愍。安慰阿難及諸大眾。諸善男子無上法王是真實語。如所如說不诳不妄。非末伽梨四種不死矯亂論議。汝谛思惟無忝哀慕。
是時文殊師利法王子愍諸四眾。在大眾中即從座起。頂禮佛足合掌恭敬。而白佛言世尊。此諸大眾。不悟如來發明二種精見色空是非是義。世尊若此前緣色空等象。若是見者應有所指。若非見者應無所矚。而今不知是義所歸故有驚怖。非是疇昔善根輕鮮。唯願如來大慈發明此諸物象。與此見精元是何物。於其中間無是非是。
佛告文殊及諸大眾。十方如來及大菩薩。於其自住三摩地中。見與見緣並所想相。如虛空花本無所有。此見及緣元是菩提妙淨明體。雲何於中有是非是。文殊吾今問汝。如汝文殊更有文殊。是文殊者為無文殊。如是世尊我真文殊無是文殊。何以故若有是者則二文殊。然我今日非無文殊於中實無是非二相。佛言此見妙明與諸空塵。亦復如是本是妙明。無上菩提淨圓真心。妄為色空及與聞見。如第二月誰為是月又誰非月。文殊但一月真。中間自無是月非月。是以汝今觀見與塵。種種發明名為妄想。不能於中出是非是。由是精真妙覺明性。故能令汝出指非指。
阿難白佛言世尊。誠如法王所說覺緣遍十方界。湛然常住性非生滅。與先梵志裟毗迦羅所談冥谛。及投灰等諸外道種。說有真我遍滿十方。有何差別。世尊亦曾於楞伽山。為大慧等敷演斯義。彼外道等常說自然。我說因緣非彼境界。我今觀此覺性自然非生非滅。遠離一切虛妄顛倒。似非因緣與彼自然。雲何開示不入群邪。獲真實心妙覺明性。
佛告阿難我今如是開示方便。真實告汝。汝猶未悟惑為自然。阿難若必自然自須甄明有自然體。汝且觀此妙明見中以何為自。此見為復以明為自以暗為自。以空為自以塞為自。阿難若明為自應不見暗。若復以空為自體者應不見塞。如是乃至諸暗等相以為自者。則於明時見性斷滅雲何見明。
佛在這個時候,心中非常清楚在座這些人心中的焦慮,心中升起了無限的悲憫之心,就安慰這些人說:“各位,你們都是有福德之人,能夠聽到佛講如此重要的法。放心,佛是無上的大法王,從來都是只講真話的,從來都是老老實實不說假話的,不像那些外道,只會宣揚那些錯誤的論調。你們放心地仔細思維我剛才所講的法語,不要憑添焦慮和哀愁。”
這個時候,文殊師利,這個能夠傳承佛法的堪比儲君、補處佛、接班人的大菩薩,對大家還沒有明白佛的法義,也心生悲憫,就從眾人當中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在佛面前頂禮之後,雙手合十在胸前,對佛說:
“佛啊,在座的這些人,還沒有明白佛剛才一直所宣說的能見、所見、色空、是非的意思。佛啊,如果我們面前的這些外塵,這些因緣所造就的法,不管是有形象的物質法,還是沒有形象的空法,如果說是我們的見性,既應當可以指點的出來;如果不是我們的所見的話,既應當不被我們看到。在座的這些人,因為不能明白這其中的深刻意義,因此就感到驚恐不安。這並不是由於這些人以前的善根太差,只是因為他們還沒有思考明白。因此還是請佛能夠大發慈悲心,再次為我們詳細解釋一下所有這些景象,以及我們的見性,究竟是什麼?在這中間,到底有些什麼樣的是非存在。”
本來在佛的言語裡,已經對這次的討論,感覺到疲憊了,因此在上面安慰眾人的話語裡,也僅僅是勸慰眾人回去要好好思維,仔細想想,佛所講的全部都是真實不虛的。至於其中的道理,已經反復講了這麼多遍,太累了!
可是,文殊菩薩的出場,讓佛不得不再次接著演講,因為文殊乃七佛之師,過去是佛的老師的身份,只是這次以佛的首座弟子的身份,出現在佛的身邊,幫助佛在娑婆世界傳播佛教。因此,文殊菩薩的勸請,分量還是蠻重的呢!
佛就對文殊菩薩和眾人說道:“十方三世一切諸佛,以及諸大菩薩,全部都恆常安駐於定境之中,安駐於究竟的了義之中。在這種境界中,或者從究竟意義上來說,所謂的能見的見性,和所見的外緣等物,以及因此而產生的各種想象,全部都好像虛空中的花一樣,本來就是擠壓眼睛產生的好象虛空中有花的幻相,本來就什麼都沒有,本來就不存在的。為什麼又會出現能見的見性和所見的見緣這樣的矛盾對立呢?還不是本來清淨無上菩提明了光明中的幻影,都是本心中所現,因此也就可以說都是本心,哪裡還談得到什麼是與不是呢?!”
佛的這一段話,非常明確地就表達出了基本上比較接近究竟的見地,連剛才一直都在強調和突出的“見性”,現在都予以否定了!到底還是對這明眼人好講話啊!佛講出這些法語的時候,相信也是感覺很暢快的吧!
現在的講話對象,變成是文殊菩薩了,因此佛就問文殊菩薩問題“文殊啊,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文殊,這我知道。那麼是不是還有一個文殊,叫做‘真的文殊’?或者,是不是存在著一個‘不存在的文殊’?可不可以這麼說呢?”
文殊菩薩,那可是大智慧者,一聞言而知雅意,馬上就知道佛這麼問的用意,就回答佛的問題說:“佛啊,我就是文殊,根本不會有另外的一個文殊,叫做‘真文殊’,為什麼呢?因為如果存在一個‘真文殊’的話,加上我,那豈不是有了兩個文殊了嗎?這肯定是不對的了!因此說,我就是文殊,除了我這個文殊之外,根本不可能存在什麼‘真文殊’、‘非文殊’、‘假文殊’、‘空文殊’等,對於我這個文殊來說,根本就不存在是非真假的觀念。”
佛聽到文殊菩薩的回答,很滿意,佛就接著這個語意說:
“很好啊!同樣的道理,我們每一個人的玄妙的能見的見性,和那些所見的色塵對象,其實本質上說,也都是本來真心(中的幻相),眾生對於自己本來清淨、本來圓滿、殊勝無上的菩提本心,錯誤地認為存在著色相和空相,也存在著能聞和能見。就好像擠壓眼睛所看到空中的第二個月亮一樣,到底誰是‘是月’,誰是‘假月’呢?文殊啊,只有一個自然的真實的月亮,並沒有所謂的‘真月亮’,或者‘假月亮’。所以,你現在還抱著對能見的見性和所見的色塵的區分,這本來就是錯誤的妄念認知,記住,千萬不能從中間作出是非真假的判斷。順著這樣的根本思路,只要始終把持住最根本的、最真實地、最光明的、最明了的菩提覺性,就一定能夠令你脫離開所指和能指,脫離‘能’、‘所’的困擾和束縛。”
講得真是太好了!直接就用簡單的言語,幫助我們打破了二元對立的執著。不再糾纏於真假、輪回涅槃、自他、好壞、善惡等名相,而只要緊緊把持住自心,就好了。
可以說,佛這個時候,已經把自己在前面辛辛苦苦所挖的坑,自己都填平的差不多了,已經基本上是站在平地上和文殊菩薩在討論究竟見地了。
可是阿難這個時候又有問題了,他對佛說:
“佛啊,聽到現在,我又不明白了。為什麼呢?佛說眾生的能夠覺知的本來見性以及所見的外緣色塵等,遍布了十方所有之處,清淨、明了,因為不生不滅而可以說是恆常存在的。那麼,這種說法,和那些剛才所討論到的外道那種冥谛頑空,說存在一個真我、大我,而這個真我、大我,則是遍布十方的,這兩種說法,有什麼不同?”
阿難先是不明白佛的說法和外道的說法區別在哪裡,接著阿難又說出以前佛所說過的法語,說他更加不明白了。阿難接著說:
“佛過去曾經在楞伽山上,為大慧菩薩等詳細宣講了同樣的法義說:那些外道常常說自然就是真理,而佛所說的因緣法,並不是自然的意思。可是我今天一直在聽佛的法語,一直在思考:佛所說的這個空明覺了的本性,自然就是不生不滅的,自然就是遠離了所有的虛假和顛倒錯誤的。這個好像並不屬於因緣法呀,好像就是自自然然的呀。為什麼佛要說自己的法語,和那些外道的說法並不一樣呢?為什麼佛要說只有按照自己的法語,才能夠真正明白真實的本來真心呢?”
阿難在這裡主要表明了自己的兩個問題:一是:佛所說的這個脫離了‘能’、‘所’的菩提本心,和之前所談及的外道認為永恆存在的‘頑空’、‘真我’、‘常我’等,同樣都是遍布十方,到底有什麼不同?
二是:外道所說的自然特性,和菩提本心的不生不滅廣大遍布的特性,好像都是自然而然的,為什麼佛要否定外道自然性,只認可佛法的正確性呢?
其實如果我們現在自己對阿難的問題進行分析的話,就可以發現,在第一個問題中,阿難口中所講得外道的“頑空”和“真我”,是真實可以到達的一種境界,這種境界中,人會認為自己和宇宙萬物是合而為一的,或者說自己就是宇宙萬物,或者說自己造就了宇宙萬物,自己就是掌控宇宙的萬能上帝,因此,這種真我,是遍布在一切之處的。很明顯,這個真我的特點,就是有一個和宇宙萬物一樣大小的無上我體。而佛所講的菩提真心,連大小形體都超脫了,是不可能用大小形體來表述的。因此,這兩種說法,根本不同。
在第二個問題中,外道的自然性,其實就是不可知性,因為終生不可能弄清真正的真理,因此就干脆稱之為“自然”。而佛認為,外道所認為不可知的,其實可以用因緣法,也就是因果規律來解釋,只要存在了前因,配合了緣分,就會產生結果,這就是宇宙萬物的基本特性和規律,是可以認知的。況且,佛所說的菩提真心,本來就不能說是宇宙萬物,而是能夠彰顯宇宙萬物之所以存在的根本,因此這個菩提本心,也是超越了因緣法、超脫了因果規律的。因此,和外道所說的自然性,也就截然不同了。
因為阿難也只是剛剛對佛的法語,有了體悟,但還是沒有能夠拋捨經驗論和知識論,還在處於渾水動蕩尚未澄清的過程中。因此才會有這麼多的疑問,前後反復,不斷地需要佛來糾正和引導。
佛對阿難說:“阿難,今天我是因為機緣特殊,才會對你和在座的大眾,用盡了各種各樣的方便說法,來引導你們的認知,希望你們能夠到達究竟的見地。而且,就在剛才,我已經把我壓箱底的最實在的話,都給你們透露了,可是你卻認為這個見地類似於外道的自然論,真是令我失望!”
佛接著說:“阿難,如果這個菩提真心是自然的話,那麼一定就會有一個自然的本體存在。那麼阿難,請你仔細觀察和思維一下:我們剛才已經辨認清楚的本來玄妙、本來清淨、可以稱作是見精見性的菩提真心,到底是以什麼來作為自己自然的本體的呢?是以光明為自然本體?是以黑暗為自然本體?是以空無為自然本體?是以擁塞為自然本體?阿難,如果光明就是自然本體的話,就不應當能夠看到黑暗;如果是以空無作為本體的話,就不應當能夠看到擁塞;同樣的道理,如果反過來以黑暗或者擁塞作為自然的本體的話,也就不應當能夠看得到光明和空無了,那豈不是說這個見性,這個本心,就是斷滅的了?”
佛在這個時候的指導思想很明確:既然你阿難,已經把我反復講過的,超越了各種二元相對的本心,淪落到了如此地步來擾亂視聽,那我也就站在相對的立場上,來對你進行反駁。所以,佛在這裡的解釋,在一次用到了明暗、空塞等相對的概念,而且,對於超越了各種名次概念的究竟本心而言,不這樣講,那就只有以心印心,離言絕句了。
阿難聽到佛這麼樣進行解釋,用到了“八還辯見”中所使用的明暗、空塞等概念,因為這個明暗空塞的概念,本身就是屬於因緣法,所以這個時候,阿難就對佛說:“佛啊,聽了佛這麼一說,我心裡就可以肯定了:這個玄妙的見性,的確不是自然性,他是屬於因緣性的。(大家看看,這個阿難,僅僅因為佛在說明見性的時候,所用的明暗空塞,屬於因緣法,竟然就把見性,也給歸納到因緣性中去了,這實在是現場版的不看月亮看手指的例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