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沒有幸福感?有了這個問號後,我就去觀察周圍的人,這才發現,有幸福感的人是如此之少。有一年,我拿出賀卡看了看,結果發現最多的是“祝你幸福”,這可能是中國人的集體無意識,所以才會覺得是永遠的吉祥話。
幸福的本質是什麼呢?
日本春山茂雄博士在《腦內革命》一書中說,當我們感知幸福的時候,其實是生理在分泌一種內嗎啡,即幸福感是體內內嗎啡的分泌。從罂粟裡提煉的嗎啡是毒品,它的魔力正是在於它的分子結構模擬了生理基礎上的內嗎啡,讓你體驗到一種偽裝的、模擬的快樂。
吃飯能帶來愉悅,人在生理基礎上是快樂的;在實現安全、愛和尊嚴的需要的過程中,伴隨著更大量內嗎啡的分泌,讓你感知自己的幸福;最重要的是,當你完成自我實現的時候,內嗎啡就到達非常高的水平,遠遠超出吃飯帶來的幸福感。
這種生理和心理的結合,使我覺得,能夠體驗到幸福感,是一個需要訓練、感知且不斷提高的過程,因為幸福不是與生俱來的。
我覺得世界上的幸福,首先來自一個堅定的信念。
我常去高校和大學生交流,給我最多的感覺是,他們面臨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人生觀的確立和價值觀的走向,即人為什麼活著。
我覺得人是追索意義的動物,尤其是年輕人,都曾經無數次地叩問過這個問題。
一個人的目標,一定需要他自己經過艱苦的摸索,然後在心理結構裡確立下來,否則,無論我們多麼用心良苦、諄諄教導,它真的只是一個外部的東西。
繁雜的外界所影響,甚至被遮蔽了。當一個人開始有意識地關注自己的心理健康,那是在清理他的心理結構,然後明白心中取得最主打作用的架構和體系。
我曾在一所大學做講座,台下有學生遞條子說:“畢老師,我年輕貌美,又有這麼好的大學文憑,要是不找一個大款把自己嫁了,是不是浪費了資源?”
在大學生自我形象的構建裡,有一部分是他們的“出身”(階層):他們從各種階層突然聚合到一起,大學雖是個相對小的、封閉的環境,卻也是整個社會的縮影,因此,如何看待自己不可選擇的出世階層,這是自我形象非常重要的部分。另外一部分是他們的學業,包括學習的能力、智商的能力、人際交往的能力等,可歸為自己奮斗來的部分。
還有特別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外在條件——長相。
我曾在一所大學做關於自我認知的講座,請台下的學生回答:你們有誰曾經為自己的長相自卑?
結果齊刷刷地舉手——所有的人都自卑!
我當時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反應:沒料到當代年輕人在相貌問題上,居然有如此大的壓力。
後來,我悄悄問一位女生,問她為自己相貌的哪一點自卑,我實在找不著——她身材窈窕、黑發如瀑、明眸皓齒、膚如凝脂,真的是美女。
她說,我有一顆牙齒長得不好看。
我說,哪顆牙齒?
她說,第六顆牙齒。
我說,謝謝你告訴我,否則站在對面看你一百年,我也看不見你那顆牙齒不好。
她說,我從來都是抿著嘴只露出兩顆牙齒。同學都說我多冷、多高傲,其實,我只是怕人看到第六顆牙齒。
我覺得,當一個人不能接納自己,不能和自己友好相處的時候,他就不能和別人友好的相處。因為,他對自己都那麼百般挑剔、那樣苛刻,又怎能和別人有真誠的、良好的溝通與關系?
面對一個我們不可改變的東西,該如何對待它,每個人的答案是不一樣的,而這個不一樣的答案,卻可能深刻地影響我們的一生。比如,一個人認為他丑,有什麼權利得到幸福?一個人說他很貧寒,為什麼別人可以含著銀湯匙出生,他卻含著草根出生?
面對種種不平等,我常跟年輕人說,不平等是社會有機的一部分,而讓它變得更為平等,是你義不容辭的責任之一。
首先,你要丟掉幻想,坦然接納不公平、巨大的差異或先天不良。然後,對於自己可改變的部分,你就要細細地分析,找出自己的優缺點,是優點就讓它更好,是缺點就要去彌補,尤其要突出優點,把自己光彩照人的方面表達出來。
應該去認識自己的長處,將它發揚光大,去接納那些不可改變的東西。當你能夠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時候,其實也就可以坦然地面對世界——放下包袱後,你才可以輕裝前進。
費爾巴哈說過:“你的第一責任是使你自己幸福。你自己幸福了,你也就能使別人幸福,因為,幸福的人願意在自己周圍只看到幸福的人。”
(摘自淇河晨報,出自畢淑敏《做一個有香氣的女子:心若幽蘭遠》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