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是盛唐時代著名的詩人,字摩诘,生於武後聖歷二年(699),一說長安元年(701),先世為太原祁(今山西祁縣)人,其父官至汾州司馬,遷居於浦(今山西永濟縣),遂為河東人。他的《相思》詩:“紅豆生南國,秋來發幾枝。勸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千百年來脍炙人口。而《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詩:“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送元二使安西》詩:“渭城朝雨浥輕塵,客捨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更為傳誦不衰的名篇。王維才華卓異,他不僅寫下諸多絕妙的詩句,還善於屬文、作畫,同時對音樂也十分精通,他於開元九年(721)進士及第,在朝廷裡所擔任的第一個官職就是大樂丞。
王維“以般若力,生菩提家”(《贊佛文》),其全家人均虔信佛法,茹素戒殺。王維的名字本身就深含禅機,他名維,字摩诘,連讀恰為“維摩诘”。稍通佛學的人,都會知道有一部《維摩诘所說經》,其中通達甚深般若智慧,神通廣大的維摩诘長者,是一位得到釋尊稱許的大居士。又此經專說般若,是禅宗的根本經典之一。王維既以維摩诘作為自己的名與字,可以觀見他對其人的仰慕之情,又可透露出他與佛教、尤其是與禅宗的深厚緣分。王維一生遍訪名僧大德,“以玄談為樂”,頗有所證悟。據《神會語錄》載,神會居南陽時,王維曾以修道解脫之事相詢,神會答曰:“眾生本自心淨,若更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脫。”不假方便,直指心性妙圓。王維聽後很是吃驚,歎言:“大奇!”並說:“曾聞大德,皆未有作如此說。”便與神會禅師“語經數日”,反復參究,深膺其旨,歎曰:“此南陽郡,有好大德,有佛法甚不可思議!”後來王維受神會之托,作《六祖能禅師碑銘》,極力稱揚六祖大師:“世之至人,有證於此,得無漏不盡漏,度有為非無為者,其唯我曹溪禅師乎!”《碑銘》中還談到神會北上傳法,因“世人未識”,遭受波折,“尤多抱玉之悲”的無奈,及“謂余知道,以頌見托”的緣起。由此可以觀見王維之於禅宗已獨膺曹溪頓悟之旨,且妙解契道,頗得神會之認許。他因受荷澤神會禅師所托,作《六祖能禅師碑銘》,成為後來研究禅宗史的重要史料。
蘇轼在《東坡志林》中說:“味摩诘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诘之畫,畫中有詩。”對王維的詩藝意境作了很好的總結。王維的詩作受到禅宗思想很深的影響,他的山水詩和酬贈詩中往往包含深遠的禅意,此外還有大量以佛教修行為主題的詠禅詩。王維詩中最愛用“靜”“澹”“遠”“閒”一類字樣,還有“禅”“寂”“空”“無生”等佛家用語,他能夠用靜定從容的閒適心情,去觀察大自然,抒寫於筆端,作成絕佳的詩句。王維在詩藝上的成就,其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他對於禅理的玩味與修習。正是由於他常以一位禅者的目光覽觀萬物,才使他的詩有了一種其他詩人所難以企及的靜美、澄曠、寂悅。特別是他在描寫大自然中一剎那間的紛纭動象,是那樣的清淨與靜谧,禅韻盎然,如:“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飛鳥,時鳴春澗中。”(《鳥鳴磵》)“飒飒秋雨中,淺淺石榴瀉。跳波自相濺,白鹭驚復下。”(《栾家濑》)以及名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山居秋暝》)等,往往蕩滌讀者之胸襟,給人以恬澹寧和的無盡遐思。
王維早年詩作《春日上方即事》有“好讀高僧傳,時看辟谷方”,及“北窗桃李下,閒坐但焚香”的詩句,其向道之心油然。他所交游的僧人為數甚多,記於他的詩文之中的就有道光禅師、璿上人、道一禅師、瑗公上人及北上傳法的六祖門下神會禅師等十余僧,且幾乎均為禅僧。與他關系密切的居士則有胡居士、蕭居士、魏居士等,也都以禅法自娛。對於潛心向佛的詩人王維來說,對方外高人的參訪及與意氣相投的道友們的共修,自然而然地成為他日常生活的重要部分,尤其是他隱居生涯的主要內容,這些情形也都反映在他的詩作中。如《山中寄諸弟妹》詩:“山中多法侶,禅誦自為群。城郭遙相望,唯應見白雲。”是講他在山中與一班道友結緣共修時的欣悅之情。《期游方丈寺》詩:“共仰頭陀行,能忘世谛情。”表達他對佛家出世之道和勵節苦行精神的仰慕。《投道一師蘭若宿》詩有“鳥來還語法,客去更安禅”的佳句和表明自己心跡的“豈唯留暫宿,服事將窮年”的直白。《藍田山石門精捨》描寫他所親見的寺僧日常生活:“老僧四五人,逍遙蔭松柏。朝梵林未曙,夜禅山更寂。”令人欣然神往。他還有於“草木盡焦卷,川澤皆竭涸”的炎炎夏日,靠修持功夫,萬緣放下,“忽入甘露門,宛然清涼樂”的禅修體驗(《苦熱》)。到他晚年,更有“龍鐘一老翁,徐步谒禅宮”的自我寫照和“山河天眼裡,世界法身中”的甚深證悟(《夏日過青龍寺谒操禅師》)。至於他的描述禅門修持功夫的詩句:“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龍”(《過香積寺》),是講禅門行者以戒定之功、般若智慧之力,降服心中的貪、瞋、癡三毒和由此而起的種種妄想迷惑顛倒,獨標禅門修行之宗要,是王維詠禅詩中的名句。
佛教主張眾生平等,恩德布施八方上下,深大無量,不可勝言。而慈心不殺,嚴格茹素,更是大乘佛法的必然要求,也是漢傳佛教的一貫傳統。王維生於素食之家,他的母親崔氏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帶發修行,並因同鄉的關系,師事一代名僧大照(《宋高僧傳》記為大慧)普寂禅師30余年,一生“褐衣蔬食,持戒安禅”(《請施莊為寺表》),對事母至孝的王維產生了莫大的影響。激發王維山水詩創作靈感,環境極為幽靜的藍田辋川山居(即辋川別業),就是他為了方便自己母親宴坐經行修道之用而購置、營建的。他的弟弟王缙,《新唐書》記其“素奉佛,不茹葷食肉,晚節尤謹”,甚至勸說代宗皇帝李豫信佛。王維自己也是常年素食,到晚歲就更加嚴格,《舊唐書》說他“齋中無所有,唯茶铛、藥臼、經案、繩床而已。”素食生活的淡安與平和,在王維的筆下,更是多了幾分舒惬的雅韻和審美的意味。王維說:“君子以布仁施義,活國濟人為適意”,“縱其道不行”,其行為也決不背離本衷。他由衷地贊揚德人達士:“雖方丈盈前,而蔬食菜羹;雖高門甲第,而畢竟空寂。人莫不相愛,而觀身如聚沫;人莫不自厚,而視財若浮雲。”(《與魏居士書》)和“比布衣以同年,甘蔬食而沒齒”(《為人祭李捨人文》)的高貴品格與閒淡曠達的胸襟。他在《谒璿上人》一詩中寫有“誓從斷葷血,不復嬰世網”的詩句,決心謹遵佛法教敕、上人風訓,茹素戒殺,勤求出世解脫之道。他說:“設罝守毚兔,垂釣伺游鱗,此是安口腹,非關慕隱淪。吾生好清淨,蔬食去情塵。”(《戲贈張五弟諲三首》)對那些雖然也有興致嘗試過退隱的生活,但卻因口腹之欲而捕兔釣魚的行為表示不滿,他標明自己與眾不同的素食追求,贊揚蔬食可以養護人的慈柔清淨的志趣,可以有益於澹泊物欲,怡性安神。他還稱贊在家居士“藥藉茹葷,雖愈疾而不受”的嚴明自律(《京兆王氏墓志銘》)。他的詩句:“悲哉世上人,甘此膻腥食。”(《贈李颀》)對於世人受口腹之欲的盲目驅使,不惜殺生害命,迭相吞噉的不幸事實表示了深切的悲憫。
在王維的詩文中,常年的素食生活並沒有使他感到絲毫的清苦,相反卻使詩人的情思更加的欣悅潤澤。請看他的《游感化寺》詩:“抖擻辭貧裡,歸依宿化城。繞籬生野蕨,空館發山櫻。香飯青菰米,佳蔬綠芋羹。誓陪清梵末,端坐學無生。”一碗青菰米,一缽綠芋羹,在他眼裡竟是那樣的色香味美。而詩句:“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積雨辋川莊作》)描寫簡樸自然的素食生活,竟也有了幾分超然出塵的余韻。王維的素食選擇是與他對人生終極目標的追求緊密相關的,他相信仁德博厚可以感動天地萬物,宇宙蒼生本來可以各得其所,相敬相和。在《大唐大安國寺故大德淨覺禅師碑銘》有這樣的名句:“猛虎舐足,毒蛇熏體;山神獻果,天女獻花。澹爾宴安,曾無喜懼。”稱贊淨覺禅師德業純厚,感動天人,兼及禽獸,無不傾心向善。他的《戲贈張五弟諲三首》詩中,還有這樣的怡人詩章:“我家南山下,動息自遺身。入鳥不相亂,見獸皆相親。”以及“青苔石上淨,細草松下軟。窗外鳥聲閒,階前虎心善。”人在大自然中,原來是可以那樣的物我相親,任運自在,一幅人與自然萬物泯然無間、盡善盡美的和諧畫卷,盡收眼底,感人至深。
王維不僅棲心於禅門之參究,也曾留意於攝機最廣的淨土法門,留下了一些非常珍貴的稱贊淨土的文字。如他闡釋十念往生之理:“《易》曰:‘游魂為變。'《傳》曰:‘魂氣則無不之。'固知神明更生矣。輔之以道,則變為妙身,之於樂土。”(《畫西方阿彌陀變贊》)稱贊仰仗他力的淨土法門:“究竟達於無生,因地從於有相”,是大雄世尊“以不思議力,開方便門”(《西方變畫贊》)。他還稱贊西方極樂世界的超世希有:“法王安詳,聖眾圍繞。湛然不動,疑過於往來;寂爾無聞,若離於言說。林分寶樹,七重繞於香城;衣捧天花,六時散於金地。迦陵欲語,曼陀未落。眾善普會,諸相具美。”(同上)他在《繡如意輪像贊》中以詩偈稱贊觀世音大士:“菩薩神力不思議,能以一身遍一切。常轉法輪無所轉,眾生隨念得解脫。”而在《西方變畫贊》中更以詩偈極贊十方如來和淨土導師,其偈曰:“稽首十方大導師,能以一法見多法。以種種相導群生,其心本來無所動。稽首無邊法性海,功德無量不思議。於已不色等無礙,不住有無亦不捨。我今深達真實空,知此色相體清淨。願以西方為導首,往生極樂性自在。”由此也可看到除禅宗外,淨土一法在唐代上流社會中的流行盛況。
王維才思絕妙超群,品格也極為高貴,在史書中更以笃誠奉佛而著稱。王維事母至孝,其母去世後,他“柴毀骨立,殆不勝喪。”他的妻子去世很早,大約在王維三十來歲的時候,其妻便不幸亡故了,他從此終身獨處,史稱“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絕塵累。”(《舊唐書·王維傳》)甚是希有。經歷了安史之亂的慘痛遭遇,晚年的他更是苦行齋心,“不衣文彩”,除飯僧施粥外,“退朝之後,焚香獨坐,以禅誦為事。”(同上)他還曾向皇帝上表,將自己最為鐘愛的辋川山莊施作僧寺,供抽選出來的“名行僧”“精勤禅誦,齋戒住持”之用(《請施莊為寺表》)。他還不止一次上狀,懇求朝廷允許自己將所得的職田獻出,作為周濟窮苦、布施粥飯之用。讀王維的《謝除太子中允表》和《責躬薦弟表》,可知安史之亂時他被拘反賊之中,曾一度想出家修道。有兩首詩最能表現他晚境的心跡,一首是《歎白發》:“宿昔朱顏成暮齒,須臾白發變垂髫。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另一首是《秋夜獨坐》:“獨坐悲雙鬓,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白發終難變,黃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學無生。”可以說是萬緣放下,唯以佛法自勵,在詩句中表現得十分充分。王維的臨終最後一著,也是頗有意味。《舊唐書·王維傳》雲:“臨終之際,以缙在鳳翔,忽索筆作別缙書。又與平生親故作別書數幅,多敦厲朋友奉佛修心之旨,捨筆而卒。”臨終正念分明,又甚從容,可證他平素修持之功確實非比尋常,令人贊歎。
谛觀王維詩文,見其於佛家名相精審明辨,於第一義谛知解圓妙,曾有“心王自在,萬有皆如;頂法真空,一乘不立”的妙語(《西方變畫贊》)。又能理事圓融,稱揚淨土。晚年萬緣放下,唯以佛法自勵。臨終一著,更是正念分明。其一生與佛教的殊勝因緣及對於佛學義理、特別是禅學的深究親行,可稱是一代詩人中之絕唱。
詩 作
古詩
藍田山石門精捨
落日山水好,漾舟信歸風。
玩奇不覺遠,因以緣源窮。
遙愛雲木秀,初疑路不同。
安知清流轉,偶與前山通。
捨舟理輕策,果然惬所適。
老僧四五人,逍遙蔭松柏。
朝梵林未曙,夜禅山更寂。
道心及牧童,世事問樵客。
暝宿長林下,焚香臥瑤席。
澗芳襲人衣,山月映石壁。
再尋畏迷誤,明發更登歷。
笑謝桃源人,花紅復來觌。
飯覆釜山僧
晚知清淨理,日與人群疏。
將候遠山僧,先期掃敝廬。
果從雲峰裡,顧我蓬蒿居。
藉草飯松屑,焚香看道書。
燃燈晝欲盡,鳴磬夜方初。
已悟寂為樂,此生閒有余。
思歸何必深,身世猶空虛!
谒璿上人(並序)
上人外人內天,不定不亂。捨法而淵泊,無心而雲動。色空無得,不物物也。默語無際,不言言也。故吾徒得神交焉,玄關大啟,德海群泳。時雨既降,春物俱美。序於詩者,人百其言。
少年不足言,識道年已長。
事往安可悔,余生幸能養。
誓從斷葷血,不復嬰世網。
浮名寄纓佩,空性無羁鞅。
夙從大導師,焚香此瞻仰。
頹然居一室,覆載紛萬象。
高柳早莺啼,長廊春雨響。
床下阮家屐,窗前筇竹杖。
方將見身雲,陋彼示天壤。
一心在法要,願以無生獎。
燕子龛禅師
山中燕子龛,路劇羊腸惡。
裂地競盤屈,插天多峭崿。
瀑泉吼而噴,怪石看欲落。
伯禹訪未知,五丁愁不鑿。
上人無生緣,生長居紫閣。
六時自捶磬,一飲尚帶索。
種田燒白雲,斫漆響丹壑。
行隨拾栗猿,歸對巢松鶴。
時許山神請,偶逢洞仙博。
救世多慈悲,即心無行作。
周商倦積阻,蜀物多淹泊。
巖腹乍旁穿,澗唇時外拓。
橋因倒樹架,柵值垂籐縛。
鳥道悉已平,龍宮為之涸。
跳波誰揭厲,絕壁免扪摸。
山木日陰陰,結跏歸舊林。
一向石門裡,任君春草深!
寄崇梵僧
崇梵僧,崇梵僧,秋歸覆釜春不還。
落花啼鳥紛紛亂,澗護山窗寂寂閒。
峽裡誰知有人事,郡中遙望空雲山。
留別山中溫古上人兄並示捨弟缙
解薜登天朝,去師偶時哲。
豈唯山中人,兼負松上月。
宿昔同游止,致身雲霞末。
開軒臨颍陽,臥視飛鳥沒。
好依盤石飯,屢對瀑泉歇。
理齊少狎隱,道勝寧外物。
捨弟官崇高,宗兄此削發。
荊扉但灑掃,乘閒當過拂。
胡居士臥病遺米因贈
了觀四大因,根性何所有?
妄計苟不生,是身孰休咎?
色聲何謂客?陰界復誰守?
徒言蓮花目,豈惡楊枝肘?
既飽香積飯,不醉聲聞酒。
有無斷常見,生滅幻夢受。
即病即實相,趨空定狂走。
無有一法真,無有一法垢。
居士素通達,隨宜善抖擻。
床上無氈臥,镉中有粥否?
齋時不乞食,定應空漱口。
聊持數斗米,且救浮生取。
與胡居士皆病,寄此詩,兼示學人(二首)
一興微塵念,橫有朝露身。
如是睹陰界,何方置我人。
礙有固為主,趣空寧捨賓?
洗心讵懸解,悟道正迷津。
因愛果生病,從貪始覺貧。
色聲非彼妄,浮幻即吾真。
四達竟何遣,萬殊安可塵?
胡生但高枕,寂寞與誰鄰?
戰勝不謀食,理齊甘負薪。
子若未始異,讵論疏與親!
浮空徒漫漫,泛有定悠悠。
無乘及乘者,所謂智人舟。
讵捨貧病域,不疲生死流。
無煩君喻馬,任以我為牛。
植福祠迦葉,求仁笑孔丘。
何津不鼓棹,何路不摧辀?
念此聞思者,胡為多阻修?
空虛花聚散,煩惱樹稀稠。
滅想成無記,生心坐有求。
降吳復歸蜀,不到莫相尤。
酬黎居士淅川作
侬家真個去,公定隨侬否?
著處是蓮花,無心變楊柳。
松龛藏藥裹,石唇安茶臼。
氣味當共知,哪能不攜手!
過李楫宅
閒門秋草色,終日無車馬。
客來深巷中,犬吠寒林下。
散發時未簪,道書行尚把。
與我同心人,樂道安貧者。
一罷宜城酌,還歸洛陽社。
同比部楊員外十五夜游,有懷靜者季
承明少休沐,建禮省文書。
夜漏行人息,歸鞍落日余。
豈知三五夕,萬戶千門辟。
夜出曙翻歸,傾城滿南陌。
陌頭馳騁盡繁華,王孫公子五侯家。
由來月明如白日,共道春燈勝百花。
聊看侍中千寶騎,強識小婦七香車。
香車寶馬共喧阗,個裡多情俠少年。
競向長楊柳市北,肯過精捨竹林前。
獨有仙郎心寂寞,卻將宴坐為行樂。
倘覓忘懷共往來,幸沾同捨甘藜藿。
哭殷遙
人生能幾何,畢竟歸無形。
念君等為死,萬事傷人情。
慈母未及葬,一女才十齡。
泱漭寒郊外,蕭條聞哭聲。
浮雲為蒼茫,飛鳥不能鳴。
行人何寂寞,白日自淒清。
憶昔君在時,問我學無生。
勸君苦不早,令君無所成。
故人各有贈,又不及生平。
負爾非一途,痛哭返柴荊。
附:儲光羲《同王十三維哭殷遙》
生理無不盡,念君在中年。
游道雖未深,舉世莫能賢。
筮仕苦貧賤,為客少田園。
膏腴不可求,乃在許西偏。
四鄰盡桑柘,咫步開牆垣。
內艱未及虞,形影隨化遷。
茅茨俯苫蓋,雙殡兩楹間。
時聞孤女號,迥出陌與阡。
慈烏亂飛鳴,猛獸亦以跧。
故人王夫子,靜念無生篇。
哀樂久已絕,聞之將泫然。
太陽蔽空虛,雨雪浮蒼山。
迢遞親靈榇,顧予悲絕弦。
處順與安時,及此乃空言。
贈從弟司庫員外絿
少年識事淺,強學干名利。
徒聞躍馬年,苦無出人智。
即事豈徒言,累官非不試。
既寡遂性歡,恐招負時累。
清冬見遠山,積雪凝蒼翠。
浩然出東林,發我遺世意。
惠連素清賞,夙語塵外事。
欲緩攜手期,流年一何駛!
贈房盧氏琯
達人無不可,忘己愛蒼生。
豈復小千室,弦歌在兩楹。
浮人日已歸,但坐事農耕。
桑榆郁相望,邑裡多雞鳴。
秋山一何淨,蒼翠臨寒城。
視事兼偃臥,對書不簪纓。
蕭條人吏疏,鳥雀下空庭。
鄙夫心所向,晚節異平生。
將從海岳居,守靜解天刑。
或可累安邑,茅茨君試營。
戲贈張五弟諲(三首)
吾弟東山時,心尚一何遠。
日高猶自臥,鐘動始能飯。
領上發未梳,床頭書不卷。
清川興悠悠,空林對偃蹇。
青苔石上淨,細草松下軟。
窗外鳥聲閒,階前虎心善。
徒然萬象多,澹爾太虛緬。
一知與物平,自顧為人淺。
對君忽自得,浮念不煩遣。
張弟五車書,讀書仍隱居。
染翰過草聖,賦詩輕《子虛》。
閉門二室下,隱居十年余。
宛是野人野,時從漁父漁。
秋風日蕭索,五柳高且疏。
望此去人世,渡水向吾廬。
歲晏同攜手,只應君與予。
設罝守毚兔,垂釣伺游鱗。
此是安口腹,非關慕隱淪。
吾生好清靜,蔬食去情塵。
今子方豪蕩,思為鼎食人。
我家南山下,動息自遺身。
入鳥不相亂,見獸皆相親。
雲霞成伴侶,虛白侍衣巾。
何事須夫子,邀予谷口真。
偶然作(六首)
楚國有狂夫,茫然無心想。
散發不冠帶,行歌南陌上。
孔丘與之言,仁義莫能獎。
未嘗肯問天,何事須擊壤?
復笑采薇人,胡為乃長往!
田捨有老翁,垂白衡門裡。
有時農事閒,斗酒呼鄰裡。
喧聒茅檐下,或坐或復起。
短褐不為薄,園葵固足美。
動則長子孫,不曾向城市。
五帝與三王,古來稱天子。
干戈將揖讓,畢竟何者是?
得意苟為樂,野田安足鄙!
且當放懷去,行行沒余齒。
日夕見太行,沉吟未能去。
問君何以然?世網嬰我故。
小妹日成長,兄弟未有娶。
家貧祿既薄,儲蓄非有素。
幾回欲奮飛,踟蹰復相顧。
孫登長嘯台,松竹有遺處。
相去讵幾許,故人在中路。
愛染日已薄,禅寂日已固。
忽乎吾將行,寧俟歲雲暮。
陶潛任天真,其性頗耽酒。
自從棄官來,家貧不能有。
九月九日時,菊花空滿手。
中心竊自思,倘有人送否?
白衣攜壺觞,果來遺老叟。
且喜得斟酌,安問升與斗。
奮衣野田中,今日嗟無負。
兀傲迷東西,蓑笠不能守。
傾倒強行行,酣歌歸五柳。
生事不曾問,肯愧家中婦。
趙女彈箜篌,復能邯鄲舞。
夫婿輕薄兒,斗雞事齊主。
黃金買歌笑,用錢不復數。
許史相經過,高門盈四牡。
客捨有儒生,昂藏出鄒魯。
讀書三十年,腰下無尺組。
被服聖人教,一生自窮苦。
老來懶賦詩,唯有老相隨。
宿世謬詞客,前身應畫師。
不能捨余習,偶被世人知。
名字本皆是,此心還不知!
苦 熱
赤日滿天地,火雲成山岳。
草木盡焦卷,川澤皆竭涸。
輕纨覺衣重,密樹苦陰薄。
莞簟不可近,絺绤再三濯。
思出宇宙外,曠然在寥廓。
長風萬裡來,江海蕩煩濁。
卻顧身為患,始知心未覺。
忽入甘露門,宛然清涼樂。
終南別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歎白發
我年一何長,鬓發日已白。
俯仰天地間,能為幾時客?
怅惆故山雲,徘徊空日夕。
何事與時人,東城復南陌。
近體詩
春日上方即事
好讀高僧傳,時看辟谷方。
鸠形將刻杖,龜殼用支床。
柳色春山映,梨花夕鳥藏。
北窗桃李下,閒坐但焚香。
山中示弟等
山林吾喪我,冠帶爾成人。
莫學嵇康懶,且安原憲貧。
山陰多北戶,泉水在東鄰。
緣合妄相有,性空無所親。
安知廣成子,不是老夫身!
山中寄諸弟妹
山中多法侶,禅誦自為群。
城郭遙相望,唯應見白雲。
口號又示裴迪
安得捨塵網,拂衣辭世喧。
悠然策藜杖,歸向桃花源。
過福禅師蘭若
巖壑轉微徑,雲林隱法堂。
羽人飛奏樂,天女跪焚香。
竹外峰偏曙,籐陰水更涼。
欲知禅坐久,行路長春芳。
過感化寺昙興上人山院
暮持筇竹杖,相待虎溪頭。
催客聞山響,歸房逐水流。
野花叢發好,谷鳥一聲幽。
夜坐空林寂,松風直似秋。
附:裴迪《同詠》
不遠灞陵邊,安居向十年。
入門穿竹徑,留客聽山泉。
鳥啭深林裡,心閒落照前。
浮名竟何益,從此願棲禅。
夏日過青龍寺谒操蟬師
龍鐘一老翁,徐步谒禅宮。
欲問義心義,遙知空病空。
山河天眼裡,世界法身中。
莫怪銷炎熱,能生大地風。
附:裴迪《同詠》
安禅一室內,左右竹亭幽。
有法知不染,無言誰敢酬?
鳥飛爭向夕,蟬噪已先秋。
煩暑自茲退,清涼何所求!
過香積寺
不知香積寺,數裡入雲峰。
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
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龍。
登辨覺寺
竹徑從初地,蓮峰出化城。
窗中三楚盡,林上九江平。
軟草承趺坐,長松響梵聲。
空居法雲外,觀世得無生。
投道一師蘭若宿
一公棲太白,高頂出雲煙。
梵流諸壑遍,花雨一峰偏。
跡為無心隱,名因立教傳。
鳥來還語法,客去更安禅。
晝涉松露盡,暮投蘭若邊。
洞房隱深竹,清夜聞遙泉。
向是雲霞裡,今成枕席前。
豈唯留暫宿,服事將窮年。
過廬員外宅看飯僧共題
三賢異七聖,青眼慕青蓮。
乞飯從香積,裁衣學水田。
上人飛錫杖,檀越施金錢。
趺坐檐前日,焚香竹下煙。
寒空法雲地,秋色淨居天。
身逐因緣法,心過次第禅。
不須愁日暮,自有一燈燃。
青龍寺昙壁上人兄院集(並序)
吾兄大開蔭中,明徹物外。以定力勝敵,以惠用解脫。深居僧坊,傍俯人裡。高原陸地,下映芙蓉之池。竹林果園,中秀菩提之樹。八極氛霁,萬匯塵息。太虛寥廓,南山為之端倪。皇州蒼茫,渭水貫於天地。經行之後,趺坐而閒。升堂梵筵,餌客香飯。不起而游覽,不風而清涼。得世界於蓮花,記文章於貝葉。時江寧大兄持片石命維序之。詩五韻,坐上成。
高處敞招提,虛空讵有倪?
坐看南陌騎,下聽秦城雞。
渺渺孤煙起,芊芊遠樹齊。
青山萬井外,落日五陵西。
眼界今無染,心空安可迷。
附:王昌齡《同詠》
本來清淨所,竹樹引幽陰。
檐外含山翠,人間出世心。
圓通無有象,聖境不能侵。
真是吾兄法,何妨友弟深。
天香自然會,靈異識鐘音。
附:王缙《同詠》
林中空寂捨,階下終南山。
高臥一床上,回看六合間。
浮雲幾處滅,飛鳥何時還?
問義天人接,無心世界閒。
誰知大隱客,兄弟自追攀。
附:裴迪《同詠》
靈境信為絕,法堂出塵氛。
自然成高致,向下看浮雲。
逶迤峰岫列,參差闾井分。
林端遠堞見,風末疏鐘聞。
吾師久禅寂,在世超人群。
游感化寺
翡翠香煙合,琉璃寶地平。
龍宮連棟宇,虎穴傍檐楹。
谷靜唯松響,山深無鳥聲。
瓊峰當戶拆,金澗透林鳴。
郢路雲端迥,秦川雨外晴。
雁王銜果獻,鹿女踏花行。
抖擻辭貧裡,歸依宿化城。
繞籬生野蕨,空館發山櫻。
香飯青菰米,嘉蔬綠芋羹。
誓陪清梵末,端坐學無生。
游悟真寺
聞道黃金地,仍開白玉田。
擲山移巨石,咒嶺出飛泉。
猛虎同三徑,愁猿學四禅。
買香燃綠桂,乞火踏紅蓮。
草色搖霞上,松聲泛月邊。
山河窮百二,世界滿三千。
梵宇聊憑視,王城遂渺然。
霸陵才出樹,渭水欲連天。
遠縣分諸郭,孤村起白煙。
望雲思聖主,披霧憶群賢。
薄宦慚屍素,終身擬尚玄。
誰知草庵客,曾和柏梁篇。
與蘇、盧二員外期游方丈寺,而蘇不至,因有是作
共仰頭陀行,能忘世谛情。
回看雙鳳阙,相去一牛鳴。
法向空林說,心隨寶地平。
手巾花氎淨,香帔稻畦成。
聞道邀同捨,相期宿化城。
安知不來往,翻以得無生。
過乘如禅師、蕭居士嵩邱蘭若
無著天親弟與兄,嵩邱蘭若一峰晴。
食隨鳴磬巢烏下,行踏空林落葉聲。
迸水定侵香案濕,雨花應共石床平。
深洞長松何所有,俨然天竺古先生。
同崔興宗送瑗公
言從石菌閣,新下穆陵關。
獨向池陽去,白雲留故山。
綻衣秋日裡,洗缽古松間。
一施傳心法,唯將戒定還。
附:崔興宗《同詠》
行苦神亦秀,泠然溪上松。
銅瓶與竹杖,來自祝融峰。
常願入靈岳,藏經訪遺蹤。
南歸見長老,且為說心胸。
與廬員外象過崔處士興宗林亭
綠樹重陰蓋四鄰,青苔日厚自無塵。
科頭箕踞長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
苑捨人能書梵字,兼達梵音,皆曲盡其妙,戲為之贈
名儒待诏滿公車,才子為郎典石渠。
蓮花法藏心懸悟,貝葉經文手自書。
楚辭共許勝揚馬,梵字何人辨魯魚。
故舊相望在三事,願君莫厭承明廬。
附:苑鹹《答詩(並序)》
王員外兄以予嘗學天竺書,有戲題見贈。然王兄當代詩匠,又精禅理,枉采知音,形於雅作。辄走筆以酬焉,且久未遷,因而嘲及。
蓮花梵字本從天,華省仙郎早悟禅。
三點成伊猶有想,一觀如幻自忘荃。
為文已變當時體,入用還推間氣賢。
應同羅漢無名欲,故作馮唐老歲年。
重酬苑郎中(並序)
頃辄奉贈,忽枉見酬。敘末雲:“且久不遷,因而嘲及。”詩落句雲:“應同羅漢無名欲,故作馮唐老歲年。”亦解嘲之類也。
何幸含香奉至尊,多慚未報主人恩。
草木豈能酬雨露,榮枯安敢問乾坤?
仙郎有意憐同捨,丞相無私斷掃門。
揚子解嘲徒自遣,馮唐已老復何論!
冬晚對雪憶胡居士家
寒更傳曉箭,清鏡覽衰顏。
隔牖風驚竹,開門雪滿山。
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閒。
借問袁安捨,翛然尚閉關?
過沈居士山居哭之
楊朱來此哭,桑扈返於真。
獨自成千古,依然舊四鄰。
閒檐暄鳥雀,故榻滿埃塵。
曙月孤莺啭,空山五柳春。
野花愁對客,泉水咽迎人。
善卷明時隱,黔婁在日貧。
逝川嗟爾命,邱井歎吾身。
前後徒言隔,相悲讵幾晨!
酬張少府
晚年唯好靜,萬事不關心。
自顧無長策,空知返舊林。
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
君問窮通理,漁歌入浦深!
辋川別業
不到東山向一年,歸來才及種春田。
雨中草色率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燃。
優婁比丘經論學,伛偻丈人鄉裡賢。
披衣倒屣且相見,相歡語笑衡門前。
積雨辋川莊作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饷東菑。
漠漠水田飛白鹭,陰陰夏木啭黃鹂。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
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歸辋川作
谷口疏鐘動,漁樵稍欲稀。
悠然遠山暮,獨向白雲歸。
菱蔓弱難定,楊花輕易飛。
東皋春草色,惆怅掩柴扉。
辋川閒居
一從歸白社,不復到青門。
時倚檐前樹,遠看原上村。
青菰臨水映,白鳥向山翻。
寂寞於陵子,桔槔方灌園。
宮槐陌
仄徑蔭宮槐,幽陰多綠苔。
應門但迎掃,畏有山僧來。
酬虞部蘇員外過藍田別業不見留之作
貧居依谷口,喬木帶荒村。
石路枉回駕,山家誰候門?
漁舟膠凍浦,獵火燒寒原。
唯有白雲外,疏鐘聞夜猿。
晚春嚴少尹與諸公見過
松菊荒三徑,圖書共五車。
烹葵邀上客,看竹到貧家。
鵲乳先春草,莺啼過落花。
自憐黃發暮,一倍惜年華!
黎拾遺昕、裴迪見過,秋夜對雨之作
促織鳴已急,輕衣行向重。
寒燈坐高館,秋雨聞疏鐘。
白法調狂象,玄言問老龍。
何人顧蓬徑,空愧求羊蹤。
秋夜獨坐
獨坐悲雙鬓,空堂欲二更。
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
白發終難變,黃金不可成。
欲知除老病,唯有學無生。
歎白發
宿昔朱顏成暮齒,須臾白發變垂髫。
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
贊序
贊佛文
竊以真如妙宰,具十方而無成。涅槃至功,滿四生而不庶。故無邊大照,不照得空有之深。萬法偕行,無行為滿足之地。唯茲化佛,即具三身。不捨凡夫,本無五蘊。實藉津梁法相,脫落塵容。始於度門,漸於空捨。然後金剛道後,為三界大師。玉毫光相,得一生補處。
左散騎常侍攝御史中丞崔公第十五娘子,於多劫來,植眾德本。以般若力,生菩提家。含哺則外葷膻,勝衣而斥珠翠。教從半字,便會聖言。戲則剪花,而為佛事。常侍公頃以入朝天阙,上簡帝心。雖功在於生人,深辭拜命。願賞延於愛女,密啟出家。白法宿修,紫書方降。即令某月日,敬對三世諸佛、十方賢聖,稽首合掌,奉诏落發。久清三業,素成菩薩之心。新下雙鬟,如見如來之頂。绮襦方解,樹神獻無價之衣。香飯當消,天王持眾寶之缽。唯娘子捨諸珍寶,塗彼戒香。在微塵中,見億佛剎。如獻珠頃,具六神通。
伏願以度人設齋功德,尚奉皇帝聖壽無疆。記椿樹以為年,土宇無垠。包蓮花而為界,又用莊嚴。常侍公出為法將,入拜台臣,身在百官之中,心超十地之上。夫人以文殊智,本是法王,在普賢心,長為佛母。郎君、娘子等,住誡性為孝順,用□德為道場,將遍眾生之慈,迥同一子之想。又願普同法界,盡及有情,共此勝因,俱登聖果。
《西方變》畫贊 (並序)
法身無對,非東西也。淨土無所,離空有也。若依佛慧,既洗滌於六塵。未捨法求,厭如幻於三有。故大雄以不思議力,開方便門。我心猶疑,未認寶藏。商人既倦,且息化城。究竟達於無生,因地從於有相。
《西方淨土變》者,左常侍攝御史中丞崔公夫人李氏,奉為亡考故某官中祥之所作也。夫人門為士族之先,道為梵行之首。大師繼踵,望塵而理印。命婦盈朝,聞風而素履。心王自在,萬有皆如。頂法真空,一乘不立。以示見故,菩薩為勝鬘夫人。同解脫因,天女贊維摩長者。陟岵何至,哀哀缞绖。順有漏法,泣血以居。念罔極恩,滅性非報。唯茲十力所護,豈與百身之贖?不寶纓絡,資於繪素。圖極樂國,象無上樂。法王安詳,聖眾圍繞。湛然不動,疑過於往來。寂爾無聞,若離於言說。林分寶樹,七重繞於香城。衣捧天花,六時散於金地。迦陵欲語,曼陀未落。眾善普會,諸相具美。於是竭誠稽首,隕涕焚香。願立功德,以備梯航。得彼佛身,常以慈悲為女。存乎法性,還在菩提之家。偈曰:
稽首十方大導師,能於一法見多法。
以種種相導群生,其心本來無所動。
稽首無邊法性海,功德無量不思議。
於已不色等無礙,不住有無亦不捨。
我今深達真實空,知此色相體清淨。
願以西方為導首,往生極樂性自在。
繡如意輪像贊 (並序)
寂等於空,非心量得。如則不動,離意識界。實無所住,常遍群生。不捨有為,懸超萬行。法性如是,豈可說耶!如意輪者,觀世音菩薩陀羅尼三昧門。現方便於幻眼,六臂色身。以究竟為佛心,一體真相。隨念即藏,乃無緣之慈。應度而來,斯不共之力。眾生如意,菩薩何心。
崇通寺尼無疑、道登等,貴族出家,梵筵上首。久積淨業,三世皆空。長在道場,一乘自立。亡兄故河南少尹,雖明世典,深達實相,以不二法,處於百官。花萼相連,恩深女弟。旃檀舊繞,望絕仁兄。雖曰如夢,無寧喪我。煩惱性淨,示有同凡之悲。菩提路空,強為助道之相。選伎唯潔,底功加敬。針鋒線縷,日就月將。五彩相宣,千光欲發。金蓮捧足,寶珠垂髻。原夫審像於淨心,成形於纖手。珊瑚掌內,疑現不動如來。頻婆口中,同乎無法可說。焚香贊歎,散花瞻仰。有情苦業,滅而不生。無上法輪,轉而恆寂。願以此福,冥用莊嚴。乃為偈曰:
菩薩神力不思議,能以一身遍一切。
常轉法輪無所轉,眾生隨念得解脫。
色即是定非空有,是故以色像觀音。
願以淨斯六趣福,回向過去不可得。
給事中窦紹為亡弟故驸馬都尉於孝義寺浮圖
畫《西方阿彌陀變》贊 (並序)
《易》曰:“游魂為變。”《傳》曰:“魂氣則無不之。”固知神明更生矣。輔之以道,則變為妙身,之於樂土。大覺曰聖,離妄曰性。克修其業,以正其命。得無法者,即六塵為淨域。系有相者,憑十念以往生。
《西方變》者,給事中窦紹,敬為亡弟故驸馬都尉某官之所畫也。天理之愛,加人數等。悲讓佞而無所,痛殒身而莫贖。傾無長之工,不平分於我生,將厚貸於泉路。尚茲繪事,滌彼染業。寶樹成列,金砂自映。迦陵欲語,曼陀未落。墜此中年,登乎上品。池蓮寶座,將逾棠棣之榮。水鳥法音,當悟鹡鸰之力。贊曰:
生因妄念,沒有遺識。憑化而遷,轉身不息。
將免六趣,唯茲土力。哀此仁兄,友於後生。
不知世界,畢意經營。傍熏獲悟,自性當成。
送衡岳瑗公南歸詩序
衡岳瑗上人者,常學道於五峰,蔭松棲雲,與狼虎雜處,得無所得矣。天寶癸巳歲,始游於長安。手提瓶笠,至自萬裡。宴居吐論,缁屬高之。初給事中房公,谪居宜春,與上人風土相接,因為道友,伏臘往來。房公既海內盛名,上人亦以此增價。秋九月,杖錫南返,扣門來別。秦地草木,摵然已黃。蒼梧白雲,不日而見。滇陽有曹溪學者,為我謝之。
薦福寺光師房花藥詩序
心捨於有無,眼界於色空,皆幻也,離亦幻也。至人者不捨幻,而過於色空、有無之際。故目可塵也,而心未始同。心不世也,而身未嘗物。物方酌我於無垠之域,亦已殆矣。上人順陰陽之動,與勞侶而作。在雙樹之道場,以眾花為佛事。天上海外,異卉奇藥。《齊諧》未識,伯益未知者。地始載於茲,人始聞於我。瓊蕤滋蔓,侵回階而欲上。寶庭盡蕪,當露井而不合。群艷耀日,眾香同風。開敷次第,連九冬之月。種類若干,多四天所雨。至用楊枝,已開貝葉。高閣聞鐘,升堂觐佛。右繞七匝,卻坐一面。則流芳忽起,雜英亂飛。焚香不俟於旃檀,散花奚取於優缽。漆園傲吏,著書以稊稗為言。蓮座大仙,說法開《藥草》之品。道無不在,物何足忘。故歌之詠之者,吾愈見其默也。
碑銘
能禅師碑 (並序)
無有可捨,是達有源。無空可住,是知空本。離寂非動,乘化用常。在百法而無得,周萬物而不殆。鼓枻海師,不知菩提之行。散花天女,能變聲聞之身。則知法本不生,因心起見。見無可取,法則常如。世之至人,有證於此,得無漏不盡漏,度有為非無為者,其唯我曹溪禅師乎!
禅師俗姓盧氏,某郡某縣人也。名是虛假,不生族姓之家。法無中邊,不居華夏之地。善習表於兒戲,利根發於童心。不私其身,臭味於耕桑之侶。苟適其道,膻行於蠻貊之鄉。年若干,事黃梅忍大師。願竭其力,即安於井臼。素刳其心,獲悟於稊稗。每大師登座,學眾盈庭。中有三乘之根,共聽一音之法。禅師默然受教,曾不起予。退省其私,迥超無我。其有猶懷渴鹿之想,尚求飛鳥之跡,香飯未消,弊衣仍覆。皆曰升堂入室,測海窺天,謂得黃帝之珠,堪受法王之印。大師心知獨得,謙而不鳴。天何言哉!聖與仁豈敢。子曰:“賜也,吾與汝弗如。”臨終,遂密授以祖師袈裟,而謂之曰:“物忌獨賢,人惡出己。吾且死矣,汝其行乎!”禅師遂懷寶迷邦,銷聲異域。眾生為淨土,雜居止於編人。世事是度門,混農商於勞侶。如此積十六載。
南海有印宗法師,講《涅槃經》。禅師聽於座下,因問大義,質以真乘。既不能酬,翻從請益,乃歎曰:“化身菩薩,在此色身。肉眼凡夫,願開慧眼。”遂領徒屬,盡詣禅居。奉為掛衣,親自削發。於是大興法雨,普灑客塵。乃教人以忍,曰:“忍者無生,方得無我。始成於初發心,以為教首。至於定無所入,慧無所依。大身過於十方,本覺超於三世。根塵不滅,非色滅空。行願無成,即凡成聖。舉足下足,長在道場。是心是情,同歸性海。商人告倦,自息化城。窮子無疑,直開寶藏。其有不植德本,難入頓門。妄系空花之狂,曾非慧日之咎!”常歎曰:“七寶布施,等恆河沙。億劫修行,盡大地墨。不如無為之運,無礙之慈,弘濟四生,大庇三有。”
既而道德遍覆,名聲普聞。泉館卉服之人,去聖歷劫。塗身穿耳之國,航海窮年。皆願拭目於龍象之姿,忘身於鯨鲵之口。骈立於戶外,趺坐於床前。林是旃檀,更無雜樹。花唯薝葡,不嗅余香。皆以實歸,多離妄執。九重延想,萬裡馳誠,思布發以奉迎,願叉手而作禮。則天太後、孝和皇帝,並敕書勸谕,征赴京城。禅師子牟之心,敢忘鳳阙?遠公之足,不過虎溪。固以此辭,竟不奉诏。遂送百衲袈裟,及錢帛等供養。天王厚禮,獻玉衣於幻人。女後宿因,施金錢於化佛。尚德貴物,異代同符。
至某載月日,忽謂門人曰:“吾將行矣!”俄而異香滿室,白虹屬地。飯食訖而敷坐,沐浴畢而更衣。彈指不留,水流燈焰。金身永謝,薪盡火滅。山崩川竭,鳥哭猿啼。諸人唱言,人無眼目。列郡恸哭,世且空虛。某月日,遷神於曹溪,安座於某所。擇吉祥之地,不待青烏。變功德之林,皆成白鶴。
嗚呼!大師至性淳一,天姿貞素。百福成相,眾妙會心。經行宴息,皆在正受。談笑語言,曾無戲論。故能五天重跡,百越稽首。修蛇雄虺,毒螫之氣銷。跳殳彎弓,猜悍之風變。畋漁悉罷,蠱鸩知非。多絕膻腥,效桑門之食。悉棄罟網,襲稻田之衣。永惟浮圖之法,實助皇王之化。
弟子曰神會,遇師於晚景,聞道於中年。廣量出於凡心,利智逾於宿學。雖末後供,樂最上乘。先師所明,有類獻珠之願。世人未識,猶多抱玉之悲。謂余知道,以頌見托。偈曰:
五蘊本空,六塵非有。眾生倒計,不知正受。
蓮花承足,楊枝生肘。苟離身心,孰為休咎。
至人達觀,與物齊功。無心捨有,何處依空。
不著三界,徒勞八風。以茲利智,遂與宗通。
愍彼偏方,不聞正法。俯同惡類,將興善業。
教忍斷瞋,修慈捨獵。世界一花,祖宗六葉。
大開寶藏,明示衣珠。本源常在,妄轍遂殊。
過動不動,離俱不俱。吾道如是,道豈在吾。
道遍四生,常依六趣。有漏聖智,無義章句。
六十二種,一百八喻。悉無所得,應如是住。
大唐大安國寺故大德淨覺禅師碑銘 (並序)
光宅真空,心王之四履。建功無旱,法將之萬勝。故大塊群籁,無弦出法化之聲。恆沙眾形,□□為寶嚴之色。至如六師兆亂,四谛徂征。開甘露狹小之門,出臭煙朽故之宅。踞寶床而搖白拂,徐誘草庵。沃金瓶而系素缯,遂登蓮座。足使天口雄辯,刮語燒書。河目大儒,掊仁擊義。斯為究竟,孰不歸依!
禅師法名淨覺,俗姓韋氏,孝和皇帝庶人之弟也。中宗之時,後宮用事。女谒寖盛,主柄潛移。戚裡之親,同分圭組。屬籍之外,亦绾銀黃。況乎天倫,將議封拜。促上方令鑄印,命尚書使備策。诘朝而五土開國,信宿而驷馬朝天。禅師歎曰:“昔我大師,尚以菩提釋位。今我小子,欲以恩澤為侯。仁遠乎哉?行之即是。”裂裳裹足以宵遁,乞食糊口以兼行。入太行山,削發受具,尋某禅師故蘭若居焉。
猛虎舐足,毒蛇熏體。山神獻果,天女散花。澹爾宴安,曾無喜懼。先有涸泉枯柏,至是布葉跳波。東魏神泉,應焚香而忽湧。北天眾果,候飛錫而還生。禅枝必復之征,法水再興之象。聞東京有赜大師,乃脫履戶前,摳衣坐下。天資義性,半字敵於多聞。宿植聖胎,一瞬超於累劫。九次第定,乘風雲而不留。三解脫門,揭日月而常照。雪山童子,不顧芭蕉之身。雲地比丘,欲成甘蔗之種。大師委運,遂廣化緣。海澄而龍額珠明,雷震而象牙花發。外家公主,長跽獻衣。薦紳先生,卻行擁篲。乞言於無說,請益於又損。天池杯水,遍含秋月之輝。草葉樹根,皆沾宿雨之潤。不窺世典,門人與宣父中分。不受人爵,廪食與封君相比。至於律儀細行,周密護持。經典深宗,毫厘剖析。窮其二翼,即入佛乘。趣得一毛,亦成僧寶。
於是同凡現疾,處順將終,忽謂眾人:“有疑皆問,我於是夜,當入無余。”開口萬言,音和水鳥。踴身七樹,光映天人。如蹔出行,泯然趺坐。以某載月日,歸大寂滅。某月日,遷神於少陵原赤谷蘭若。香油細氎,用以茶毗。合璧連珠,為之葬具。城門至於谷口,幡蓋相連。法侶之與都人,缟素相半。叩膺拔發,灑水坌塵。升堂入室之徒,數逾七十。破山澍海之哭,聲振三千。則有僧某乙、尼某乙、故惠莊某氏某郡主、賢者某乙等,各在眾中,共為上首。或行如白雪,或名亞紅蓮,或為勝鬘夫人,或稱毗耶居士。二空法外,何處進求。七覺分中,誰當決釋。猶衣捨利,冀獲菩提。身塔不出虎溪,淚碑有同羊岘。表心成相,相非離於真如。敘德以言,言豈著於文字。乃為銘曰:
小三千界,後五百年。空乘玉牒,莫睹金仙。
無量義處,如來之禅。皆同目論,誰契心傳。
弟在人間,姊歸鳳阙。去日留訓,別時剪發。
累賜金錢,將加印绂。忽爾宵遁,終然兩絕。
救頭學道,裹足尋師。一花寶樹,八水香池。
戒生忍草,定長禅枝。不疑少父,更似嬰兒。
既立勝幡,並摧邪網。利眼金翅,圓身寶掌。
巧撮死龍,能調老象。魔種敗壞,聖胎長養。
四生滅度,五陰虛空。無說無意,非異非同。
此身何處,彼岸成功。當觀水月,莫怨松風。
大薦福寺大德道光禅師塔銘
禅師諱道光,本姓李,綿州巴西人。其先有特有流,若實有蜀。蓋子孫為民。大父懷節,隱峨嵋山,行無轍跡。其季父榮,為道士,有文知名。禅師幼孤,在諸兒,其神獨不偶。家頗苦乏絕,去詣鄉校,見周、孔書,曰:“世教耳。”誓苦行求佛道。入山林,割肉施鳥獸。煉指燒臂。入般舟道場,百日晝夜經行。遇五台寶鑒禅師,曰:“吾周行天下,未有如爾可教。”遂密授頓教,得解脫知見。捨空不域,既動無眹。不觀攝見,順有離覺。毛端族舉佛剎,掌上斷置世界。不睹非咎,應度方知。得其門者寡,故道俗之煩而息化城,指盡謂窮性海而已。(上有阙文)焉足知恆沙德用,法界真有哉!春秋五十二,凡三十二夏。以大唐開元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入般涅槃於薦福僧坊。門人明空等,建塔於長安城南畢原。人天會葬,涕泗如雨。禅師之不可得法如此。其世行遺教,如一切賢聖。維十年座下,俯伏受教。欲以毫末,度量虛空,無有是處,志其捨利所在而已。銘曰:
嗚呼人天尊!全身捨利在畢原。
工部楊尚書夫人贈太原郡夫人京兆王氏墓志銘
夫人諱某,京兆霸城人也。晉出三家,公子尊於魏國。秦亡六國,時人謂之王家。河南則分虎臨人,華陰則老罴當道。高祖德真,皇左僕射。祖九思,京兆府三原縣令。父潛,河南府告成縣令。大名之後,重光不替。
夫人令儀淑德,發於天姿。閒禮明詩,傳乎世業。言成女誡,可著於缣缃。行為女師,讵資於行待。豈止彈琴吐論,誦賦吟詩而已。及乎有行,嫔於君子。事姑至孝,旁穆六姻。為母深慈,均養七子。男以無雙令德,降帝子於鳳樓。女則第一解空,歸法王之象教。閨門之訓,朝野稱多。既而家列公侯,地連妃主。珠翠滿座,不御彩衣。方丈盈前,唯甘素食。同德大師大照和尚,睹如來之奧,昭群有之源。夫人一入空門,便蒙法印。朱簾绀幰,無復余乘。龍藏寶經,悉通至義。慧用圓滿,戒力堅嚴。藥藉茹葷,雖愈疾而不受。心已久淨,縱沒齒而常安。
以某年月日,奄歸大寂於長興裡之私第。厥初寢疾,彌曠旬時。驸馬、上人,柴毀骨立。揮淚嘗藥,身不解衣。泣血持經,手不釋卷。晝夜忏悔,非止六時。身命供養,寧唯七寶。御醫繼踵,中使重跡。魂兮不反,空焚外國之香。生也有涯,非無上天之樂。
某月日,有诏追贈太原郡夫人。襄城石窌,增寵其榮名。翟茀魚軒,空悲於象設。以某月日,安厝於某原,禮也。功德之至,散花天女不留。釋梵之筵,勝鬘夫人何在?嗚呼哀哉!乃為銘曰:
天生淑德,實俾宜家。
特能柔順,深棄驕奢。
讵離環佩,不御鉛華。
婦道允諧,母儀俱美。
每出誡夫,停餐訓子。
賦掩《西征》,書教內史。
門容高幰,庭列長筵。
男乘翠鳳,女比紅蓮。
繁華貴裡,寂寞安禅。
食必箪笥,衣無重彩。
已度愛河,長游法海。
石舃虛封,玉顏如在。
繁霜密雪,碎菊摧蘭。
山花喜靜,□□春寒。
平原松柏,誰忍回看!
為人祭李捨人文
年月日,某以茶藥之奠,祭於故捨人李公之靈。嗚呼!見人多矣,未有如子。生於德門,長於貴裡。名高江夏之童,貌奪河陽之美。行比曾顏,才兼文史。含恣輕肥,仰偃纨绮,惡如涕唾,棄如塵滓。比布衣以同年,甘蔬食而沒齒。嗚呼!深入度門,高居道源。獨一靜處,寂默無言。待草誡之真性,歸化光之法尊。曠無淨染,頓離塵根。豈期昨日分首,別離未久。萬法皆空,一生何有。無余涅槃,應無所受。無漏智慧,斯為不朽。予以凡情,哀哀其後。世相謂然,道心斯丑。敢不從俗,子其無咎。尚飨!
表狀
為幹和尚進《注仁王經》表
沙門惠幹言:法離言說,了言說即解脫者,終日可言。法無名相,知名相即真如者,何嘗壞相。實際以無際可示,無生以不生相傳。非夫自得性空,密印心地,見聞自在,宗說皆通者,何以證玉毫之光,辨金口之義。
伏惟乾元光天皇帝陛下,高登十地,降撫九天。宏濟群生,濡蓮花之足。示行世法,屈金粟之身。心淨超禅,頂法懸解。廣釋門之六度,包儒行之五常。老僧空空,復何語語?以無見之見,不言之言。淺智勝疑冰之蟲,微戒愈溺泥之象。以自覺離念,注先聖微言。如人何足盡思,食木偶然成字。豈堪上塵慧眼,仰稱聖心。有命自天,藏拙無地。
伏以《集解仁王般若經》十卷,謹隨表奉進,無任慚惶。然本注經,先發大願,釋第一義,開不二門。與四十九僧,離一百八句,六時禅誦,三載懇祈。俾廓妖氛,得瞻慧日。三千世界,悉奉仁王。五千善神,常衛樂土。令果蕩定,無量安寧。缁服蒼生,不勝慶躍。
為舜阇黎謝御題大通、大照和尚塔額表
沙門僧某等言:伏蒙聖札題二大師塔額,及度僧、抽僧等並畢。伏喜天心,俯從人欲。恩光至重,抃舞難勝。臣聞聖者正也,住正法者為聖人。佛者覺也,得覺滿者入佛慧。伏惟光天皇帝陛下,登滿足地,超究竟天。入三解脫門,過九次第定。見聞自在,不住無為。理事皆如,終非有漏。復皇國而御宇,尊白法以教人。百谷順成,六氣時若。不加兵而賊破,不擾物以人和。缁侶勝緣,蒼生厚幸。
昨蒙書額、度僧等,龍騰金榜,鳳轉銀鉤。河漢昭回,煙雲飛動。韋誕恥其遺法,梁鹄慚為古人。降出天門,升於寶塔。玉繩綴於重級,珠斗掛於露盤。以方宸翰,實多慚德。又宿修梵行,願在法流者,覆以慚愧之衣,落其煩惱之發。冀成寶器,仁王為琢玉之因。廣運佛心,聖主受恆沙之佑。沙門等叨承禅訓,幸偶昌期。御札賜書,足報本師之德。梵筵邀福,願酬大聖之恩。不勝戴荷之至。
為僧等請上佛殿梁表
僧某言:天地之大,未滿法身。绀殿朱宮,豈雲光宅。陛下尊崇像教,大捨外財。白法利人,黃金布地。不役一人之力,不費一家之產。崇崇寶坊,雲構將畢。所營某寺,以某月日上佛殿梁。伏望天恩,內賜一傘。庶使大千世界,悉入蓋中。六合人天,共歸宇下。然後以無礙慧,大化群物。將使四生皆度,豈唯比屋可封。則中天之台,才留幻士。畫雲之觀,徒候神人。以古況今,前王何陋。謹詣右銀台門,奉表陳謝以聞。
謝除太子中允表
臣維稽首言:伏奉某月日制,除臣太子中允。诏出宸衷,恩過望表。捧戴惶懼,不知所裁。臣聞食君之祿,死君之難。當逆胡干紀,上皇出宮。臣進不得從行,退不能自殺。情雖可察,罪不容誅。
伏惟光天文武至聖皇帝陛下,孝德動天,聖功冠古。復宗社於墜地,救塗炭於橫流。少康不及君親,光武出於支庶。今上皇返正,陛下御乾。歷數前王,曾無比德。萬靈抃躍,六合歡康。仍開祝網之恩,免臣釁鼓之戮。投書削罪,端衽立朝。穢污殘骸,死滅余氣。伏谒明主,豈不自愧於心?仰廁群臣,亦復何施其面?局天內省,無地自容。且政化之源,刑賞為急。陷身凶虜,尚沐官榮。陳力興王,將何寵異?
況臣夙有誠願:伏願陛下中興,逆賊殄滅,臣即出家修道,極其精勤,庶裨萬一。頃者身方待罪,國未書刑。若慕龍象之俦,是避魑魅之地。所以鉗口,不敢萌心。今聖澤含弘,天波昭洗。朝容罪人食祿,必招屈法之嫌。臣得奉佛報恩,自寬不死之痛。謹詣銀台門,冒死陳請以聞。無任惶恐戰越之至。
責躬薦弟表
臣維稽首言:臣年老力衰,心昏眼暗。自料涯分,其能幾何。久竊天官,每慚屍素。頃又沒於逆賊,不能殺身。負國偷生,以至今日。陛下矜其愚弱,托病被囚。不賜疵瑕,累遷省閣。昭洗罪累,免負惡名。在於微臣,百生萬足。昔在賊地,泣血自思:一日得見聖朝,即願出家修道。及奉明主,伏戀仁恩。貪冒官榮,荏苒歲月。不知止足,尚忝簪裾。始願屢違,私心自咎。
臣又聞,用不才之士,才臣不來。賞無功之人,功臣不勸。有國大體,為政本源。非敢議論他人,竊以兄弟自比:臣弟蜀州刺史缙,太原五年,撫養百姓,盡心為國,竭力守城。臣即陷在賊中,苟且延命。臣忠不如弟,一也。缙前後歷任,所在著聲。臣忝職甚多,曾無裨益。臣政不如弟,二也。臣頃負累,系在三司,缙上表祈哀,請代臣罪。臣之於缙,一無憂憐。臣義不如弟,三也。缙之判策,屢登甲科,眾推才名,素在臣上。臣小言淺學,不足謂文。臣才不如弟,四也。缙言不忤物,行不上人,植性謙和,執心平直。臣無度量,實自空疏。臣德不如弟,五也。臣之五短,弟之五長,加以有功,又能為政。顧臣謬官華省,而弟遠守方州。外愧妨賢,內慚比義。痛心疾首,以日為年。
臣又逼近懸車,朝暮入地。阒然孤獨,迥無子孫。弟之與臣,更相為命。兩人又俱白首,一別恐隔黃泉。倘得同居,相視而沒。泯滅之際,魂魄有依。伏乞盡削臣官,放歸田裡。賜弟散職,令在朝廷。臣當苦行齋心,弟自竭誠盡節,並願肝腦塗地,隕越為期。葵藿之心,庶知向日。犬馬之意,何足動天。不勝私情懇迫之至。
請施莊為寺表
臣維稽首。臣聞罔極之恩,豈有能報。終天不返,何堪永思。然要欲強有所為,自寬其痛。釋教有崇樹功德,宏濟幽冥。臣亡母故博陵縣君崔氏,師事大照禅師三十余歲。褐衣蔬食,持戒安禅。樂住山林,志求寂靜。臣遂於藍田縣營山居一所。草堂精捨,竹林果園,並是亡親宴坐之余,經行之所。臣往丁凶釁,當即發心,願為伽藍,永劫追福。比雖未敢陳請,終日常積懇誠。
又屬元聖中興,群生受福。臣至庸朽,得備周行。無以謝生,將何答施?願獻如天之壽,長為率土之君。唯佛之力可憑,施寺之心轉切。效微塵於天地,固先國而後家。敢以鳥鼠私情,冒觸天聽。伏乞施此莊為一小寺,兼望抽諸寺名行僧七人,精勤禅誦,齋戒住持。上報聖恩,下酬慈愛。無任懇款之至。
請回前任司職田粟施貧人粥狀
右臣比見道路之上,凍餒之人,朝尚呻吟,暮填溝壑。陛下聖慈憐愍,煮公粥施之。頃年已來,多有全濟。至仁之德,感動上天。故得年谷頗登,逆賊皆滅。報施之應,福佑昭然。
臣前任中書捨人、給事中,兩任職田,並合交納。近奉恩敕,不許並請。望將一司職田,回與施粥之所。於國家不減數粒,在窮窘或得再生。庶以上福聖躬,永弘寶祚。仍望令劉晏分付所由訖,具數奏聞。如聖恩允許,請降墨敕。
書信
山中與裴秀才迪書
近臘月下,景氣和暢,故山殊可過。足下方溫經,猥不敢相煩。辄便往山中,憩感配寺,與山僧飯訖而去。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華子岡,辋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村墟夜舂,復與疏鐘相間。此時獨坐,僮僕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當待春中,草木蔓發,春山可望。輕鯈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隴朝雊。斯之不遠,倘能從我游乎!非子天機清妙者,豈能以此不急之務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無忽。因馱黃蘖人往。不一。山中人王維白。
與魏居士書
足下太師之後,世有明德,宜其四代五公,克復舊業。而伯仲諸昆,頃或早世。唯有壽光,復遭播越。幼生弱侄,藐然諸孤,布衣徒步,降在皂隸。足下不忍其親,杖策入關,降志屈體,托於所知。身不衣帛,而於六親孝慈。終日一飯,而以百口為累。攻苦食淡,流汗霡霖,為之驅馳。僕見足下,裂裳毀冕,二十余年,山棲谷飲,高居深視。造次不違於仁,舉止必由於道。高世之德,欲蓋而彰。
又屬聖主搜揚仄陋,束帛加璧,被於巖穴。相國急賢,以副旁求,朝聞夕拜。片善一能,垂章拖組。況足下崇德茂緒,清節冠世。風高於黔婁善卷,行獨於石門荷蓧。朝廷所以超拜右史,思其入踐赤墀,執牍珥筆,羽儀當朝,為天子文明。且又祿及其室養,昆弟免於負薪,樵蘇晚爨。柴門閉於積雪,藜床穿而未起。若有稱職,上有致君之盛,下有厚俗之化。亦何顧影局步,行歌采薇?是懷寶迷邦,愛身賤物也。豈謂足下利鐘釜之祿,榮數尺之绶?雖方丈盈前,而蔬食菜羹。雖高門甲第,而畢竟空寂。人莫不相愛,而觀身如聚沫。人莫不自厚,而視財若浮雲。於足下實何有哉!
聖人知身不足有也,故曰:“欲潔其身,而亂大倫。”知名無所著也,故曰:“欲使如來,名聲普聞。”故離身而返屈其身,知名空而返不避其名也。古之高者曰許由,掛瓢於樹,風吹瓢,惡而去之。聞堯讓,臨水而洗其耳。耳非駐聲之地,聲無染耳之跡。惡外者垢內,病物者自我。此尚不能至於曠士,豈入道者之門欤!降及嵇康,亦雲:“頓纓狂顧,逾思長林而憶豐草。”頓纓狂顧,豈與俯受維絷有異乎?長林豐草,豈與官署門闌有異乎?異見起而正性隱,色事礙而慧用微。豈等同虛空,無所不遍;光明遍照,知見獨存之旨耶?此又足下之所知也。
近有陶潛,不肯把板屈腰見督郵,解印绶棄官去,後貧。《乞食詩》雲:“叩門拙言辭。”是屢乞而多慚也。嘗一見督郵,安食公田數頃。一慚之不忍,而終身慚乎!此亦人我攻中,忘大守小,不□其後之累也。孔宣父雲:“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可者適意,不可者不適意也。君子以布仁施義、活國濟人為適意。縱其道不行,亦無意為不適意也。苟身心相離,理事俱如,則何往而不適?此近於不易,願足下思可不可之旨。以種類俱生,無行作以為大依,無守默以為絕塵,以不動為出世也。
僕年且六十,足力不強。上不能原本理體,裨補國朝。下不能殖貨聚谷,博施窮窘。偷祿苟活,誠罪人也。然才不出眾,德在人下,存亡去就,如九牛一毛耳。實非欲引屍祝以自助,求分謗於高賢也。略陳起予,唯審圖之。
附錄
舊唐書·王維傳
王維,字摩诘,太原祁人。父處廉,終汾州司馬,徙家於蒲,遂為河東人。維開元九年進士擢第。事母崔氏以孝聞。與弟缙俱有俊才,博學多藝亦齊名,閨門友悌,多士推之。歷右拾遺、監察御史、左補阙、庫部郎中。居母喪,柴毀骨立,殆不勝喪。服阕,拜吏部郎中。天寶末,為給事中。
祿山陷兩都,玄宗出幸。維扈從不及,為賊所得。維服藥取痢,偽稱喑病。祿山素憐之,遣人迎置洛陽,拘於普施寺,迫以偽署。祿山宴其徒於凝碧宮,其樂工皆梨園弟子、教坊工人。維聞之悲恻,潛為詩曰:“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花落空宮裡,凝碧池頭奏管弦。”賊平,陷賊官三等定罪。維以《凝碧詩》聞於行在,肅宗嘉之。會缙請削己刑部侍郎,以贖兄罪。特宥之,責授太子中允。乾元中,遷太子中庶子、中書捨人,復拜給事中,轉尚書右丞。
維以詩名盛於開元、天寶間。昆仲宦游兩都,凡諸王、驸馬、豪右、貴勢之門,無不拂席迎之。寧王、薛王,待之如師友。維尤長五言詩。書畫特臻其妙,筆蹤措思,參於造化。而創意經圖,即有所缺。如山水平遠,雲峰石色,絕跡天機,非繪者之所及也。人有得《奏樂圖》,不知其名。維視之曰:“《霓裳》第三疊第一拍也。”好事者集樂工按之,一無差,鹹服其精思。
維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晚年長齋,不衣文彩。得宋之問藍田別墅,在辋口。辋水周於捨下,別漲竹洲花塢。與道友裴迪,浮舟往來,彈琴賦詩,嘯詠終日。嘗聚其田園所為詩,號《辋川集》。在京師,日飯十數名僧,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唯茶铛、藥臼、經案、繩床而已。退朝之後,焚香獨坐,以禅誦為事。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絕塵累。乾元二年七月卒。臨終之際,以缙在鳳翔,忽索筆作別缙書。又與平生親故作別書數幅,多敦厲朋友奉佛修心之旨,捨筆而絕。
代宗時,缙為宰相。代宗好文,常謂缙曰:“卿之伯氏,天寶中詩名冠代,朕嘗於諸王座聞其樂章。今有多少文集,卿可進來。”缙曰:“臣兄開元中詩百千余篇。天寶事後,十不存一。比於中外親故間,相與編綴,都得四百余篇。”翌日上之,帝優诏褒賞。缙自有傳。(錄自《舊唐書·列傳第一百四十》)
新唐書·王維傳
王維,字摩诘。九歲知屬辭,與弟缙齊名,資孝友。開元初,擢進士,調太樂丞,坐累為濟州司倉參軍。張九齡執政,擢右拾遺。歷監察御史。母喪,毀幾不生。服除,累遷給事中。
安祿山反,玄宗西狩。維為賊得,以藥下利,陽喑。祿山素知其才,迎置洛陽,迫為給事中。祿山大宴凝碧池,悉召梨園諸工合樂,諸工皆泣,維聞悲甚,賦詩悼痛。賊平,皆下獄。或以詩聞行在,時缙位已顯,請削官贖維罪,肅宗亦自憐之,下遷太子中允。久之,遷中庶子,三遷尚書右丞。
缙為蜀州刺史未還。維自表:“己有五短,缙五長。臣在省戶,缙遠方。願歸所任官,放田裡,使缙得還京師。”議者不之罪。久乃召缙為左散騎常侍。上元初卒,年六十一。疾甚,缙在鳳翔,作書與別,又遺親故書數幅,停筆而化。贈秘書監。
維工草隸,善畫,名盛於開元、天寶間。豪英貴人虛左以迎,寧、薛諸王待若師友。畫思入神,至山水平遠,雲勢石色,繪工以為天機所到,學者不及也。客有以《按樂圖》示者,無題識。維徐曰:“此《霓裳》第三疊最初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
兄弟皆笃志奉佛,食不葷,衣不文彩。別墅在辋川,地奇勝,有華子岡、欹湖、竹裡館、柳浪、茱萸沜、辛夷塢。與裴迪游其中,賦詩相酬為樂。喪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母亡,表辋川第為寺。終葬其西。
寶應中,代宗語缙曰:“朕嘗於諸王座,聞維樂章。今傳幾何?”遣中人王承華往取。缙裒集數十百篇上之。(錄自《新唐書·列傳第一百二十七》)
居士傳·王摩诘傳
王摩诘,名維,世為祁縣人,後徙家於蒲,與弟缙俱有俊才。開元九年,擢進士第,歷官至監察御史。母博陵縣君崔氏,持戒安禅。摩诘於藍田營山莊,為母經行之處。既卒,乃上表於朝,請施莊為寺,诏許之。天寶末,為給事中。安祿山陷京師,為所得。以藥下痢,佯喑。祿山迎置洛陽,迫為給事中。賊平論罪,時缙已官刑部侍郎,請削官贖兄罪。乃左遷太子中允,累遷尚書右丞。
在京師,從薦福寺道光禅師游。日飯數十名僧,齋中無所有,唯藥铛、茶臼、經案、繩床而已。居常不茹葷血,不衣文彩。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處一室,焚香獨坐,以禅誦為業。時與友人裴迪,往來山莊,彈琴嘯詠,樂之忘歸。
同時有魏處士者,高不仕之節,屢征不應。摩诘為書遺之曰:“聖人知身之不足有也,故曰:‘欲潔其身而亂大倫。'知名之無所著也,故曰:‘欲使如來名聲普聞。'古之高者曰許由,聞堯讓,臨水而洗其耳。耳非駐聲之地,聲無染耳之跡。惡外者垢內,病物者自我。豈入道者之門欤?孔宣父雲:‘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願足下思可不可之旨,無守默以為絕塵,以不動為出世也。”
乾元二年七月,有疾。以缙在鳳翔,索筆作別缙書。又與親故書數幅,多敦厲奉佛修心之旨,捨筆而逝。 《唐書》、《右丞文集》 (錄自彭際清《居士傳》第十九)
荷澤神會禅師語錄 (節錄)
門人劉相倩,雲於南陽郡,見侍御史王維,在湍驿中屈神會和上,及同寺僧惠澄禅師,語經數日。於時王侍御問和上言:“若為修道得解脫?”答曰:“眾生本自心淨,若更欲起心有修,即是妄心,不可得解脫。”
王侍御驚愕雲:“大奇!曾聞大德,皆未有作如此說。”乃為寇太守、張別駕、袁司馬等曰:“此南陽郡,有好大德,有佛法甚不可思議。”寇太守雲:“此二大德見解並不同。”
王侍御問和上:“何故得不同?”答曰:“今言不同者,為澄禅師要先修定以後,定後發慧。即知不然,今正共侍御語時,即定慧俱等。《湼槃經》雲:‘定多慧少,增長無明。慧多定少,增長邪見。若定慧等者,名為見佛性。'故言不同。”王侍御問:“作沒時是定慧等?”和上答:“言定者,體不可得。所言慧者,能見不可得體,湛然常寂,有恆沙巧用。即是定慧等學。”
眾起立廳前,澄禅師咨王侍御雲:“惠澄與會阇梨,剛證不同。”王侍御笑謂和上言:“何故不同?”答:“言不同者,為澄禅師先修定,得定已後發慧。會即不然,正共侍御語時,即定慧俱等。是以不同。”侍御言:“阇梨,只沒道不同。”答:“一纖毫不得容。”又問:“何故不得容?”答:“今實不可同,若許道同,即是容語。”(錄自《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二卷第四冊)
唐金陵鐘山元崇傳
釋元崇,俗姓王氏,琅琊臨沂人也。晉丞相始興文獻公子荟之後。自南朝倫廢,世居句容。祖祢已來,非賢即哲。崇幼而孤秀,嶷若斷山。心喻芙蕖,形同玉潔。風塵不雜,立志夷簡。時年十五,奉道辭家。負笈洞天,餐霞臥雲。師范陶、許,精研妙句,獨證微隱。乃恐至理未融,解脫方阻,因歸心釋典,大暢佛乘。三教齊驅,遘心世表。於是聲振吳越,缁素異焉。采訪使潤州刺史齊平陽公,聞其行業,虛伫久之。適會恩制度人,裒充舉首。以開元末年,因從瓦官寺璿禅師,咨受心要,日夜匪懈,無忘請益。璿公乃揣骨千裡,駿足可知,因授深法。崇靈台虛徹,可捨百神,心鑒高懸,塵無私隱。既而聲價光遠,物望所知。金陵諸德,請移所配棲霞寺。春秋逾紀,服勤道務。彝倫有敘,時眾是瞻。
至德初,並謝絕人事,杖錫去郡。歷於上京,遍奉明師。棲心閒境,罕交俗流。遂入終南,經衛藏,至白鹿,上藍田。於辋川,得右丞王公維之別業。松生石上,水流松下。王公焚香靜室,與崇相遇,神交中斷。於時天地未泰,豺狼構患。朝賢國寶,或在薖軸。起居蕭捨人昕,與右丞諸公,並碩學雄才,尊儒重道。偶茲一會,抗論彌日。鉤深索隱,襟期許與。王、蕭歎曰:“佛法有人,不宜輕議也矣!”
及言旋河洛,登陟嵩少。懷達磨之旨要,得《華嚴》之會歸。聲價漸高,衣冠羨仰。京師名德,鹹請住持。志在無為,翛然不顧。乃放浪人世,追蹤道流,考盤靈蹤。遂東適吳越天台、四明,清心養素。數年之後,遐想鐘山,飛錫舊居,考以雲房。道俗鹹喜,玉反山輝。
大歷五年,刺史南陽樊公,雅好禅寂,及屬縣行春,順風稽首,咨請道要,益加師禮矣。時道俗以為此寺靈勝,游憩者多。監主護持,須選名德。佥議無以易禅師者。崇頻告辭懇苦,眾鹹再三,事不獲已,順受彌縫其間,總二十年。藉四方之財,因道化之力,栾栌雲構,丹雘日新,蓋存乎無為無所不為者也。功成身退,安禅高頂。前後學徒,讵可勝計。
至大歷十二年,示疾言歸,不加藥餌。八月二日,卒於山院,春秋六十有五。臨終命門人,無令封樹。弟子如泉、澄添等,奉全師教,以其月八日,瘗於攝山之陽。依巖為窟,累石不磨不砻,遵遺诰也。
崇身長六尺,儀表端肅,望之俨然,即之生畏。意密情恕,心和行高。天姿龍象,生此岐嶷。享齡非永,惜哉!弟子等共建豐碑,以紀化跡,樹於寺之門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