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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懷瑾:大乘正宗分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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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乘正宗分 第三章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诃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余涅盤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一切眾生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诃薩。應如是降伏其心。】

  佛告須菩提,當你問怎麼樣安心時,就安心了。佛過了許久,看須菩提還是不懂,沒有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第二步再來講一講,因為那個時機過去了,禅宗所謂機,這個禅機過去了,須菩提沒有懂。現在第二步來講了,佛說:我告訴你,一切菩薩摩诃薩。摩诃的中文意思是大,一切大菩薩們。

  古代也有將菩薩翻成「大士」或者「開士」,表示是開悟的人。所以我們的白衣大士就是白衣菩薩。摩诃薩是唐宋以後念的,真正梵文發音是馬哈,诃字念成哈字。在座很多客家的同學,客家話、廣東話、閩南話比較接近唐音,國語反而距離很遠了。

  佛說菩薩摩诃薩是倒裝的文句,就是一切大菩薩們,應如是降伏其心,應該有一個方法,把自己的心降伏下去。什麼方法呢?他說:「所有一切眾生之類」。現在先解釋什麼叫眾生?佛經裡眾生這個名辭,莊子先說過,一切有生命的東西謂之眾生,並不是單指人!人不過是眾生的一種,一切的動物、生物、乃至細菌、有生命的動物都是眾生。有靈性的生命,有感情,有知覺生命的動物,就是眾生的正報。所以眾生不是光指人。佛要教化一切眾生,慈愛一切眾生,對好的要慈悲,對壞的更要慈悲。好人要度,要教化,壞人更要教化。天堂的人要度,地獄裡的更可憐,更要度。這是佛法的精神,所以說要度一切眾生。

  「一切」兩個字是沒有范圍的,任何東西都在一切之內。不過講到眾生這名辭,使我想起幾十年以前的一樁事;那次在成都四川大學講中國哲學,提到佛法講眾生,有一個學生就提出來問:植物及礦物有沒有包括在眾生裡頭?我說:那是眾生的依報,不是正報,依報是附屬的,同我們有連帶關系。他說:譬如含羞草,你不能說它沒有靈性!我問他學什麼的,他說他是學農的,我說你學農的問這個問題有點奇了。

  我那個時侯年紀還輕,比較愛弄玄虛,就說:既然學農的,應該知道,含羞草根裡頭有一水泡,人手的熱氣一接觸,水就下降,葉子就像怕羞一樣縮下去了。這是機械性,並不是情感,也不是知覺。其實這是頭一天晚上,跟一個學農的教授討論含羞草聽來的,也可以說佛法有靈,知道第二天有人會問這個問題吧!

  譚子化書

  【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余涅盤而滅度之。】

  現在佛學提出來眾生,佛把一切的生命分成十二類。第一是卵生,像鳥、雞、鴨等,都是屬於卵生。胎生是指人、馬、及各種由胞胎裡生的。濕生包括了魚、蚊子、蒼蠅等。化生就是變化的東西,如蟬蛻、蜻蜓、蝴蝶等。又照中國古老的傳說,真假不能確定,海裡的鲨魚活到幾百年以上,會跳到沙灘上,一變就是鹿,長一個頭角的鹿,這些都是化生。中國化生的書,幾乎沒有人肯去研究;道藏裡有一本書就叫做化書,作者是譚子,名譚峭,他學佛也學道,是有名的神仙。譚峭的父親是唐朝的官,也就是唐朝唯一大學的校長,地位很高,只有譚峭一個兒子。

  可是譚峭十幾歲離家出走,他父親丟了這個兒子,很難過。後來過了一、二十年,他回來了,身上穿個道士的衣服,拖個破鞋子,戴個破帽子,怪裡怪氣,嘻皮笑臉,就像前幾年那種嘻皮的樣子。他回來勸父親一塊修道去,這是著名的道家人物,學問也非常好。譚子著了這部「化書」,認為宇宙生命的變化自己可以掌握,人可以永遠的活下去。他究竟仍然活著沒有?說不定他跑到我們這裡來,我們也不知道。後來因為人家問他,道是怎麼樣修?他就寫了一首詩,也像是金剛經的偈子一樣,很簡單的,有禅宗的境界:

  線作長江扇作天屐鞋拋向海東邊

  蓬萊此去無多路只在譚生□□□

  他說,整個的宇宙是這麼渺小,線就像長江,扇就像天。屐鞋就是古代的拖鞋,鞋子後跟不拉起來,踢哩踢拉拖起來走。屐鞋拋向海東邊不要了,蓬萊是代表道家的神仙境界,蓬萊此去無多路,他說那個神仙的境界不遠,就在這裡。在那裡啊?他說,只在譚生,就在我的手指,手裡拿個手杖,就在這裡。這個道理也就等於佛告訴須菩提,「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就在這裡,佛不在西天,就在你這裡。

  不過譚子的化書很奇怪,講了化生的道理以後,由科學再歸到哲學,由哲學再歸到政治學,講人生的境界,及如何教化別人,改變別人。他認為壞的時代,壞的世界,是可以變化過來的,他的理論和哲學境界非常之高。所以講到中國文化,這不能說不是中國文化啊!中國文化的精華,我們不能說連個影子都不知道啊!

  有色無色的眾生

  除了胎生、卵生、濕生、化生四種之外,另有一種生命為「有色」,是有形像,有物質可以看見的。另有一種生命是「無色」,不是我們所知,也看不見,可是它確實的存在。譬如說鬼吧!到底有沒有?當然可以告訴大家確實有的,並沒有什麼可怕,那是「無色」的生命,跟我們陰陽電子不同而已。

  我們姑且講活鬼,大家也許沒有看過,如果到貴州、雲南的邊界,就可以聽到活鬼的故事。活鬼稱為山魈,這個山魈,我們拿佛經來解釋就很簡單了,他是「若有色」「若無色」的眾生。他有時侯給你看見,有時侯不給你看見,高興給你看見就看見,不高興就看不見。人走到山裡,看到走路的腳印子同我們相反,腳指頭在後面,腳後跟在前面的地方,就知道有山魈。他們非常講禮貌,你不要說這是山鬼啊,那你就吃虧了。你要說有山先生在這裡!他會覺得你這個人知禮,就不會找你麻煩。

  這些住在山裡的山魈,很有意思,他們有事的時侯,要跑到別人家裡借鍋子和碗筷。他們的樣子很丑陋,矮矮的,就像人倒著腳走來。講的話我們也不懂,必須要用手去指要借的東西,那些山裡頭的人都知道,有些壞心眼的人,卻准備一套騙他們的。准備什麼呢?紙做的鍋,紙做的碗,他就很高興的借回去了,結果火上一燒就完了。可是山魈非常守信用,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有錢人家的東西就到他那裡去了,但是他一百哩范圍以內不偷的,他要到外地弄個鍋碗來還你。許多山裡的窮人都拿這些玩意騙鬼,所以鬼不可怕,而人是真正的壞,連鬼都要騙。

  有想無想的眾生

  另有一類眾生是「若有想」,有思想感覺。另有一類眾生是「若無想」,沒有思想、感覺。細分之下,有些生命沒有思想,沒有知覺,但有感覺。

  另有眾生是神的境界,照佛學的分類,神的類別太多了,小則分為三十多種,大則分為六十多種,再細分析下去,有幾百種。神也有他的等次,一類叫「非有想」,不是沒有想,但是看起來沒有想。譬如有些人在打坐,你看他好像不知道,可是他又知道,真知道嗎?又不知道。其實,世界上還有更多種類的生命,不過佛法大致歸納為十二類。

  世界上的生命有這麼多種類,唯有人很壞,但人也最具備一切。我們不要認為人類是胎生,在我看來,人類具備了十二類生。我們是胎胞裡精蟲卵髒的結合,所以是卵生,胎生。在媽媽肚子裡是濕生。要青菜、蘿卜、牛肉、洋蔥堆起來才能長大,所以也是「化生」。人也是「有色」,身體機能有物質可見。但是講到人的生命──氣,又不是物質了,也看不見,所以是「無色」。「有想」,我們當然有思想,有時侯我們呆住,或者沒有什麼思想,笨得要死,那又入於「無想」。還有許多人到達「非有想」「非無想」的修道境界,雖沒有成功,但他已經到達了「非有想」「非無想」。

  說到「非有想」「非無想」,想到大陸上我曾聽說一兩個地方。在浙江紹興的一個小廟子,有一個道士在那裡打坐,據說坐了二百多年,還坐在那裡。每到過年的時候,鄉下人要來替他剪一次指甲;人坐在那兒沒有死,摸摸還有點體溫,據說是入定了。有些修道的人說他不是入定,是在那個定的境界出不了神,在那個身體軀殼裡頭,因為修成功了,所以出不來,離不開身體。

  另外我還看到過一個學佛的人,據說打坐定力很深,功夫很好,已經坐在那裡七八十年,也沒有死,也沒有出定,他也不會想什麼,似乎等於死人差不多。他的背拱起來一塊,摸摸那個地方,像脈搏一樣在跳動,所以有人說他入定了。不過一般學佛修道內行的人,也曉得他出不了神。你們年輕人怕打坐走火入魔,像這一類的樣子才叫做走火入魔!大家看看,自己有沒有資格走火入魔!所以說,放心啦!還差得遠呢!可是,這也不一定是走火入魔,在那一種情況下,這一個生命的存在,就可以說是「非有想」「非無想」的境界。所以說,在人類這個生命的小宇宙裡,所有生物的生命現象,人都具備了,只是大家沒有回轉來分析自己罷了。再根據譚子化書的道理,人可以成仙、成佛、成鬼、成神;人也是可以變化的,一切就看你自己的智慧了。

  紅福清福

  現在佛告訴須菩提說,世界上「一切眾生之類」,注意這個「之類」,佛把它歸成十二類生命。他說:「我皆令入無余涅盤而滅度之」。

  一個學佛的人,首先要發願,立一個志願,救世界上一切眾生。因為眾生皆在痛苦中,都在煩惱中。有富貴功名的人,有富貴功名的痛苦與煩惱;貧窮及生老病死等,也都是煩惱。講戀愛有講戀愛的煩惱,結婚有結婚的煩惱,生孩子有生孩子的煩惱,總之,人生隨時都在痛苦與煩惱中。所謂煩惱,比痛苦的狀況輕一點,兩個名稱不同。一個學大乘佛法的人,沒有先考慮自己,學佛是要成就,好去幫助眾生,救度他們,使他們進入沒有煩惱、沒有痛苦、絕對快樂清淨的境界。這個境界叫什麼?就是「無余涅盤」。

  涅盤是個名稱,不要當成端盤子那個盤。涅盤是梵文音,有人翻譯成中文叫它寂滅,這樣翻譯不恰當,後來的人隨便使用是不對的。因為寂滅好像很淒涼,只有一個清淨,其他什麼都沒有,滅掉了。「寂」是清清淨淨,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學佛結果變成學寂滅,那不是很奇怪嗎?那人生又何必呢?人生本來夠苦了,再去學寂滅,苦上加苦,又不是吃黃連,何必呢!後來又有人翻譯成圓寂,圓滿的清淨。清淨本來是好,可是有些人,並不認識清淨。

  我經常說,佛法分兩種,走出世間是清淨,走入世間是紅塵。紅塵滾滾,這個世界上,都市中,都是紅塵。人世間為什麼叫做紅塵呢?唐朝的首都在西安,交通工具是馬車,北方的紅土揚起來,半空看見是紅顏色的灰塵,所以稱為紅塵滾滾。現在汽車是排的黑煙,爬到觀音山頂上看台北,是黑塵滾滾。

  紅塵裡的人生,就是功名富貴,普通叫做享洪福。對皇帝用的「洪福齊天」因為「洪」字不好意思寫,就寫個「鴻」字。其實「鴻福」這個字不大好,雖然文學境界不錯,但有罵人的味道!因為「鴻」像飛鳥一樣飛掉了,那還有什麼福啊!這個同音字用的不好,一般人不察覺就用下去了。

  清淨的福叫做清福,人生鴻福容易享,但是清福卻不然,沒有智慧的人不敢享清福。人到了晚年,本來可以享這個清福了,但多數人反而覺得痛苦,因為一旦無事可管,他就活不下去了。有許多老朋友到了享清福的時侯,他硬是享死了,他害怕那個寂寞,什麼事都沒有了,怎麼活啊!所以我常告訴青年同學們,一個人先要養成會享受寂寞,那你就差不多了,可以了解人生了,才體會到人生更高遠的一層境界。這才會看到鴻福是厭煩的。佛經上說,一個學佛的人,你首先觀察他有沒有發起厭離心,也就是說厭煩世間的鴻福,對鴻福有厭離心,才是走向學佛之路。

  說到這裡,講一個故事給大家聽,明朝有一個人,每天半夜跪在庭院燒香拜天。這是中國的宗教──拜天,反正佛在天上,神、關公、觀世音、耶稣、穆罕默德都在天上。管它西天、東天、南天、北天,都是天,所以他拜天,最劃得來,只要一支香,每一個都拜到了。這人拜了三十年,非常誠懇,有一夜感動了一位天神,站在他前面,一身發亮放光。還好,他沒有嚇倒,這個天神說:你天天夜裡拜天,很誠懇,你要求什麼快講,我馬上要走。這個人想了一會兒,說:我什麼都不求,只想一輩子有飯吃,有衣服穿,不會窮,多幾個錢可以一輩子游山玩水,沒有病痛,無疾而終。這個天人聽了說:哎唷,你求的這個,此乃上界神仙之福;你求人世間的功名富貴,要官做的大,財發的多,都可以答應你,但是上界神仙之清福,我沒法子給你。

  要說一個人一生不愁吃,不愁穿,有錢用,世界上好地方都逛遍,誰做得到?地位高了,忙得連聽金剛經都沒有時間,他那裡有這個清福呢?所以,清福最難。由此看來,涅盤翻譯成寂滅,雖然包含了清福的道理,但是在表面上看來,一般人不大容易接受。實際上涅盤是個境界,就是涅盤經裡提出來的「常樂我淨」的境界。也就是說,你找到了這個地方,永遠不生不滅,就是心經上說的「不生不滅,不垢不淨」,常樂,永遠如此,是一個極樂的世界。那才是「我」,我們生命真正的「我」,不是我們這個幾十年肉體,卵生、胎生、濕生、化生,會變去的我,那個真我才算淨土,也就是涅盤的境界。

  羅漢的涅盤

  涅盤分兩類,「有余依涅盤」及「無余依涅盤」。

  羅漢們得道,證得的是有余依涅盤;大阿羅漢入定可以達到八萬四千劫之久,現在很難有人相信這種事了。關於此事,讓我們回溯到唐朝玄奘法師到印度留學路上的一個傳說,但他自己的筆記及大唐西域記裡沒有記載。當他走過新疆天山以南,到了印度北邊,靠近喜馬拉雅山的後面一個雪山地方時,天氣很冷,到處都是雪,但是有一個山頂上卻沒有雪,雪下來也不積留。玄奘很奇怪,跑上去看,發現地上有很粗很長的頭發。他看了半天,認為這裡頭可能不是這個劫數的人,也許是上一個冰河時期的人。結果真的挖出一個很高大的人來,玄奘法師發現那是一個打坐的人,就用引磬在他耳朵邊叮叮叮,慢慢的敲。這位先生出定了,他說是釋迦牟尼佛之前迦葉佛末法時代的比丘,出家自己自修得定,在這裡入定等釋迦牟尼佛下世來,好向他請教。玄奘法師告訴他釋迦牟尼佛已經涅盤了,他說:那我再等吧!等下一次彌勒菩薩來吧!玄奘法師拖住他的耳朵說:老兄,你慢一點入定,這樣不是辦法,你等彌勒菩薩再來就是要出定找他,誰來通知你出定呢?他說:這也對呀!玄奘法師說:你有辦法出神離開這個身體嗎?

  出神並不容易,剛才講那些修行人,坐了幾十年都出不來。玄奘告訴他,自己要到印度取經去,叫他到中國去投胎,將來作自己的弟子。並且告訴他,到了大唐向那個最大的宮殿去投胎當太子,等他回來。於是這個人就出神走了。玄奘二十年後回來,見唐太宗說到此事,要找這個來投胎的太子出家,但查遍後宮,當天沒有太子出生,結果發現武將尉遲恭家裡那天生了一個侄子。原來那個羅漢來大唐投胎,看見尉遲恭的王府,就錯認為皇宮了。唐太宗把尉遲恭找來對他說:我要出家,但當皇帝不能出家,你就讓你家那個孩子代表我出家吧!

  玄奘法師想,那個羅漢定力那麼高,見面時應該認識我!豈知羅漢、菩薩也有隔陰之迷,投一個胎就迷掉了。對玄奘似曾相識,卻搞不清楚。皇帝下命令出家,當然可以,但有三個條件,一車美女服侍他,一車酒肉,一車書。這就是後來玄奘法師的唯識傳人──窺基法師的故事,又稱三車法師,此說也許是影射的戲論。

  為什麼講這個故事呢?從這個故事我們就會了解,得到了那個清淨、一念空的境界,才能夠入定;而且連身體都可以忘掉,也可以抗拒氣侯的變化,甚至地球的各種物理變化。那個羅漢是有功力的人,一念空掉就入定了。

  但是念空可不是住啊!大家要特別注意,念空不是住,那是假住,住在空上,是不究竟的。玄奘挖出來的這個羅漢,就是住在這個空上,所以叫做有余依涅盤。余什麼?習氣。因為他的習氣沒有變,所以轉胎一來,功名、富貴、美人、香車,什麼都要,這是這個羅漢自己剩余的習氣,維摩經上叫做結習未除。

  有些學道學佛的朋友說:老師,你叫我來打坐,學佛,我是很高興,就是有一個東西丟不下。我說:那你就兩打吧!打打牌,打打坐,都可以方便。因為他這個結習未除,也就叫做有多余涅盤。其實我們在座有很多打坐的同學,都入了這個涅盤了,到這裡來,法師把木魚一敲,打坐好好的,念頭滿空;等到兩個鞋子下了樓,趕快找地方去打牌啊,喝酒啊,就是有多余涅盤。

  佛的涅盤

  有余依涅盤是羅漢境界,不徹底;無余依涅盤是佛境界,是非常徹底的。佛說學佛的人第一個發願使一切眾生都成佛,都能夠達到「我」的成就一樣,「令入無余涅盤而滅度之」。所以,學佛第一要發願,大乘佛法如果沒有這個願力,學佛是不會成就的。如果覺得自己很痛苦,又煩惱,沒有大乘的願力,那不是佛法真正的精神;因為這是消極的,逃避的,連羅漢境界都談不上。佛的願力,學佛不是為自己,是為一切眾生。

  【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

  他說,學佛要這樣大的願力,要度盡一切眾生,使他們解脫痛苦與煩惱。痛苦與煩惱是很難解脫的,佛也只告訴我們解脫煩惱與痛苦的方法。解脫是靠自己,不是靠他力。佛不過把他成就的方法告訴我們,你要自己修持才行。

  佛教化救度了無量無數無邊的眾生,心裡並沒有說某一個眾生是我度的,絕沒有這個觀念。這是佛的願力和胸襟,學佛先要學這個胸襟,就是說雖幫助了千千萬萬人,心中沒有一念認為是自己的功勞。佛的境界謙退到極點,他要度盡了一切的眾生,而心胸中沒有絲毫教化人、度人之念。所以,佛同其它宗教解釋的教主是不同的,佛沒有權威性,非常平凡,很平實,只說你的成就是你的努力。

  「何以故」?什麼理由要如此呢?這是他加重語氣。

  四相和我的觀念

  【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他說,須菩提啊,一個學大乘菩薩道的人,心胸裡頭還有你、我、他,甚至給了人家好處時,這個家伙應該賣賣我的交情才對!這是世間法的作風,佛法沒有,給了就給了,要像「事如春夢了無痕」一樣的忘掉它。如果說故意把它忘掉,那就「即非菩薩」,因為你還有個故意。天地生萬物,天地不占有,不自私。所以我常常說,道乃天下之公道,不屬於誰的,告訴你,你拿去吧!

  話又說回來了,既然佛都告訴你了,為什麼你不能到達佛的境界呢?

  金剛經中說到四相,相這個字,就是現象,文字上是現象,依照人的思想心理來說就是觀念。我們人有一種觀念,就是有人相,總是有你、我的觀念。我相就是我,人相就是眾生相,就是現在學術名稱所謂社會人類,在佛學的范圍都屬於人相,眾生相。我相又分兩種,一種是人生命的個體,我是我,你是你,他是他,每個人是不同的個體。一種是屬於精神上的,一個學問好的,或者是地位高的,年齡大的,常看他人都是小孩子,幼稚。我現在也常常犯這個毛病,會說你們年輕人懂什麼?這是我相,因為覺得「我」嘛!倚老賣老。

  不錯,倚老賣老是我相,但是許多年輕人倚小賣小,那也是我相。更有許多小姐們倚女賣女的,也是我相。許多男孩子也是倚男賣男的:我是小孩,老師請原諒!我說,不要倚小賣小,倚男賣男了。這些都是主觀成見,就是精神觀念上有個我。所以文章是自己的好,這是我相。本來文章寫完了就完了,別人改一下文章,那要命啊!心裡受不了……這都是因為心裡上的我相,也叫做法我見,這個法就是精神的我見。

  至於眾生相,是社會一些人類的范圍,前排的人同後排的人,只要一坐下來,人相我相就起來了。感覺前排的人很討厭,頭太高了,坐在我矮子的前面,使我看不見。人相我相一來,眾生相就來了,唉!這個環境布置得不大好,管事的人不大對,接著壽者相來了,唉呀!空氣不好,有傳染病,要短命。

  這個四相是依根的,先由眼根而來,人的煩惱都因這四相而起。鸠摩羅什把它歸納起來叫做四相,玄奘法師的翻譯,還加三個,成為七相。鸠摩羅什把後面三個統統歸入壽者相。壽者相很嚴重,我們人都喜歡活得長,你幾歲呀?五十八。嘿,我六十了,你比我小兩歲。你幾歲啊?八十二,你比我大幾歲……這都是壽者相!要「我」活得長,要「我」健康長壽。每個人來學打坐,乃至在座來學禅的,十個有九個半,甚至十個有五雙,都是以壽者相的觀念來學打坐的。那麼,這與佛法的金剛經就大有出入了!要注意,要去了這四相,完全離開了這四相,才可說是學佛的真正境界。本經的原文,佛說這四相,用現在的話來講,這四相是人類眾生共通的、牢不可破的、頑固的主觀觀念。要把這個觀念破除掉,學佛就差不多了。

  現在佛告訴須菩提,一個學佛的人,先要把心胸願力放在前頭,能夠為眾生發願,不為自己,而是為大家去努力。因為要度眾生,但又沒有度眾生的本事,所以要去努力。佛又說,你完成學佛的這個願望,度完了眾生,自己並沒有覺得度了什麼眾生。

  三輪體空布施

  這一段,佛學有一個名稱,叫做「三輪體空」。輪者不是車子的輪子。輪是形容詞,指三個部分,就是施者,受者,施事,這就是講布施的重要。金剛經現在開始講般若了,般若的第一個眷屬,就是布施。剛才這一段已經開始要講布施,先說明三輪體空的道理。

  布施有三種,第一種財施是外物的,像金錢財物等布施,這叫外布施。第二種法施是精神的,如知識的傳授,智慧的啟發,教育家精神生命的奉獻等,都是精神的布施,這種屬於內布施。第三種是無畏布施,如救苦救難等。不管是那一種布施,施者應該抱持無施的心態,用一種希望他人能夠得到益處的心情來貢獻,那就是宗教家的精神了。必須要做到施者無此念,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受者也空,施事也空。看到人家可憐應該同情,但是同情就是同情,布施了就沒有事了,忘記了誰接受我的布施。做完了以後,「事如春夢了無痕」,無施者,無受者,也無施事,這才是佛法布施的道理。

  所以佛在這個世界上,以師道當人天的師表,教化一切眾生,救度一切眾生,度完了,他老人家說:再見,不來了。只是吩咐四個弟子暫時不要死,要「留形住世」,活著等彌勒菩薩下來。佛的這個精神就是三輪體空的布施。

  快樂痛苦皆無住

  這裡著重的是剛才提到的法布施,因為須菩提問到怎麼使心、忘想煩惱降伏下去!怎麼樣使自己的心寧靜,能夠永遠安詳停留的保持住。佛先答覆他:就是這樣。因為須菩提不懂,所以佛接著在下章就說了一段理由,說大乘菩薩道的修行方法,也包括精神的生命,應無所住行於布施,任何事情一做便休,無所住。應該無所住行於布施,這個叫修行。你心理的行為隨時做到無所住,一切都布施,都丟開了,這是我們普通的話,都丟掉了。禅宗經常用一句話,放下,就是丟掉了。做了好事馬上須要丟掉,這是菩薩道;相反的,有痛苦的事情,也是要丟掉。有些人說,好事我可以丟掉,就是痛苦丟不掉啊!

  實際上,好事跟痛苦是一體的兩面而已,一個是手背,一個是手心。假使說,好事他能夠真丟掉開的話,痛苦來一樣可以丟開,所以痛苦也是一個很好的測驗。如果一個人碰到煩惱,痛苦,逆境的時侯丟不開,說他碰到好事能丟得開,那是不可能的。

  儒家經常告誡人,不要得意忘形,這是很難做到的。一個人發了財,有了地位,有了年齡,或者有了學問,自然氣勢就很高,得意就忘形了;所以人做到得意不忘形很難。但是以我的經驗還發現另一面,有許多人是失意忘形;這種人可以在功名富貴的時侯,修養蠻好,一到了沒得功名富貴玩的時侯,就都完了,都變了;自己覺得自己都矮了,都小了,變成失意忘形。

  所以得意忘形與失意忘形,同樣都是沒有修養,都是不夠的;換句話說,是心有所住。有所住,就被一個東西困住了,你就不能學佛了。真正學佛法,並不是叫你崇拜偶像,並不是叫你迷信,應無所住而行布施,是解脫,是大解脫,一切事情,物來則應,過去不留。等於現在引磬一敲,下樓就是下樓,金剛經還是歸金剛經,你還是你,如此應無所住。

  轉化十二類生

  有一位同學提出來說,很多年前,也曾經聽我講過這一段,除了我前面講過的,好像還有進一步的道理。其實,所謂進一步的道理就是:這個境界就是有願力,一個大乘菩薩發願及菩薩行,應該是救盡天下蒼生,而自覺沒有做什麼救蒼生的事情。一個人救人、利人是應該的,假使心中還有利人、救世、度人之念,已經不是菩薩道了。這是指外面行願方面的。內心修持更須這樣。我們自己學佛是求戒定慧的究竟,可是大家在修持方面,或者在靜坐方面,都是在著相。

  譬如許多人為了身體的健康,學各種的方法,打坐、守竅、修氣脈轉動,實際上,已經都落入壽者相了;接著我相、人相、眾生相也都跟著而來,學佛的成就當然不會大了。又如修淨土念佛的朋友們,假使念一句佛號,觀念裡頭或下意識中,附帶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的情況,那也不能得到究竟的成就。舉凡這些,都是要修行人自己細心檢查心念才會發現。

  關於卵生、濕生、化生、胎生等,我們上一次也分析過,人的生命裡頭,本身內在就具備有這十二類生。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幾十年,或者一百年,大部分時間並不是為自己活著的。我們仔細分析一個人,活著為了面子、為了漂亮,人生時常是作給人家看,或者作給兒女看的。

  當年有一個同學告訴我,父母盯得很緊,他生氣了,因為他是個獨子,他告訴父母:你少盯一點好不好,否則我不給你念書了。這個話也對啊!現在的青年考聯考,好像都是為了父母,為社會,為家庭。人是很可憐的,活了一輩子,一天吃三碗飯,只有十分之三是為自己生命所需而吃,其余大部分是供養自己身體中的卵生、濕生、化生吃的。腸子裡有蛔蟲,身體中有各種細菌,所以宇宙中所有的一切眾生,及各種的現像,在我們人體的內部都統統有了。所以說,人體是個小宇宙,左眼是太陽,是陽;右眼是月亮,是陰;我們身上的大小腸,就是身體中的江河、海洋,西游記叫它是無底洞,吃下去漏出來,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又如身體上有骨骼的地方就是山崖、巖石;人體內部又有各種的生命,每一個細胞就是一個生命,包括精蟲卵髒等等,這些都與禅定有關。

  真正的修持,得定者初禅念住,雜念妄想沒有了。二禅氣住,所謂打通氣脈,外表呼吸停掉了。三禅脈住,脈搏不跳動了,連心髒跳動都非常緩慢。四禅才是捨念清淨,整個的身心丟開了,沒有感受。但是要想達到氣住脈停的定境,必須先把自己身體上卵生、濕生、胎生、化生等十二種類,整個變化了才行,就是儒家所講的變化氣質。假使我們這個色身沒有轉化而想修持得定是決不可能的。

  所以這位同學別著我講這一面,認為我還留了一手,實際上這一面是講實際功夫,幾乎沒有人相信。普通金剛經這一段講過去就算了,現在既然有人指出來,已經留不住了,這一手也要露一露,大概就是這樣,這是補充第三分。

  說三十二品偈頌

  另外有人提出來,說我曾寫過金剛經三十二品的偈頌,本來我不想講,因為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在峨嵋山上閉關,不要說人看不到一個,鬼影子也看不到一個。尤其到了秋後大雪封山,連猴子都爬不上了,人要下山很容易,就是西方人的滑雪,弄兩根大棍,屁股上包一些樹皮,隨便這麼一溜就下來,一瀉千裡。要想上去啊!只好等明年春天了。有一天晚上沒事,藏經中抽出金剛經來看,也不曉得著了什麼道,一下子高興起來,又感動萬分,不由自主的,一夜之間把金剛經的三十二品,作了三十二個偈子,說明這個道理。後來下山以後有人傳出來了,不過到了台灣連原稿也掉了,因為我 平常的習慣,自己作的東西隨手就忘了。這一點雖是壞處,但也是好處,就是可以修道,過了就丟,所以說入無余涅盤而滅度之,一切都把它空掉了。另外我也不太記這些東西,也是懶得介紹這些東西。譬如在大學上課,很多同學問我:老師你有什麼著作?我也搞不清楚我有什麼著作!也沒有觀念去推銷。現在同學們提起來這個偈子,就順便說一下。不過我那個三十二首偈子,比你們聯考作得快,三十二品的意義,一夜之間把它用禅與佛的道理說完了。第一首偈子法會因由分,大概是這樣子:

  第一品偈頌

  缁衣換卻冕旒輕托缽千家汗漫行

  何事勞生終草草蒲團洗盡旅途情

  「缁衣換卻冕旒輕」,缁衣就是和尚們穿的衣服,印度的規矩,出家人穿染色的衣服,高尚平民穿白的衣服。所以現在我們寫信給出家人時,下面往往自稱白衣某某,表示自己是白衣居士。出家人的衣服染了顏色,就稱缁衣,就是說釋迦牟尼佛出家了,穿了一件和尚衣。皇帝帶的那個皇冠是冕旒,中國人戴的稱天冠,前面還掛些珠子之類。這一句的意思是說皇帝不當了,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能夠丟掉帝王富貴,能夠放得下一切,才夠資格學佛。像釋迦牟尼佛一樣,皇帝的那個皇冠,隨便把它甩掉。

  「托缽千家汗漫行」,然後以釋迦牟尼佛的身分,還出來化緣呢!不管窮人家裡,什麼人家裡都去化緣。

  「何事勞生終草草」,我們人生為什麼勞勞碌碌,佛學名辭叫做勞生,一輩子在勞苦中。忙忙碌碌一輩子,最後莫名其妙的來,莫名其妙的就走了,所以是何事勞生終草草。

  「蒲團洗盡旅途情」,旅途是人的一生,看來人生沒有別的好事,只有蒲團一個,兩腿一盤,萬念皆空最好。

  這是法會因由當時作的第一首偈子,當然這個文字,我自己也看不上,不過有時侯想想,現在叫我再作,一夜之間還作不出來,人生就是那麼怪。

  第二品偈頌

  第二首是善現起請分。善現就是須菩提,須菩提起來問問題,佛答覆他,善護念。善護念是個要點,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就是這樣定住,就是這樣把煩惱降服下去。

  萬象都緣一念波護心那用修多羅

  巖中宴坐已多事況起多余問什麼

  「萬象都緣一念波」,人生的煩惱和一切痛苦,就是一念,沒有第二念,千千萬萬不同的現象,就是一念動了。像大海水,平水無波忽起一個波浪,一點動,千萬點煩惱就跟著來了,所以說萬象都緣一念波。

  「護心那用修多羅」,佛不是告訴他善護念嗎?真正的善護念何必用佛經呢?修多羅就是佛經,梵文名稱就是素怛覽。真正悟了道的人,不看佛經也一樣此心平靜,所以說護心那用修多羅。

  第三句,先要說明一個典故。須菩提是佛的十大弟子之一,佛經上記載,有一天他跑到一個崖洞裡宴坐。什麼是宴坐呢?注意啊!大家要學打坐的注意啊!尤其是老同學們!不依身、不依心,不觀這個身心,不依亦不依,這個樣子才叫宴坐,也就是打坐。你看我們大家坐在那裡,又聽呼吸,又練腿,又練氣功,統統在身上搞。不然就搞念頭,像水上按葫蘆一樣,這邊這個撲隆咚才按下去,那邊那個又浮上來;這邊念頭冒上來一個,那邊又來一個。真正的入定是不依身,也不依心,但是「不依」是個空的境界,還是不對,所以不依亦不依,這才叫做宴坐。

  須菩提有一天在巖中宴坐,什麼都沒有,忽然空中天女散花供養,天花掉了下來,大概須菩提正好張開心眼吧!不然怎麼知道天花掉下來呢!須菩提就問,哪一個在散花供養?空中有個聲音說:是我呀,我是天人,天神。因為尊者在此說法,所以我空中散花供養。須菩提說:我沒有說法啊!這個天人說:善哉!善哉!尊者以不說而說,我們以不聽而聽,因此,我們要供養。這是說到須菩提的一段故事。

  「巖中宴坐已多事」,你那個打坐入定已經很多事了,道就在這裡,菩提就在這裡,打坐不打坐,都在菩提中,你在那裡打坐裝模作樣已經夠多事了。

  「況起多余問什麼」!這一下又來問金剛經,佛啊!如何住啊?如何降伏其心?這就是禅的道理,當下可以了解了,大家當下都可以入無余涅盤而滅度之了。

  第三品偈頌

  第三分叫做大乘正宗分,就是剛才講的胎生、卵生、濕生、化生,入無余依涅盤而滅度之。

  四相初生四象殊羲皇以上一無無

  劇憐多少修途客壽我迷人猶諱愚

  「四相初生四象殊」,我們大家都知道,佛家有四相,人相、我相、眾生相、壽者相,等於易經的四象,易經也講四象,老陰、老陽、少陰、少陽,四象。拿空間來講,東南西北也是四象。人生統統被現象所困,四相初生的這個四相,同易經的四象就有差別,一念一動,外境界就有差別了。

  「羲皇以上一無無」,我們中國文化開始的時候,伏羲畫八卦,一畫開天地。當這個一還沒有畫動以前,天地沒有,宇宙還是空的,伏羲畫卦以後,天地開辟了。羲皇以上是講形而上道,萬法本來空的,既是空就不必去用功夫求了。我們現在很可憐,大家學佛拚命去求空,這豈不是背道而馳嗎?既然空,你求得到嗎?能求到的就不是空了。所以說羲皇以上一無無,什麼都沒有。

  「劇憐多少修途客」,劇憐,是最可憐,多少在修行路上走的這些人,都在求壽者相,多活幾年,修個果位,都在四相裡頭滾,自己還以為是在修道。

  「壽我迷人猶諱愚」,自己在四相裡頭滾,自欺欺人,還以為高明得很,別人都不行,看不通,只有自己看通了。其實,自己那麼笨,還忌諱自己的愚蠢,自認為最聰明在修行學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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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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