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勳
離開家鄉到深圳已二十七年,與父親的聯絡大多靠通電話來實現。
父親的電話從此無人接聽
二〇一五年四月十五日晚十一時三十分,我接到老家三哥打來的電話,心裡不免咯噔一下:三哥平時很少打電話給我,莫非父親?電話接通,三哥在哭,印證了我的擔心,八十六歲的父親沒了!
痛哭中我總希望三哥帶來的這個消息是假的,父親他還活著!他還會接我的電話,跟我講話。於是我試著撥通了父親的電話,每次都是父親在電話那頭呼喚我的名字,可這次傳來的卻是大侄子的聲音,徹骨的悲痛!父親真的走了。
人世間連接我與他的信息紐帶被無常切斷了!
我為什麼不每天打一個電話問候老人,而要幾天甚至好多天才打一次電話?我為什麼不對他的生活關心得更周到些?我為什麼不提前給他老人家換一副假牙,而要等到七、八月份約他來深圳?我深深地體會到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哀。以往,我總覺得父親還不會死去,他自己也自信能活到九十歲。我總以為每次打電話給父親時他都會毫無疑問地接聽,並且一如既往地叫出我的名字,叮囑我注意身體,開車要小心,不要太晚回家。我總以為……
如今,這世界裡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分離竟是從信息的切斷開始的。女兒去電,父親的電話從此無人接聽!
“冤親債主”的禮節
然而,父親的神識仍在。當我於十六日上午十一點趕到老家時,故去的父親應該還聽得懂我的講話。可惜還沒信奉佛法的家人,並沒按照我事先在電話裡所交待的那樣去做,他們已經在父親去世一個小時之內幫他洗身並穿好了壽衣。兩個離父親家近的姐姐第一時間趕到,並給父親帶去了“冤親債主”的禮節——大聲哭泣。平時沒有深信切願念佛,只在早晚斷斷續續撥拉幾遍佛珠的父親,當時是如何的六神無主,如何的痛苦難捨,只有我能哀痛體會。哭完後,不懂佛法的親人們擔心父親的身體變質發出氣味,在父親身體尚溫的情況下,急不可耐地將他放進了冰櫃,使父親的身心備受煎熬。
父親啊父親,如果你活著時好好念佛,臨終時當下捨報,蒙佛接引生淨土多好!你看,八十六歲的你,在世時一有病就住院打點滴,點滴過量已使年老體虛的你心髒不勝負荷了,有冠心病的你發展成了心肌梗塞;出院時還笑笑呵呵的你,在去三哥家舀米回家的一剎那就心肌梗塞走了。不要說臨終十念,恐怕連一念都沒來得及做到。常聽蓮友說,平時沒空念佛,臨終十念就夠了。這是多麼自欺欺人、自欺欺佛的話!沒有萬般修行,老實念佛,誰敢擔保自己臨終保持正念、一心十念?父親的去世就是例證。生前沒有深信切願念佛,過世後就只能眼睜睜讓活著的“冤親債主”來報冤。
我趕到老家時,父親已在冰櫃裡躺了將近十二個小時。離家尚遠,便聽到高音喇叭裡正播放著刺耳的花鼓戲,鄉人族人聚集,嘈雜喧鬧好似慶祝著盛大的節日。我的兩個哥哥和平時並不怎麼來往的遠房堂親,他們堅持“人死如燈滅”的愚論,按照當地習俗大操大辦,搭篷子打麻將、唱卡拉OK、扎台唱花鼓戲、請鄉人親戚吃葷席。說是為了死人有面子,實則為了自己熱鬧有嚼頭,哪顧死人去哪道。我事先在電話裡通知大家吃素席,費用由我來承擔,但無人理會。我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對佛菩薩說,我父親去世後辦葷席的這些罪過千萬不能轉嫁到父親身上,罪過由我來承擔,千萬不能給父親往生造成障礙。
當我揭開蓋在父親身上的冰蓋子,給父親開示,並助念“阿彌陀佛”給父親聽時,三哥、三嫂、二侄子,父親的遠房堂親等跑來大鬧靈堂,說要按當地的風俗來操辦。推搡中二侄子說再這樣下去我會不會成“神經”了;有一點信佛的大姐也說我關門念佛妨礙了她的朋友上門來吊唁,“告誡”我小心被外人說成“神經病”,她皺著眉頭,怪我在父親面前念佛時間久;信外教的二姐責怪說父親本跟她同一個信仰,後來才跟我信的佛教;主事的遠房堂親甚至在父親的靈堂裡大聲罵我是“嫁出去的女”,沒資格為我父親的大事做主,要我“滾”,不然就要打我……
面對此種局面,我沒有流淚,只為可憐的父親擔憂,如果再這樣下去,父親往生會不會變成泡影?我暗中祈求佛菩薩加持讓這場鬧劇終結。吵鬧中,他們憤怒地合上了冰櫃蓋,我只好與冰窖中的父親對話,勸父親放下萬緣,跟慈悲的阿彌陀佛走,不要被自己的業障牽引。你看,塵世的無常已變成了這般模樣,想必父親已為此產生了煩惱,鄉親們不知啊,只有我為此擔憂著。
用信念之聲“撥通”父親的電話
所幸我平時在佛菩薩面前請求“父親臨終時有我和諸位善知識助念”的願望達成,一行四人的助念團從五百多公裡外的地方專程趕來為父親助念,這也是父親的善根結成的善緣,是佛菩薩的願力弘深達成。佛的威力和助念團的無私奉獻最終讓鄉親們讓步,他們答應不高聲唱鬧,答應撥掉冰櫃電源,讓助念團抓緊為父親助念。這時離父親去世已將近十八個小時。經過十幾個小時的不斷助念,冰凍的父親手腳能自由活動了。鄉親們半信半疑著,我的信外教的二姐及兩個女兒當下決定信佛念佛助老人往生。後來的三天裡,父親身邊有念佛機播放佛號,我們在父親身邊和著念佛機一起念佛,即使身邊铳聲鞭炮聲不斷,花鼓戲唱爆半邊天,樂隊奏樂助威,我們亦不放棄佛號。在父親出殡前的一個晚上,我只睡了一個小時就起床為父親念佛號。實在頂不過時,我想自己連命都交給阿彌陀佛,難道瞌睡還不能交嗎?這樣想著,便精神十足地為父念佛,勸父親提起正念,蒙佛力接引他到最終該去的西方淨土。那是一個莊嚴的雅地,我相信那個地方會重新給父親配備電話來接通新的信息,那來自高處的大音,以心感通,以誠相應。人世間的我智慧淺短,不能一一破譯,然我明白,這新的電話將由孝心大愛鑄成,父親平常念叨著的阿彌陀佛福地,將是父親在新的電話裡首先要告訴我的內容。
新的電話“啟用”了,號碼由我與父親生前的信念織成,當我用信念之聲“撥通”父親的電話,我相信父親聽懂了,他將以這種信念之聲“撥通”他該“撥通”的地方,講出他的心聲和期盼;這必須用智慧讀懂的信息,包含著陽光宇宙的正能量,這偉大的能量,最終將導歸他到信願去的淨土彼岸。淨業行人念一遍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手機肯定能接聽到信息!
出殡時,當我看到父親被放進剛涮過瀝青的棺材,全身被石灰覆蓋時,人世所有的悲歡仿佛已離我遠去,悲痛中,我大聲哭喊著阿彌陀佛的名字,祈求他將老人趕緊帶走,祈求彌陀不捨棄塵世中苦難的我們。
父親出殡後的第一個晚上,我淚流滿面地跪在父親的遺像前哭求佛菩薩告知我父親的去向。米拉日巴大師在世時憑借自己的修行和福報,在生之年便能超度亡母;本煥長老“燃臂盡孝,送母西行”。我智慧德基雖然淺陋,但天下兒女摯誠的孝心是一樣的,我即使肝腦塗地,也要助父親往生西方淨土!我一邊發著願,一邊念著阿彌陀佛,當晚凌晨兩點左右,即夢到一朵帶有綠葉的紅蓮。我相信父親蒙佛力加持一定往生到西方極樂世界。!感恩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及諸佛菩薩不棄,罪孽凡夫慧勳只有老實念佛,今生蒙佛接引生淨土,乘願再來報佛恩。
料理好父親的後事即將坐高鐵返回深圳時,我一邊為父念佛一邊習慣性地拿起電話准備告訴父親已安全到家,卻忽然記起,父親已離娑婆遠去,這智慧有限的通信工具已無法連接起我們父女有限的信息溝通了。我堅信,父親在高處俯看著我的成長,我那由孝心生成的新信息,父親都一一明了;他清靜地歡喜,微笑著颔首,在淨土蓮池裡,盛開成自己期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