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衛視有個灰姑娘系列節目,記錄的是灰色地帶中的女子們那些悲歡離合的故事。有一期節目,是一位叫小紅(化名)的故事。
她出生在一個西南小城,18歲時和一位廚師結婚,不久有了一個兒子,沿著父輩們相同的軌跡過著平淡的日子。未來的人生之路,似乎一眼看得到底。
90年代初,越來越多到南方沿海去淘金的姐妹掀起的一股風潮,改變了一切。回來的人全部都是衣著光鮮,穿金戴銀的,這在當時是非常惹眼的事。周邊的人都知道她們是做小姐坐台賺來的錢,但“大家就羨慕,說那些人出去發財了,很能干”。在這種笑貧不笑娼的背景下,這種情形很快就形成了風氣,出去的人太多了。
在一片羨慕嫉妒中,她也心動了。她老公說:“那麼多人都過去了,過去就過去吧。”“我哥還和我嫂子一起過去的。”她說。
與她同行的是四位最要好的女孩,還有哥哥與嫂子。在適應了一陣子之後,她們目標很明確了,賺夠100萬就回家,再也不干了。在外面的生活,平時也沒什麼享受,賺到錢就往家裡匯。覺得女人的青春一晃就流走了,趕緊著掙錢吧。
在整個訪談過程當中,有關她為什麼要決定到南方去做出賣身體的生意,始終是節目組的人最難理解、糾纏得最久的問題。為什麼一定要掙那麼多錢呢?她家生活並不困難,有兒子,夫妻關系挺好,有這個必要嗎?她給的答案其實非常簡單,就是一個統一的邏輯,那就是錢。“錢高於一切,除了錢什麼都是假的”。對於這種賺錢方式,她覺得“很好,掙錢快,又好玩”。幾番交流下來,主持人說:“後來我們猛然意識到,其實我和小紅的對話是在兩個世界裡進行的,恐怕根本沒有交集。”
時光流逝,人生變幻。12年前,六個要好的姐妹滿懷希望一起離開家鄉,踏上南下的列車。12年後,她成了艾滋病毒攜帶者,老公死於吸毒。同行的有三個女孩也死於吸毒,她們死的時候都才20多歲。另外一位女孩和客人外出後,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她們賺的錢全部用於毒資了。只有她嫂子用掙到的錢買了店鋪,重新過上了正常的生活。但嫂子的老公亦即小紅的哥哥,也是吸毒死的。
她說做這行的90%以上都吸毒,她認識的小姐全部都吸。她當初感覺好奇,大家都吸,她也就吸了。她說有個同行姐妹,以前好漂亮,長得就像那個湯寶如,最後是死於吸毒。“頭天晚上她睡在我床上,我就說,看上去好像死了一樣的,完全一副骨頭啦,太瘦了。”那天這個小姐妹毒瘾發了,又沒錢了,可能加上又冷,死在外面的椅子上。看到這個事,她內心挺震動:“說不定哪天我也是這樣的。”
年老色衰後,做小姐不好賺錢了,就玩“仙人跳”。將男人帶到房間,等脫下衣服,同伙的人就沖進來敲詐。最後因為詐騙和吸毒入獄,她被勞教兩年。在她勞教期間,她的老公與哥哥都因為吸毒先後死亡。牢獄之門一關一開之間,已物是人非,滿目瘡痍了。
出獄的時候,獄警告訴她已經身染艾滋病。聽到這個消息,她一下傻眼了,想出去就撞車死了算了,想不通啊。女獄警看出她的不對勁,怕她出去後想不開,本來下班了,又留下來勸慰了她兩個小時,終於讓她放下了自殺的念頭。
兒子和癱瘓在床的老母親是她繼續活著的理由。她沒有其他技能,離開勞教所也只能重操舊業,順帶著小偷小摸。她在街上偷東西時,兩次被兒子無意中碰見,這是她最害怕面對的事。
她接客時,都要求帶套。她說:“曾經想過為什麼別人能傳染我,為什麼我不能去傳染別人?我就是偏要去傳得越多越好,報復心理嘛。上天都對我不公平,我就這樣想的。到後來我就想通了,覺得沒有必要,我還有兒子。我得為我兒子積一點德,自己的就算了。”
她說:“每次看見晚上那些小夫妻牽著孩子出來玩,那個時候就是我最難受的時候。我曾經也有這樣的幸福,但是一切都不存在了。如果有來生,我真的願意再做老公的妻子,我真的想好好珍惜他。可是不可能了。”這麼簡單的生活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夢想,聽了令人唏噓不已。如《增廣賢文》上的那句話:“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財富是為了幸福,而不能拿幸福換取財富。錯誤的價值觀導致悲劇性的人生,讓人漸行漸遠,再也沒有了回頭路。
在采訪過程當中,她說她前幾天在馬路上碰到了一個曾經熟識的女孩,兩個人見面分外激動。她問那個女孩現在在做什麼,那個女孩說她在做售票員。小紅後來無比羨慕地跟主持人說:“你看人家多好啊,當售票員,我什麼時候能有那樣一天?”她還真去找過關系,想謀到這個售票員職位。
實際上,以前她父親是個司機,年輕時她唯一的出路是去當售票員。她當時非常排斥這個,“我可不想當售票員”。人生有的時候真是個挺大的怪圈,她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又回到了一個似曾相似的原點,可是這個點與那個點,已經是那麼地遙不可及了。正如《圍城》中說的:“這個時間落伍的計時器,無意中包含對人生的諷刺和傷感,深於一切語言,一切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