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何忏悔業障。經言犯一吉羅,如四天王壽五百歲墮泥犁中。吉羅小罪,尚獲此報,何況重罪,其報難言。今我等日用之中,一舉一動,恆違戒律。一餐一水,頻犯屍羅。一日所犯,亦應無量。何況終身歷劫,所起之罪,更不可言矣。且以五戒言之,十人九犯,少露多藏。五戒名為優婆塞戒,尚不具足。何況沙彌比丘菩薩等戒,又不必言矣。問其名,則曰我比丘也。問其實,則尚不足為優婆塞也。豈不可愧哉。當知佛戒不受則已,受則不可毀犯。不犯則已,犯則終必墮落。若非自愍愍他,自傷傷他,身口並切,聲淚俱下,普與眾生,求哀忏悔。則千生萬劫,惡報難逃。是為發菩提心第八因緣也。】
《勸發菩提心文》講記 省庵大師著
好,這一段是第八,忏悔業障,發菩提心。我們聽到這段文句,都有點膽顫心驚,在前面“尊重己靈”已經表明我們凡夫眾生有無量的業系煩惱,既然有業系煩惱就一定會有障礙,就叫“業障”。這個業障會障礙我們發菩提心,會障礙我們修菩薩行,會障礙我們證菩提果。就好像走路,路上有很多的障礙物,你要達到目的地,你一定要清掃障礙物。所以忏悔業障是一個大乘行人修行的一個重要的科目。忏悔這個詞是梵文和中文結合的一個詞語,在梵文叫忏摩,忏摩翻譯成我們中文的意思就叫悔過,於是梵文和中文結合起來,形成一個新的詞語叫忏悔,就是改往修來的意思。改正原來的罪過,修未來的善業。有的忏悔又發露自己的罪過,就叫忏;斷未來的相續心就叫悔。
那麼我們為什麼要忏悔?是由於要清醒地認知到,我們具有很多犯戒的業障。經典當中說:犯一個突吉羅,就要墮到地獄裡邊。突吉羅是在佛的戒律結罪裡面最輕的一個罪相,翻譯成中文叫惡作或惡口。相當於什麼呢?比如吃飯的時候嚼飯有聲音出來;比如穿七衣沒有穿好,纏在頭上、纏在頸上;比如走路,跳跳蹦蹦的,跳到白衣家去;比如爬樹爬到比人還高;比如跟人家說法,白衣坐著,你站著說法;比如你坐禅誦經,你沒有搭衣,包括應供沒有搭衣,這些都要結突吉羅罪。那麼犯了突吉羅,你要悔。這個突吉羅是最好忏悔的,甚至不要對其他的人,你只要自責:哎呀!我做錯了,我自責,我怎麼這樣做啊!痛切地來忏悔,這個突吉羅罪就除滅了。
但是如果你犯了卻不知道,不能意識到,或者意識到,你不去忏。你犯的突吉羅罪,是要到哪去呢?下地獄!有個地獄叫等活地獄,在等活地獄裡面待多長時間呢?就是四天王天的壽命——五百歲,相當於人間的九百萬年。那你如果是犯了根本罪,四種根本罪,那是要墮在無間地獄,炎熱地獄,要墮到那裡去,待多長時間呢?九十二萬萬一千六百萬年,要待那麼長時間。所以就是犯一個最輕的戒,都要墮泥犁九百萬年。小罪尚且獲這樣的果報,何況你犯了重戒、重罪,那地獄的果報,無間地獄的果報是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說清楚的。鑒於這一點,我們就要去忏悔。
佛法一方面在戒律的因果方面非常嚴謹,同時佛陀又非常慈悲,制訂了忏悔法。這種忏悔法就好像我們的衣服沾了污點,還可以把它洗干淨。你前一念心造了惡,就好像烏雲把太陽遮蔽了,你後一念心能夠忏悔向善,就像火炬破除了黑暗。所以在佛法當中區別愚癡的人和智慧的人,愚癡的人就是“不見犯”,自己犯了戒他意識不到,這是第一。第二雖然“見犯”意識到了,他不能如法忏悔。那有智慧的人正好相反,他犯了,因為人非聖賢,焉能無過,在小乘法中沒有證到阿羅漢的人,都會犯戒。在大乘法裡面,你沒有證到登地菩薩位,那也會犯戒。所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知、能忏悔就是好人。
所以有智慧的人能夠見到自己犯,犯了以後能如法忏悔,忏悔之後就產生了不同的結果。愚癡的人不知道怎麼忏悔,雖然犯了一點小小的罪,他都會墮到三惡道裡面去;有智慧的人雖然犯了一個大罪,但是他知道忏悔,也能離開三惡道的苦。它就有這麼大的懸殊。這就好像一塊鐵,雖然很小,但是也能沉到水裡去,會沉到水裡去。但如果這塊鐵是個缽,即使這塊鐵很大,但由於是個缽,也能浮在水上不沉下去。所以忏悔要發露自己的罪過,要如法地忏。
忏悔的方法分為理忏和事忏,理忏又叫實相忏,實相忏就是普賢觀裡邊講的:端坐念實相。知道犯的一切罪是從虛妄的心犯出的罪業,它就像白霜和露水,我們顯發的實相的智慧就太陽。太陽一出來,這個白霜和露水就沒有了。所以契入到自性本空,這個罪和福都是沒有實體的,這就叫大忏悔,又叫無相忏悔,直接從根本上下手。
你看《維摩诘經》裡面,說兩個比丘,犯了根本戒。優波離尊者就按照聲聞部的戒律給他依律定罪。在依律定罪的過程中,這兩個比丘心裡還不能解除疑慮。正好碰到維摩诘居士,就直接跟兩個比丘講,罪性本空,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等等。這一說,這兩個比丘頓然把這個罪忏悔掉了,當下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所以常常用這個公案來比喻,事相忏就像螢火蟲一樣,實相忏就像杲日一樣。對於大根性的人,要用實相忏,就是這種方法。
那事相上的有作法忏、有取相忏,作法忏主要是在佛的制戒當中,你犯了哪個戒,在二十位僧人裡面去忏,或者在四人裡面忏,或者六人忏,或者對首忏。它有種種的法,根據你犯了什麼罪來忏。還有一種是取相忏,《梵網經》菩薩戒講,你犯了戒之後,在佛菩薩面前至誠頂禮,誦《梵網經》,這樣的忏悔一定要見相,見到好相,或者見光、見花,見佛來摩頂,這樣你犯戒的罪就忏掉了,這就叫取相忏。
每個人都有業障,都需要去忏悔,而不能在這個業障面前自己就先過不去。從佛陀在世到現在,有些人業障現前,他覺得受不了就想自殺,這是一個很不明智的選擇。佛陀在世的時候有個女人,她實在是受不了那種苦難,就想自殺。正好碰到一個比丘,就跟她講了個比喻:一頭老牛拖著車,這頭老牛承受不了車的重量,它就想自殺。老牛撲在地上自殺之後,誰知道它轉生還成了牛,重負的車還擱在它身上,比原來還更重了。比丘就給這個叫提韋的女人講這個比喻。人也是一樣,你在苦難當中承受不了這個苦難,你認為自殺就能解脫嗎?不能解脫。你轉生後,這業障的重負還要加到你身上。因為這是你自己的業障,不可能加到別人身上去。所以走自殺的道路是不能得到解脫的。
我們面對自己的業障,怎麼去解決它?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忏悔。但首先你要知道是業障,要生起大慚愧心,要有改過的這種羞恥心、敬畏心、勇猛心。佛法裡面有很多忏悔的方法,忏悔得清淨,忏悔得安樂。那麼要認知到,這裡省庵大師是以一個比丘的身份來冷峻地解剖自己,我們這些末法時代的比丘都是業障深重的。就是我們在日常生活當中一舉一動、抬手舉足都是常常會違反戒律的。一餐一水,餐就是煮飯,水就是煮茶,都會犯戒。為什麼?那裡面可能有蟲啊。有蟲的水你沒有注意,沒有過濾,你就犯戒了。
所以一天所犯的戒都是無量,更何況從生到死幾十年的光景,更何況無量劫以來,那犯戒的罪更沒辦法說清楚了。所以《普賢行願品》裡面“忏悔業障”,首先就是一個菩薩要了解一個現象,要了解自己無量劫以來,由貪瞋癡發身口意,所造惡業無量無邊,如果這樣的惡業有體積的話,盡虛空容納不了!這是我們業障的真相。
所以省庵大師就有這樣一個冷峻的解剖,並且就以五戒來說,這五戒是優婆塞受的戒,居士戒——殺、盜、YIN、妄、酒,這五戒十個人裡面就有九個人犯,當然不能說那種粗糙的,因為每個戒的細微處,都是很多的。你的盜戒清淨不清淨呢?你可能不會去搶銀行,不會故意去偷東西,但是你內心的貪欲心、順手牽羊的心、占便宜的心,隨時會現前。或者拿公家的電話說自己私人的事情,假公濟私,或者偷稅漏稅,或者侵犯人家的知識產權,等等這些。或者用信封寄鈔票,這些都犯了盜戒啊。或者三寶的物品,你誤用了。所謂十人九犯。犯了之後,發露的人少,更多的是隱藏起來,怕別人知道。實際上這是很愚蠢的行為。
一個修行人,對自己的罪過要讓別人知道;對自己好的功德,你盡量不要讓別人知道,那就是陰德。就好像一棵毒草,你把它的根拔出來了,見了陽光了,毒草就死了。但如果你把這個根埋藏下去,不讓別人知道,它就越來越長得深、長得堅固,就永遠解決不了問題。所以一般世間的凡夫都是優點恨不得讓別人知道,缺點所謂的隱私各方面不讓別人知道,這就少露多藏。那麼五戒就是優婆塞、優婆夷戒,我們都不具足啊!更何況沙彌十戒,比丘二百五十條戒,《梵網經》菩薩戒——十重四十八輕戒,這些戒你說我們去犯它,那就更沒有辦法去說了。
以祖師大德贊戒律的嚴肅性,非常冷峻地解剖自己,省庵大師原來作過《西方發願文》注,那是他四十一歲寫的,這個時候他受戒已經十七年了,然而他對這篇文稿的署名叫後學沙彌實賢注,他都不敢稱自己是比丘,而稱自己叫沙彌。蕅益大師也曾經在佛面前拈阄,拈阄拈的是菩薩沙彌,他也不敢以比丘自居。那麼近代的弘一律師,大家也知道他是持戒非常嚴謹的一個人,非常認真的一個人。然而他對自己怎麼判斷呢,他說自己對於菩薩戒來說,是有名無實,受了菩薩戒的名,沒有菩薩戒的實。菩薩戒比聲聞戒更難,聲聞戒還只是規范身口七支,菩薩戒不僅是身口七支,事相上有時不拘小節,但要求你的念頭,你動一個不好的念頭都犯戒了。這裡面的微細程度就很難了,所以有名無實。沙彌戒和比丘戒決定未得。
弘一律師說沙彌戒和比丘戒是決定沒有得到。就是以五戒而言,也不敢說完全清淨了,所以他就稱自己是出家多分優婆塞而已,他是出家多分優婆塞,並且再三地說這是實話。可見持戒多不容易!所以很多比丘問其名稱,他說我是堂堂比丘,那問他持戒的事實,他甚至連一個優婆塞都不具備,這個樣子可不是非常慚愧的事情嗎!名實不相符。這都是對我們出家眾的一種警醒,我們要感到羞愧啊!
佛法到了今天,為什麼是末法,為什麼這麼衰敗,就在於出家眾戒律的松弛,僧格的低劣,住持法道、弘揚法道的能力的衰敗。所以省庵大師在這裡勸誡。應當要知道,佛的戒律不受則已,你受了這個戒,一定不要去毀犯。原來我們學戒的時候都要背一個宣誓詞,其中就談到:寧可守戒而死,不可破戒而生。你要持戒,面對環境的誘惑,面對我們的煩惱習氣的厚重,要把生命作一個賭注,如果在煩惱習氣面前自己做了敗將,就去死,一定不能墮在負處。因為犯了這個戒,你一定要墮到三惡道裡面去,直接墮到阿鼻地獄去。
佛在《遺教經》裡臨涅槃時諄諄教誨、顧命,也是談戒律問題,以戒為師。如果一個比丘能持清淨的戒律,他就能生起種種的善法;如果不能持戒,他一切善的功德都沒有了,原來得到的都會失去,沒有得到的全都沒有了,他的理解力、說法力、福德力都沒有了。所以戒就像大地一樣,大地能夠生長一切萬物,戒是能生長一切功德的。
龍樹菩薩在《大智度論》裡面談到屍羅波羅密這一段,他有個比喻,用個例子來說明。有一個窮人,他每天向天去求富貴,求了十二年,這個天就很憐憫他,就顯現在他面前,說你求什麼?他說我就是要富貴,我太窮了。天就給了他一個寶瓶,叫如意瓶,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個窮人得到這個寶瓶之後,他動什麼念頭,這個寶瓶就會出現什麼,資生用具都有了。很快他就蓋了豪華的住宅,家裡的擺設都是七寶,穿的也非常富麗輝煌,家裡的童僕如雲。一下子他的族人都說,他原來很窮,怎麼忽然富裕了?他就跟他一些朋友洋洋得意說,我現在有個寶物。就把寶瓶拿出來給朋友看,而且真的念頭一動,什麼東西都出來,金銀財寶。大家都很贊歎他,你得到這個東西了不得,他一聽贊歎也洋洋得意,他自己就高興壞了,高興的得意忘形了,就在寶瓶上跳舞,結果嘣的一下把瓶子踩破了。寶瓶一破,所有的好房子、金銀財寶一下子都沒有了。龍樹菩薩就用這個來比喻,一個比丘、一個修行人能持戒就像得到這個寶瓶,他什麼功法都有。然而一旦破戒了,這個寶瓶沒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這個多麼驚心動魄啊!
所以面對我們這些末法時期持戒不清淨的出家人來說,應該自我悲憫,也要悲憫其他的比丘。那怎麼辦呢?受戒而又犯戒,唯一的補救辦法就是求哀忏悔。所以這裡講“若非”,如果不是這樣,以極強的悲傷的心,身口七支非常懇切,忏悔得聲淚俱下,來為自己和普為一切眾生求哀忏悔。如果不能這樣的話,那千生萬劫墮到地獄的果報是沒有辦法逃脫的。唯有忏悔才能消除業障。所以這就是發菩提心的第八種因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