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時候班裡有個南方來的女同學,皮膚白淨,嬌小甜美,跟我們這群北方土妞相比,氣質明顯勝出。我們曾一度交好,一起讀瓊瑤三毛,談詩詞歌賦。後來我把她當作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和她分享少年時代所有的秘密和煩惱。她家庭親情淡漠,我陪她徹夜長談。她與男生幾度糾葛,我幫她出謀劃策。而當我向她傷心傾訴時,她卻輕描淡寫地說“這有什麼好煩的?”“這點事有什麼可難過”幾次之後,我的心就涼了半截。
後來有同學說她直腸子,不虛偽,有什麼就說什麼。那年齡我們的人生觀價值觀蠢蠢欲動又還未成形,我們特別鄙視“虛偽”,特別怕被人罵作“虛偽”。於是她這種有話直說的“不虛偽”,反倒成了不少同學追捧的楷模。2002年我大學畢業,在威海與一個陌生女人合租了一套房子。那女人公司是同行企業,比我年長幾歲,我天真地以為遇上一個知心大姐可以指點迷津。
那年秋天公司組織運動會,每人發一套李寧運動服。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套名牌。迫不及待地回家試穿。她流露著無法掩飾的不屑:“你還真是小姑娘沒見過世面,這都是李寧去年的老款了,至於那麼高興嗎?!”兩天之後她找我幫忙,一改傲慢,嬉笑著說:“小李我這人說話直,你別介意啊。”我耳邊瞬間響過那英的歌:你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這根本不是直不直的問題。我又不是聖人,憑什麼不介意?
做HR的十年,我見過太多打著“直率”的旗號對自己的言語不負責任的人。
因為“直”,就可以為所欲為口無遮攔。
因為“直”,就可以信口開河發洩積怨。
因為“直”,所有人都該為他的“不虛偽”讓路。
因為“直”,所有唐突冒失措辭不當都應該被原諒。
這才不是什麼真性情,才不是什麼單純率真。更不是什麼坦誠直率。
這只是一個自私的人,說話不經大腦,無視他人感受,不克制情緒,不顧忌影響,肆無忌憚地只圖自己痛快。所謂的溝通技巧,所謂的交際藝術,在人與人的交往裡,最基本的根本不是這些,而是起碼的善意。
世間從沒有絕對的自由,所有自由都是以約束為前提。
只有童言可以無忌。年歲漸長就該有彬彬有禮的少年、顧全大局的青年,推己及人的中年。
否則,不懂禮數的熊孩子就被縱容成為動轍甩同學耳光的少年犯,直到成為假摔訛人的壞老人。
成人就該遵循這世界的秩序與規則。
以尊重和善意為前提,才有資格談直爽和率性。
那些自诩為直性子,打著“心直口快”的幌子去無所顧忌地傷害別人的,只不過是自私。
一念起,一念滅。
善意就在這明滅間,已是天壤之分,雲泥之別。
連畢姥爺都铩羽而歸,你是否還管不住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