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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嚴法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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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文章
：大德居士
蔡禮旭：教學相長
我從澳洲回台灣後，一個師范院校的同學知道我回來了，就打了一通電話給我，他說：“我們學校有個班很難帶，是全校最不好帶的班，你要不要來代課？”他說是最難帶的，我就很有興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當我們的教學經驗積累得愈快，往後的學生受益就愈大，所以要抓住這個磨煉的機會去學習。這班原來的老師教了四十年的書，他不想再教了，所以六年級下學期就要退休，必須找一個代課老師。 這位老師就把學生名單拿出來逐一介紹，把學生很多的情況，包括家庭狀況都跟我講。我聽完之後，真的是非常替這些孩子擔憂，因為幾乎三分之一的家庭都不健全。全班有十九個男生，這位老師說只有四、五個比較乖，其他的都很淘氣。我聽到這樣的話，內心並沒有很恐懼，反而想起一句話：“學生犯錯，就是我們教他的時候。”這是一位陳老師給我的教誨，也影響我往後的教學生涯。當我們有這種堅韌的態度，學生能不能感受到？可以！ 我在從事教育的過程中，感覺到現代社會中，人太慕功利，甚至於連父母都不知道如何真正愛一個孩子。所以，現在自殺率很高，自殺的人他的內心是什麼狀態？絕望。人為什麼絕望？感受不到溫暖，感受不到關懷。而當老師的跟學生是個很難得的緣分，只要我們真心對待他們，他們一定會感覺到老師很替他們著想，只要他覺得老師很愛護他，他絕對不會走上絕路。而且往後只要他的人生遇到問題，他會找誰？回來找老師。所以，當初任教時，我的想法是待在這個學校，教到老都不要離開，這樣我教過的每一屆學生都能找得到我。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因為教了一年以後，更體會到自己的不足，又感受到文化的價值，所以辭去公職到澳洲淨宗學院，來學習儒家教誨、佛陀的教誨。 我接了那一班以後，就了解他們有四大天王，是四個常常都要到訓導處去立正站好的學生。但我們真正去了解他們以後，覺得這些孩子都很善良，只是比較不守規矩而已，只要你能好好引導他，他感到老師很有義氣，他也願意表現的愈來愈好，以回饋老師的愛護。 其中有一個學生，他的臉部表情不是很好，那種感覺就好像我們欠他錢沒還。我就把他叫過來，我說：“同學，老師有沒有得罪你？”他說：“沒有！”我接著問他：“你的臉色為何那樣難看？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個學生說：“五年級上學期。”連什麼時候臉色變成這樣，他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接著就跟他說：“你這樣的表情會讓人家誤會你，好像你看人家不順眼，往後你臉部表情要放輕松，要多露出微笑。”講完之後，他有沒有露出微笑？沒有。這時怎麼辦？能不能跟他說：“你為何這樣不受教？”如此就操之過急了。培養信任要靠點點滴滴的累積，不然我們不是愛護他，而是控制他，“你給我乖乖的”，這樣會適得其反。 後來，我有些工作就找他去做，因為我聽到同學談論他，就是他曾經去市場幫他母親賣衣服。六年級的孩子很愛面子，還會幫母親去市場賣衣服，說明他很孝順。只要有孝心的孩子都很容易引導，很容易把他帶動起來。所以，在那段時間裡，我不待在辦公室，而是常常坐在教室改作業。改作業並非我的真正目的，我是要收集學生的情報，要在短時間之內了解他們。 我就安排他去參加學校的糾察隊。他站在樓梯口，看到低年級的小朋友在奔跑便說：“不可以在走廊奔跑，過來，把名字記下來，下次不可以犯。”他自己當員警，要不要守法？他走在校園裡，這些低年級的小朋友都看著他，所以他的行為慢慢就引導過來了。 有一天我跟他說，因為我發現他滿有正義感，我說：“老師讓你當班長好不好？”他嚇了一跳，連說：“不行，不行，不可以。”我就勸導他：“不然這樣好了，當一個星期試試看。”他就勉為其難接受了。當了一個星期以後，他就無法卸職，一直當到學期結束。 除了在做事能力方面，我們時時給予他機會與肯定。在他學習的過程中，比如說在上數學課時，他很專注，思惟很敏捷，回答問題也很好。我立即說：“你看這位同學居然能從這個角度來思考，他很聰明，只要用功，以後不得了。”如此點點滴滴才把他的自信心喚起。結果第二次月考他考了全班第五名，進步很大。 我找了幾個在班上比較有貢獻的同學，包括這位班長，要一起出去吃飯，並相約在門口。他的母親騎著摩托車把孩子帶過來，一看到我，她第一句話就說：“蔡老師，我的孩子讀書讀了五年半，從來沒有一個好老師看得起他。”孩子都是父母的心上肉，孩子在學校表現不好，母親的日子當然不好過。而老師一點一滴的付出，都是給父母相當大的安慰。 我接著對他母親說：“這個孩子非常有潛力，從他當班長，交代他的事都處理得很好，有領導能力，有做事能力。他在數學方面，思惟也很敏銳，只要繼續保持，上了初中以後，成績會愈來愈好。”稱贊學生要具體，這樣家長聽起來會覺得是真的。雖然我是在講給他母親聽，實際上是在講給這個學生聽。這些話會在他的心中久久停留，真誠心就會感人。 後來畢業典禮了，我們必須把孩子送出校門去。正好是頒獎，還剩下一個獎，我就對同學們講：“最後這個獎，我們頒給這個學期做好人、做好事、進步最多，學業也進步很大的同學，來，你們提名。”當然大家就提名這個同學，他就把禮物領回去。結果一拿回去以後，一個大男生坐下來就開始流眼淚。我心裡想，我這一生不為傷心而落淚，只為感動而流淚。假如他繼續哭，就好好安慰他一下。 後來要排隊帶出校門，我回頭看看他還哭得很傷心。我就走到他的旁邊，用左手拉住他的手，正准備用我的右手拍拍他的肩，別哭了！結果孩子抓住我的手以後，拼命地喊：“謝謝老師，謝謝老師！”一直這樣喊下去。我當時眼淚也在眼中打轉，但內心告誡自己不能失控，因為要帶隊出去。我就開始深呼吸，我走到隊伍前面，把他們送出去。送出門以後，我走進校園，突然有個很深刻的感受，不是我在教這個學生，而是他幫我上了為人師表重要的一課。他在告訴我：“沒有孩子不能教，端看我們的真誠心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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