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山留下的照片並不多,這是他比較喜歡的一張(翻拍)
張可山走到哪,都會受到村民的歡迎 (翻拍)
26歲當上村支書 為了讓巴溝人吃飽飯 積勞成疾 32歲便切掉一葉肺
63歲時 滿身疾病、已是千萬富翁 卻再次出山 當起月薪480元的村支書
一心要將巴溝打造成“微縮版鄭東新區” 可天不遂人願 他走得太早……
他叫張可山,鞏義市站街鎮巴溝村原黨支部書記
他,是個富翁,擁資千萬。
63歲的時候,放棄了自己的企業,一個月領480元的“工資”,成了巴溝村支部書記。
他倔強,凡事必爭第一,無論對別人,還是對自己;他雷厲風行,完成一個又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還是個煙鬼,一天三四盒,煙灰缸的煙頭經常堆成金字塔,毫不顧及自己僅剩一葉的肺。
他,就是鞏義市站街鎮巴溝村原黨支部書記張可山。
他把髒亂差的巴溝,打造成滿是鮮花、楊柳、公寓樓的現代化村莊。
至今,巴溝人仍在使用著40年前他帶著大伙修好的灌溉工程,那次工程他獻出了自己的肺。
這次,他為巴溝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身世
三升米將他換給了養父母
所有堅強和品格高尚的人,總有著艱辛的經歷。
1942年,父母老來得子,生下了張可山。兒時的他就下田干活,而且總是吃不飽。
13歲那年,對他來說是幸運的,他到蘭州劉家峽水利中專上學,因為在學校就能免費吃飽飯。
一年多後,因為要照顧年邁的父母,張可山退學了,開始給人拉架子車,到荥陽走個來回,他靠這個養活了父母。
和他一起長大的焦德水說,張可山是個苦命人,卻是個在苦命中堅強的人。
父母去世後,有人告訴他,他是抱養的,他的親生父母為了三升米將他換給了養父母。
後來,自然災害,許多人餓死了,不想餓死的人選擇去乞討。可張可山不樂意,他覺得這樣沒骨氣,“總有別的辦法”。
於是,他和焦德水一起跑到駐馬店、靈寶等地換糧食,用糧食的差價養活了自己和家人。
看著滿世界饑荒,張可山感慨,“如果當時父母不把我送走,我可能已經餓死了”,他就這樣原諒了自己的親生父母,開始承擔贍養的義務。
他的世界觀認為,一切的悲劇都是因為吃不飽飯而引發的。
引水
工程在“不可能”中開工了
巴溝是丘陵,地不平,靠天收,農民吃水難,莊稼澆水更難,原先1000多畝耕地全是嶺坡地,畝產30多公斤。
1968年,26歲的張可山當上巴溝村委會主任。
上任第一天他找到好友焦德水,“讓我干,我就干,我的目標就是讓巴溝的群眾吃飽飯,要把水引上山”。
這也是巴溝村祖輩的願望。
可巴溝丘陵水源落差120米,灌溉線長度為1800米,焦德水非常清楚,以巴溝的實力,這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沒錢沒工具,僅有的勞力還吃不飽飯沒力氣。
張可山早為這個不可能任務想好對策,他要焦德水開磚廠,“你主持生產,我打井挖洞需要一部分磚,多余的磚賣出去賺錢,買機械”。
機制磚一次性試燒成功,張可山卻日漸消瘦,經常大口吐血,朋友們勸他停工治病,他說:“不行啊,引水上山工程要馬上開工,一刻也不能停,停了百姓的工夫就白費了。”他告誡朋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焦德水回憶起當年,那時候,手燒的磚,沒有擋雨的工具,一遇到雨季,磚就廢了,我們只好停工,有時候感覺離目標遙遙無期。張可山只有幾句話,“遇到天災,我們要堅持”。
在張可山“能吃飽飯”的承諾下,巴溝沸騰了:沒有石頭,村裡人拆除家裡的院牆、豬圈;沒有水管,村民們把家裡的糧食布袋拼接起來;沒有電線、水泵,張可山四處游借。
引水工程在一系列“不可能”中開了工。
付出
32歲就被摘除一葉肺
有一年,張可山帶人修建水池時,流沙湧進了水池,堵住出水口,巴溝人沒有機械,當一堆人無奈地看著水面時,張可山開始脫衣服。他跳進冰冷的水裡清理淤積。大家也不再說什麼,紛紛跳了下去……
有一次,工地的炊事員看到張可山身體不好,分食的時候,專門在他的碗裡放些油渣。
張可山把菜倒進了大鍋裡,攪一攪,和大家一起吃,他告訴炊事員,大家一樣辛苦。
1971年,巴溝的水引上了山,巴溝村人喝上了清澈的水,水道對所有田地順利灌溉,1000多畝旱地全部變成了優質高產的良田。
當年秋季,巴溝村的糧食單季畝產超過400公斤。巴溝人吃飽了,年輕的張可山成為巴溝村人的英雄。
工程干了三年多,張可山的肺病拖了三年多。
工程結束了,他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一葉肺和他的肋骨。
他在領導的強制安排下住進醫院,切除一葉肺,六根肋骨都被取掉半截,那年張可山32歲。
名聲
“救星”去哪哪就能盤活
干活不要命,張可山的名聲傳開了,領導也總派他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當時站街鎮不少企業瀕臨倒閉的邊緣,張可山被調到鎮上,擔任某酒廠廠長,沒過多久,酒廠就盤活了。
他又被調到閥門廠,閥門廠負債140萬,張可山接手時說:“我不要政府補貼一分錢,我要讓這個企業自己賺錢還那些欠款。”結果,140萬還完了,閥門廠盤活了。
“救星”又被調到打井隊當隊長,井隊的業務不好開展,但機械多,張可山瞅好市場,將井隊改組成水電機械廠,毫無懸念的,將它變成了一個盈利企業。
村民們說,張可山是個傳奇,無論什麼任務交給他,他都可以完成。
改革開放後,張可山在鎮上創辦了自己的企業,兒子張成軍說父親並不喜歡經商,只是他太有能力了,什麼都可以做好。“爸爸心裡的人生之路始終和黨走在一起,黨說鼓勵群眾勇於參加改革開放,努力致富,我父親便走上了這條路”。
到2005年,張可山的企業年產值400多萬元,而他自己,已經是一個身家數千萬的富翁。更多的村民傳言,“老張是億萬富翁!”
但老張接下來的選擇,讓很多人想不通。
出山
63歲的千萬富翁再出山
2005年,巴溝村怨聲不斷,村口垃圾成片,村裡出現了種種矛盾。村裡的老人攜家帶口找到他,“老張啊,你還回去帶著我們治村吧,你看看現在成什麼樣子啦,你怎麼能不管我們呢?”
這時候的張可山,已經是位63歲的老人,帶著孱弱的呼吸和多年的疾病。
面對村民們的渴望,張可山又有些想念那片曾經讓他激情萬丈的土地,“出山!”張可山又成了村支部書記,每個月工資480元, 那時的他,只有一葉肺,另有高血壓、冠心病、白內障。
巴溝村泗河西100多畝地,十幾年荒蕪,張可山上任後便動員群眾開荒,開荒後還分給群眾耕種。
他很公平,每人每天分一立方,就這樣,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拿著鐵掀鐮刀領著開荒,每當他喘著粗氣吃力踩掀時,村民都爭搶著幫他干。現在,這塊地小麥畝產達到500公斤。
髒亂差的巴溝,最大的污染源是泗河,張可山動員群眾清理河道,但村民並不積極。張可山就讓全村的黨員干部先干了一天,連村裡六七十歲的老黨員,也加入清淤的隊伍。從此,村民再無人旁觀。
張可山在河兩岸建起了綠化景觀帶,如今的泗河,已成為群眾茶余飯後休閒漫步的好去處。
張可山馬不停蹄,改造村裡道路,蓋村民公寓,建文化大院、運動健身廣場和村辦幼兒園。
巴溝變了。
夢想
在巴溝建個“微縮版的鄭東”
有次張可山去鄭東新區,他就說,要在巴溝建個“微縮版的鄭東新區”。
“老張要在村裡蓋15幢樓、修一座橋、開發一個工業基地、平三道溝,可惜只干了一半,他就走了!”
巴溝村位於黃土濕陷區,2002年和2003年大雨之後,全村457戶人家有300多戶房屋出現不同程度裂縫,雨雪天氣容易倒塌,村民沒有安全感。
於是,張可山開始選址蓋農民公寓。2006年冬天,巴溝村第一幢農民公寓樓開建。公寓竣工的時候,張可山私下說,“只要再給我10年,我就能把巴溝建得和鄭東一樣漂亮”,可惜,天不遂人願,還沒完成他的心願,他便匆匆離巴溝而去。
他就不操心自己 病成那樣還工作
張可山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在不同人、不同時期都有著不同的評價。
親戚們說,張可山就一沒人情味的老頭;兒子小時候覺得父親簡直“傻到極點”,而長大了,他倒蠻像父親的……
他與親朋
別人送他1000元東西
他2000元現金還回去
在親戚眼中,張可山許多事情做得不近人情,甚至是古怪。
他的一個親戚想做村裡的工程,送他價值1000元的東西,他收下了。
事後,讓兒子拿了2000元錢還回去,親戚推都推不掉,哭笑不得,再也不說聯系工程的事。
在處理村工廠設備時,一個朋友送他12萬元錢,讓他在價格上給予照顧,他二話沒說,就把村干部都召集來,當著大家的面,把錢交給了村委會會計,他把人得罪了還挺高興,覺得為村裡搞創收了。
2007年,張可山要參加人大會,要求穿白襯衣、藍褲子。
一位同事陪他去商店,張可山蒙了,發現襯衣300元、褲子200元,他扭頭就走,並說:“讓你嬸子到集上扯塊布30元,找人縫縫20元,一條褲子才50元,穿上可得勁了。”這個同事看拗不過他,說要買了送給他。張可山為了不讓同事掏錢,買了一件150元的白襯衣,“有白襯衣就行了,我的灰褲子看起來和藍褲子差不多,將就穿。”
他與車
視察車隊在前面走
他騎摩托在後面跟
巴溝村有個車,但是張可山這幾年來主要的代步工具就是一輛斜梁摩托車。他年齡大、身體有病,兩眼視力很差,鎮裡勸他買輛公車,他不依,“有這錢,不如為村裡搞建設”。
在巴溝村,經常會看到這樣的場景:考察團的汽車在前面走,張可山騎著摩托在後面跟。因為騎摩托,張可山摔傷過兩次。
生日時,兒子送給他一輛轎車。
“爸,我送你的你總不能不要,以後工作就用它。”
“那總要燒油吧。”
“油錢我出,總行了吧。”
張可山擺手,“你不明白,我騎車在村裡轉,村民有事想說,一招手我就停了,他們有啥意見有啥困難,我馬上就知道了。你讓我坐車裡,關著窗子,誰和我說話?”
兒子的禮物沒送出去。
後來,不斷有人勸他,這樣丟村裡的人,村裡的錢總夠一輛車的,他終於同意買轎車,選了個不到7萬元的轎車,心疼了好幾天。不過,不出遠門,他不坐,在村裡轉,他還騎摩托。
他與村民
誰沒受過他的恩惠?果真沒找到一個
對自己如此吝啬的一個人,出人意料地對別人非常大方。
62歲的衛慶喜腿腳有病,張可山和他聊天時知道他正治病,馬上掏出200元錢送他。
郭曉喜身有殘疾,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張可山花3000元買了一輛機動大三輪,讓他騎著去賣菜,而郭曉喜卻把三輪賣掉了。張可山聽說後擺擺手,“他不正干,也不能怪他,但我的心盡到了。”
誰家孩子考上大學,他一出手就是一年的學費。
從2005年起,張可山當上村官,沒有往家拿過一分錢,卻在口袋裡備足現金,他除了偶爾給家裡買菜外,從不給自己買任何東西。但誰家有困難,只要開口告訴他,他就隨手掏出來,多的一兩千元,少的二三百元。
他經常從已經屬於兒子的工廠裡走賬,廠裡的出納也不好說什麼,每個月兒子都發現有五六千元錢不知去向。
巴溝村民說,“受到張可山恩惠的不計其數,沒受過他的恩惠的,你在村裡不好找。”
果真是沒找到一個。
他與妻子
她說自己很幸福 一直都非常幸福
李蘭英在21歲時,嫁給了同歲的張可山。
這個男人給了作為女人的她無盡的驕傲和榮譽感。
26歲就領著全村人治水,自己干企業成功,回來當村干部,把村裡治得井井有條,受過他幫助的人看到她都會尊敬地和她說話,他的口碑老早就讓她成為人人羨慕的女人。
李蘭英說自己很幸福,一直都非常幸福,即使至今仍住在巴溝的窯洞裡。在這間不足30平方米的窯洞,裡屋並排放著四個床鋪,幾件舊家具用了都超過20年,案板和破舊的櫥櫃就在客廳裡,小茶幾上放著張可山的遺像。
李蘭英在他的遺像旁擺上他的黨員證,這是他從不離身的東西,還放了兩盒煙,李蘭英經常給丈夫點上一支煙,和他說會兒話,“他生前,我老是吵他,不讓他抽!”李蘭英對丈夫唯一的抱怨,就是他對自己的身體。兒子發燒,張可山可以三天不睡覺守在兒子身邊,李蘭英有病了,張可山也會端著粥一口一口喂她。“但他就是不操心自己,病成那樣還工作著!”
他與兒子
總不懂爸爸為何“散財” 長大後他也成了“爸爸”
張成軍18歲,要工作,張可山把他送到別的廠裡上班,不讓他在自己的廠裡,張成軍不解。
在父親當村支書的時候,張成軍一直想把家從站街搬到村裡的公寓樓裡,以方便照顧老人,“人家交7萬,我交10萬。”張可山不同意,“你交10萬都不中!要讓其他急需要搬的村民優先!”
2009年村工廠改換承包人,兒子想承包,還說要多交錢。張可山不同意:“誰包你都不能包,我干支書你就不能包!你掏得再多,人家都說咱占便宜,人家掏得再少,那是人家應該掏的。”
張成軍快被父親氣死了。
後來,張成軍理解了父親,“爸爸一生都有自己的原則,我們做兒女就是為了讓父親開心才干事業,為了事業發展,爸爸不開心了,有什麼用?”
2010年1月24日,張可山為次日巴溝村的文化大院揭牌儀式匆匆出門了。當張成軍再見到爸爸時,他已經倒在血泊中,頭部磕了個六七厘米的口子,被送到醫院診斷為腦出血。
張成軍看著昏迷的父親,他對醫生說,“你治好他,你要多少錢都可以,我家的全部都可以給你!”
張可山於2010年1月27日凌晨2:40去世。張成軍牢記爸爸的叮囑,將村民捐的6000多元錢交到了村委會,用來幫助困難的人,另外1000元替父親交了今年的黨費。
他與偶像
毛主席是他的偶像 如今他也成了偶像
在人們的記憶中,除了父母過世,他只哭過兩次。
一次,是毛主席去世。
一次,是汶川地震。
李蘭英說,毛主席是他的偶像,共產黨是他一生的信仰。而在巴溝村的干部和村民的眼中,張可山也是一個偶像。
他總是說,共產黨很好,能讓人人都能吃飽,還很自由,有電視,有車,能旅游,“只要我活著,就讓巴溝群眾說共產黨好。”
有時,他看新聞,說哪個官員貪污受賄,他會皺皺眉頭,憤怒地說,“那些干壞事的都不是真正的共產黨人,真正的共產黨人不會拿人民的一分錢。”
做官當學張可山
文/王攀
通讀稿件,想到了張可山的一句話。
“只要我活著,就讓巴溝群眾說共產黨好!”這是張可山對上級黨委、政府的表白,也是對巴溝村全體村民的承諾。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而他做的又是那麼平凡,那麼偉大:
村裡建了公寓,自己卻堅持住窯洞——“直到所有村民都把居住問題解決了,如果有房子我再搬”;
村裡工廠承包,張可山堅決不給兒子承包——“我干支書你就不能包,你掏得再多,人家都說咱占便宜”;
村裡工程建設,“本村人一律不准參與工程”——為了更好地監督;
親戚送1000元想接村裡的活兒,他讓兒子返還2000元——寧吃虧也不讓外面說閒話;
有人賄賂他12萬元,他當場拿出來捐給村裡“創收”——他如此面對誘惑;
工資不往家拿,相反他還從家裡拿錢資助村裡困難群眾——每月都從兒子廠裡走幾千元的賬;
身體不好,兒子給他買汽車,他不要——“你不明白,我騎車在村裡轉,村民有事想說,一招手我就停了”;
……
這就是張可山,一名黨的最基層干部。
他之所以能夠贏得巴溝村1700余村民的擁護和愛戴,就是這些樸素的行為和簡單的邏輯,加上一顆為民之心。這是一個模范村支書的樸素和簡單,而這種樸素和簡單是為官的寶貴財富。
張可山是一名村支書,只是個“小官”,准確地講就不是官。
而張可山所在的“官場”只是村兩委,甚至也算不上什麼官場。
但這個“官”,這個“官場”,需要放大,放大到所有的官員和所有的官場。
試問,他們能像張可山那樣說一句“只要我活著,就讓群眾說共產黨好”嗎?
做官當學張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