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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澄基:佛學四講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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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澄基博士講詞
沈家桢居士編寫

目錄

佛學四講簡介
佛法與禅定
佛法宗教與今日世界
佛法為今世所急需
大手印願文介紹
大手印願文
大手印願文釋
附論:我們急切需要一部佛教‘聖經’

  佛學四講簡介

  一九五六年我曾在香港和台灣作了幾次通俗的佛學講演,聽眾希望我把講稿略加整理印行出來以便流通。該年底,佛學四講初版問世,以後曾有多次的重印。這本書一般說來佛教徒較為喜歡,但基督教徒則很不以為然,憤嫉的人也很不少。現在已經過了廿幾年,重新翻翻此書,覺得有幾點需要聲明一下:

  這本書的前三講屬於通俗的公開講演性質,因此其深度和精確性都很難達成完美的境地。弘揚佛法,為佛教徒打氣是講演的主要目標,宣傳的成份遠超過學術的成份,因此‘深入’和‘公允’都未能達成。一位美國聽眾批評說我是:‘用高層次的佛法來批評低層次的基督教。’這句話我衷心接受,對我的警惕性和啟示性都非常之大,但因為是通俗的弘法講演,這種毛病也是很難避免的。這並不是說佛學四講中的論點全部都錯了,問題是說有些地方未能發揚透辟,和公允的作較為深入的比較而已。大體來說,我想本書的論點並沒有太大的謬誤,只是火氣稍嫌大了一點。今天我要再講這一類的課題,就不會這樣斬金截鐵的去說,就會委婉許多,不敢確定(Not Sure)的話必然會多說一些。自己也不知道這是退步呢?還是進步?是可喜的事,還是可悲的事?

  四講中比較有專門性的,恐怕要算第四講‘大手印願文’和其注釋了。‘大手印願文’對修心地法門的人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參考資料;釋文也應有點幫助,願文之第十一頌:‘一切非有諸佛亦不見’過去改譯作‘一切是有諸佛亦不見’,不大妥當,現已改正回來。

  最後的附論:‘我們急切需要一部佛教聖經’,這個構想,今天看來,我覺得比以前更為迫切更為緊要。我十分肯定的覺得,這是佛教自身和對外宏傳的第一件大事。我在一九五五年曾在香港發動此事,由金剛乘學會集資編纂‘佛經選要’。當時和以後連續十年間,我一直害著嚴重的目疾,幾乎完全不能看書,所以根本未能參加‘佛經選要’的實際工作。不客氣的說‘佛經選要’是一個澈頭澈尾的大失敗,與我原來的構想完全不同。編輯諸公並未依照我的原來建議去做,亦沒有用最大的功力。環境不容許他們用全部時間去作此艱巨的工作乃是主要的原因。我對出資贊助編輯‘佛經選要’的施主們十分抱歉,愧疚良深。有生之年我對整理佛典,編纂‘佛典選要’的目標,絕不輕言放棄,希望三寶加被給我一點助緣來推動和完成此事。原文中第二:選編辦法及內容,現在看起來覺得很不妥當,需改進之處很多。一般說來,我想也許第一步不必期望出一部‘佛教聖經’,先弄一個較詳盡的‘佛典選要’使忙碌緊迫的現代人能在一本書中看到佛法的大部精義就很不錯了。

一九七九年六月於賓州 

  佛法與禅定

  俗話說得好,‘佛法無邊’,佛教的教義,是如斯的博大精微。在短短的一兩個小時之內,誰也很難把佛法的全部哲理,甚或一個輪廓的概念講清楚。今天的講題是:‘佛法與禅定’。這個題目的范圍,實在是太廣大了。在短期間內,是不可能講得好的。今晚我只希望就自己所見到的,與本題有關的幾個要點,來跟各位談一談。

  各位都是老前輩,我的年紀很輕,學識也非常有限,講得不對的地方,還要請各位善知識指正。

  第一,我想先跟各位談一談,佛法與其他宗教不相同的地方;第二,我想解釋一下什麼叫做‘佛’;如果了解了什麼是佛,與對於佛的定義知道得很清楚,那也就可以說是了解佛法中最主要的地方了。最後,我再來談一談佛法與禅定的關系。

  第一,佛法跟其他宗教不同的地方:

  所有一切的宗教,捨佛法以外,基督教也好,回教也好,猶太教也好,或是其他任何宗教也好,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都相信宇宙之間有一個萬能的上帝,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上帝;上帝創造世界,沒有上帝就沒有世界;上帝是全知,上帝是全悲,上帝也是全能,上帝什麼都可以做。

  可是佛法卻不承認有這麼一個上帝。佛法對於全能上帝這一個概念,特別不能接受。理由等一會兒再談。現在我們先來檢討一下:‘上帝’這個概念的起源,是怎麼來的。

  許多人類學家、和科學家,都相信上帝這個概念的來源,是由於古代人民,對於宇宙間許多奇妙現象之不了解所產生的。古代人民,震懾於自然界偉大的變化現象,如:雷雨、風暴、地震、海嘯等等,就創造出一個主宰萬事的神來。因為他們的知識不能解釋這些現象,所以他們覺得:這些現象,一定是由一個超乎凡人的神在背後指揮的。此外,因為古代人民科學智識,和生產工具不夠,所以對於農業的生產、和疾病的傳染與治療,也無法控制,因此又不得不求助於神。人類所創造出來的這個‘神’的觀念,不僅對宇宙現象的奇妙,有了解釋,同時也滿足了人類實際的需要,使他們得到了‘安全感’。

  ‘神’或‘上帝’的概念,演化到後來,越來越進步,愈來愈復雜。許多神學家、哲學家、和近代的科學家,都以他們研究之所得,來支持、佐證、和圓滿‘神’的存在。他們講的道理,也非常的廣大和精深。現在我們沒有時間,來批評這些學說的全部,我只想提出一點來討論。那就是這些支持‘神的存在’的理論家們,認為:‘如果一切事都有其原因,一切現象界的事情,都不能脫離因果關系。萬事和萬物,皆有其所產生的‘因’,那麼,追溯萬物的起源,便一定有一個‘最初的因’或是‘原始第一因’。講得深一點,因為有了這個‘最初因’的先天意念,才造成了後來那個具體的創造世界之神來。

  現在讓我們分析一下,解剖一下,這個最初因的概念,是否正確:最初因也就是最初的開始,(The very beginning)。究竟世界上有沒有這個‘最初的開始’呢?我想任何人,都沒有經驗過這個最初的開始。事實上也是經驗界、和現象界所不能存在的事情,舉例來說:今天這個演講,由八點鐘開始,到九點鐘終了。所以我們可以說這個演講是有其確定的開始,和確定的終結的,但是這個‘演講’絕不是一個最初的開始。因為顯而易見地,在演講開始之前,還有其他的許多“因果相續”關系之存在。八點鐘以前,各位都在家中、或其他的地方,准備到這裡來。這些都是在演講會以前所發生的事。對這些事而論,八點鐘的演講是終了而不是開始。因此‘開始’這個概念,只能在對某一特別事物而言,始有其意義,否則根本無意義。全面的開始,或絕對的開始,是無意義的。‘開始’這個觀念,是人類發明的。‘開始’是因眾生有限的心,不能涵括萬千之因果關系,因此為基本身之思想便利起見,所創造出來的一個假想而已。我想用一個圖表,來說明這一個非常重要之點:

圖一

  上圖十一條線代表十一個聽眾參加演講會‘之前’、‘之際’和‘之後’的三段因果相連續相。這些相連續相或‘因果煉’,如果站在另一立場,(如另一星球上之生物)來看這些‘因果煉’,就根本不見有一‘開始’或‘終了’。他所見到的,只是復雜錯綜和不斷的一連串因果相績相。根本不見有所謂‘始’或‘終’。人類思想,先天就是一個‘有限性’的。因此為了便於了解和思維起見,就武斷地,自私地,違反因緣法爾之相地,把無始無終無窮無盡的‘因果大相續流’,生硬硬的截斷。憑自己的意思,對某一點叫做‘始’,對某一點叫做‘終’,因此我說‘開始’與‘終了’,只對某一點特別事物而言,始有意義,對全面事物而言,則無意義。‘開始’或是‘終了’是一個有限性思維的產物。以有限性的思維觀念,來對屬於無限性、和絕對性的疇范之內的問題,臆測而創造出的一個‘宇宙原始’論,當然是不免錯誤的。佛教根本不承認有創造世界的上帝。其理由甚多,最主要的,我以為還是上面所講的道理。

  佛教有一個最通用的俗語,即所謂‘無始以來’如何如何……。以佛法的觀點,看現象界的事物,根本就沒有絕對的開始。‘無始’一理,有極高深的哲學基礎。這一點將來有機會再談。總之,佛法既承認‘無始’,當然甚麼最初因的上帝、創世界、原罪、自由意志、先天宿命論(Predestination)、最後裁判等等神學上的問題,一概都不存在了。

  一切宗教因為先有了一個最初因的假想,所以接著就弄出一個創造世界的萬能上帝來。問題是:上帝如果是萬能、而又慈悲,他老人家為什麼不把我們這些苦痛的眾生,當皮球一樣,一腳踢上極樂天堂,豈不痛快,豈不妙哉嗎?可是事實上,他沒有這樣做,恐怕他也永遠做不到!唉!宗教家們,對於主宰我們的大悲、大智、而又萬能的上帝,與現在世界的苦惱、缺陷,同時並存之矛盾,真是煞費了苦心!他們絞盡了腦汁,想盡了辦法,來創造出一些理論,如自由意志、原罪等神學上的一套東西,來解釋這個難題。可是我認為這一套東西,都很難自圓其說。這一切神學家所感到頭痛的難題,佛法中根本不存在。其理由剛才已說過,這是佛法與其他宗教,最不相同的一點。這也是我們佛教徒引以自豪的:佛教超勝於其他一切宗教之處。

  現在讓我們來談第二點:什麼是‘佛’?什麼是佛的定義?這裡我先申明,我所提出的佛之定義,不是由歷史學家、或人類學家的眼光來看的。以歷史學家的眼光來看,‘佛陀’不過是二千五百年前的一位印度的思想家而已。我現在要向各位介紹的‘佛’的定義,是以宗教的立場來提出的。過去傳統的說法,佛者:‘無上正遍知’也。這個定義,似乎只說明了佛陀無盡大功德中‘大智慧’的一面。其他要緊的功德,在這一個術語裡,似乎未能表揚盡致。我現在大膽地對‘佛陀’下個如下的定義:——

  ‘佛’是一個理智、情感、和能力都達到最圓滿境地的人格。讓我重復一遍:‘佛’是理智、情感、和能力都達到最圓滿境地的人格。換句話說:佛是全智、全悲與大能的人。這裡請注意‘佛法與他宗教’之不同點:佛不是全能,只是大能。全能者,無所不能也。佛不是無所不能者。佛不能賜我們以解脫,佛也不能使我們上天堂,或判我們入地獄。這是佛法與其他宗教,另一不相同的地方。

  說到這裡,我們再來研究一下:什麼叫做全悲、全智、和大能?或者,佛的智慧、慈悲、與大能的內容,究竟如何?

  第一:佛的全智,應該包括兩方便的大智慧:一個是縱深的;一個是橫面的。這個縱深的智慧,佛家稱為如所有智;這個橫面的智慧,佛家稱為盡所有智。‘如所有智’就是深入法性最深一層的智慧;‘盡所有智’就是遍知一切法相,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智慧。

  我們先來談談‘如所有智’:我面前有一杯水,這杯水在常人的眼光看來,不過是一杯解渴的飲料而已。可是在化學家的眼光看來,卻是氫二氧一的一個化合物。在物理學家的眼光看來,是一連串的電子活動。在哲學家的眼光看來,是一串相續的因果關系,或本體之表現。在菩薩的眼光看來,是心識變現的幻相。在佛的眼光看來,卻是圓滿佛性的流露。因此證明,對同一事物,了解的深度,竟有如斯之差別懸殊。佛的如所有智,不但要透過凡夫、科學家、哲學家的境界,甚至要超出聖哲們的境界,達到法性盡地,不可思議的如如境地……法性實相,非語言思慮所能及。只能以‘如’字來代表,所以這個智慧就叫做‘如所有智’。

  第二,‘盡所有智’。盡所有智就是無所不曉的智慧,這個智慧,是不容易為一般人所接受的。一個人怎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呢?莊子說得好:‘吾生也有涯,知也無涯,以有涯及無涯,殆矣!’廿世紀的人類,對於莊子這兩句話,尤有痛切的感覺。從前的時代,也許還有所謂‘通儒’,三教九流無所不知。今天一個人,一輩子研究某一種學問的一個專題,就夠他一輩子的努力了,那能談得上‘無所不知’呢?因此一般人都認為這是個不可能的事情。好!現在讓我們來研究一下究竟這個‘無所不知的智慧’是否可能。

  首先,讓我來把人類的思想分析解剖一下:看看用人類的思想方式,是否能夠得到‘盡所有智’。

  我個人研究的結果,發現人類的思想有六大特性,或是六種不同的形式:

  第一:人類的思想方式,是累積性的。

  這是什麼意思呢?我們在兒童時代,父母教我們認字,認‘一個個’的字,例如一、二、三、四……長大一點,進小學,先生教我們一句句的句子;進中學,先生教我們讀文章;進大學,我們研究論文,做論文。拿數學來講,我們先學加減乘除,再學代數幾何,三角微積分。我們學習的方法是漸進的,是一點點積聚起來的。亦即是我所謂累積性的方式。用這種累積性的方式,是否能得到盡所有智呢?當然是不可能的。不是因為知識太多了,我們不能全知道,而是因為我們求知的方法不對。試問用累積性的方式,怎能達到盡頭呢?一點點的往上面堆,一點點的往多的聚,是永遠也堆不到頂點,聚不到盡頭的!

  第二:眾生的思想方式,是有限性的。

  人類的心,只能在一個時間內,思想一件事物或幾件事物,絕不能思想無限的事物。依佛教唯識學者的看法,人有八識,也就是說:人的心有八種不同的功能。這八種不同的功能皆有其先天的有限性。非將這八識澈底的改頭換面,決不能成佛。這亦即所謂‘轉識成智’。詳情我們沒有時間來談了,總之,人類思想方式的有限性,是一個很普通的常識,顯而易見,為大家所能了解和接受的。例如:人的八識,每一識的能力,都有其限度,每一個識,對諸法的認識程度,也都有限度。如普通眼識,只能見色法中的一部;色法中的無表色,就是普通眼識所不能見到的。以近代常識來說,普通眼及耳識,所能見到和聽到的,只是某一段波長的顏色和聲音,高波的色和聲,就都看不見聽不到了。鼻、舌、身三識,也是一樣。至於第六意識,表面上雖較其他各識活躍銳利,實際上他的功能,也是很有限的。這也是心理學上的普通常識。第七識只緣假像的我,當然更屬有限性的。至於第八根本識,是否有限一點,卻頗費推敲。佛學家們,對這一點看法,頗不一致,我認為承認第八識的功能,在眾生位,是有限的。恐亦不為太過;如果從大圓鏡智之無限性,來看阿賴耶識,就很明顯的反映出阿賴耶識的有限性了。

  第三:眾生的思想方式,是矛盾性的。

  人生的苦痛,原是多端的,這千萬種不同的苦痛當中,有許多苦痛,都是因了理智與感情的沖突所產生的。我們的情感,要我們這樣做,可是我們的理智,卻告訴我們不應那樣做。人生的悲喜劇,無非是冷酷的理智,和熱烈的情感,這兩個導演沖突決斗之下的產品。可憐的人類,在這兩大相反的激流沖激之下,真是嘗盡了辛酸。如果我們說人生的經歷,無非是情感和理智反復消長之紀程,亦不為太過。理智和情感,在眾生的心中,是兩個水火不相容的東西;一個是冷的,一個是熱的;一個是先天本能的沖動,一個卻是後天經驗的觀察(理性自有其先天性,此處僅就其與感情對比而言,故屬後天經驗界之成份多,而屬先天純理性形式之成份少)。眾生心中的理智與情感,還有一個特性。就是‘這個冷的理智,和熱的情感,不能在同一時間存在;理智到了高潮的時候,情感總是低潮’。例如:我們專心地思想一個數字,或哲理上的難題時,我們當時的情感總是很微弱的;可是當我們與人戀愛,或是吵架的時候,那也就是情感發揮到最高潮的時候,此時的理智,幾乎是等於零的。試問天下有沒有任何人在談戀愛的時候,或是與人吵架的時候,發明過什麼科學、或哲學的定理呢?因此我們證明理智和情感,這兩個東西,在眾生位時,有兩個特性:一個是互相抵消性,一個是同時不並起性。以這樣一個水火矛盾的心,怎能達到悲智無礙的佛境地呢?這是決不可能的事!說到這裡,我給諸位講一個笑話作比喻:要是西方的阿彌陀佛,也和我們一樣理智情感互不並起的話,那就真正的不堪設想了。比方說:我們有緊要的事情,祈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說:‘善男子,請你現在不要祈請我,因為我現在理智偏勝,情感現在正在最低潮的時候;請你等到我情感到了最高潮的時候,再祈請我吧!’這樣,豈不成了笑話了嗎?

  大悲與大智並起,是諸佛的不可思議境界,也是我們佛教徒所努力的目標。上面的這一個比照,說明了一個最重要之點:——眾生心識的內含是矛盾性的,用這個矛盾性的心態,是決不能成就圓滿佛位的。

  第四:眾生的思想方式,是顛倒性的。

  關於這一點,我想用一個比喻來說明它。

  我面前有一張桌子,靜靜地站在那兒。我們看不出這張桌子,有任何動態。換句話說:眼識告訴我們,這張桌子是靜止的。可是我們的意識,卻告訴我們說:根據科學的推理、與實驗證明,這個桌子是時時刻刻在運動的。眼識與意識,及其他各識之間,其實是經常在那兒打架的。打架打得太多了,人類就養成了一種調協的本能,不求各識之間爭斗沖突之是與非,只要各識能相安無事,各盡其能就算了!如果我們認真推敲,人類的心識,真是一堆亂糟,一篇糊塗帳!這種各識各自為政、各是其是的現象,我稱之為‘顛倒性’。想來各位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

  第五:眾生的思想方式,是虛弱性的。

  人如果不能集中力量,來應付一切事,是很難成功的。力量集中,實在是成功的必要條件;力量分散,也是失敗的主因。人類心識既有八個,這八個識,又各行其是,力量自然就分散了。我們工作最有效率的時候,也就是諸識集中力量,向某一問題進攻的時候。我們在應付一個大問題時,或遇見一個重大難關時,我們總是全神貫注的。普通人的心識力量,有百分之九十的時間,是分散的或浪費了的;再進一步說:人的行動與思想,是都受‘習氣’所支配的。無量的‘習氣’或‘潛能’,都潛伏在含藏識之內,一遇機緣馬上現行。於同一剎那,各識之種子,既皆能遇緣而現行,事實上也是諸識恆常並起,因此力量自然就會分散。諸‘智’同時並起,在‘佛位’是妙用功德,在眾生位卻成了過患,這是一個很奇妙的事情。佛教中有一個俗話:‘眾生以菩提為煩惱,諸佛以煩惱為菩提。’話不要扯得太遠,總之眾生的心識,是衰弱性的,沒有大力量的。要成就諸佛的大力用,以這個衰弱的心識形態,是絕對不行的。

  第六:眾生的思想方式,是實執性的。

  這一點是六特性中,最重要的一點。為時間所限,我們無暇廣論此一道理。簡單說來,就是眾生的思想,無論何時都是‘執實’的。執實者,執萬法實有也;或執萬法有定相及自性也,至於怎樣‘執’,又怎樣的‘執以為實’,卻是個極復雜的心理問題,及哲學問題。以我個人的淺學,認為西藏中觀學派、及西藏無上密宗,對這一問題,有獨到的精辟之論。希望以後有機會與各位詳談。在這個廣泛的園地裡,今晚只想提出一點來談談:我們看見這是一張桌子,那是一個柱子,桌子不是柱子,柱子也不是桌子;此者此也,彼者彼也;此者非彼也,彼者非此也。亦即邏輯學中所謂的排中律。談到此,我有一點感想,近代的符號邏輯家們,以為符號邏輯之形成,對人類求知,有了很大的貢獻。我個人以佛法的觀點來看,符號邏輯的貢獻,卻在它“深刻地及活生生地說明了‘眾生思想實執性’之形態。”(The patterns, or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lingings)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課題,希望佛學家們在這一方面去發揚光大,用超理則學的佛法觀點,來批判一下現代的理則學!

  眾生思想的實執性,說來雖千頭萬緒,但如能了解‘此者是此,彼者是彼,此者不是彼,彼者不是此’這一基本實執形態,也就對實執性有一相當的了解了!讓我跟各位講一個禅宗的公案,來說明眾生思想的實執性:

  從前有一個老和尚,在房中無事閒坐著,身後站著個小侍者和尚。那時門外有甲乙兩個和尚,在爭論一個問題,堅持不下。一會兒,甲氣沖沖的跑進房內,對老和尚說:‘師父,我說這個道理,是應該如此這般的,可是乙卻說我說的不對。您看是我說的對,還是他說的對?’老和尚對甲說:‘你說得對!’甲和尚很高興的出去了。等了幾分鐘,乙和尚也氣憤憤的跑進房來,他質問老和尚道:‘剛才甲與我辯論,他的意思根本不對。我是根據佛經上說的。我的意思是如此這般……您說還是我對呢,還是他對?’老和尚說:‘你對!’乙和尚也歡天喜地的出去了。乙走後,站在老和尚背後的小和尚,悄悄地在老和尚耳邊說:‘師父!要就是甲對,要就是乙對;甲如對,乙就不對;乙不對,甲就對;您怎麼可以向兩個人都說‘你對’呢?’老和尚掉過頭來,對小和尚望了一望,說:“你也對!”這是一個很有趣味,同時也極為深刻的故事。這個故事,活現的說明了佛法無礙境界,與眾生之實執境界的不同。把華嚴的無礙哲學,描寫得個淋漓盡致!

  對眾生思想之‘實執性’一點,是已經略予說明了。

  由於以上所分析眾生思想之六大特性,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就是:以眾生現有的思想方式,是絕不能得到佛果的;用眾生的思維方法,及識用形態,是決不能得到佛的盡所有智、佛的無緣大悲、和佛的無邊大能的!然而盡所有智,不是不可能得,只要把眾生的心識形態,轉變一下,把六個毛病都治好了就行了。

  基於這個道理,佛法不教人在‘所知的境’努力,如科學家對於研究現象界之努力,佛法卻教人在‘能知的心’方面努力。把能知的心,擴大和發展到最高峰。一切所知的境界,便都如囊中之物了!

  由佛的盡所有智,說到眾生心識的六個特性,不覺的說了許多話。現在再回到本題,來談談佛的全悲和大能。

  全悲就是至上的、無比的、和圓滿的慈愛。至上的慈悲,是應該有兩方面的:一個是視一切有情如己子,無差別,無疲厭的平等大悲;一個是顯空雙融,無生心性中,法爾流露出的無緣大悲。

  佛的大悲,不只是單純的高度情感,而是最極情感,與最極理智,融為一體,不可分的‘智悲’。前面講過,佛的理智和情感,是與普通眾生不一樣的。眾生的理智與情感,是相消而不相成的;是時高時低,此起彼伏的,是不能並起的。佛的理智和情感(悲智),卻是相成而不相消的,是同時並起的。是永遠保持在最高度,而不退失的。理智與情感,在眾生位,水火不容;在佛陀位,卻成為水火相濟。理智與情感,在眾生位,是兩個東西;在佛陀位,卻融成了一個整體。這個不可分割的‘理、情’,佛學上叫做無緣大悲。無緣是理智之極,大悲是情感之極。至極的理智,與至極的情感,化合為一,就是所謂無緣大悲。

  講了大悲,我們再來談一談佛的‘大能’:

  佛的大能,與上帝的所謂‘全能’,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全能者,無所不能也。換句話說:全能的上帝,他如果高興,他有能力,把所有的眾生,當做皮球一樣,一腳踢上天堂,去享天褔,可是佛陀卻沒有這樣大的能耐。佛的能力,雖然是無限的,卻不是萬能的。佛的能力,只能做助緣,而不能做‘親因’。其他宗教卻說:神不但能為一切做助緣,同時亦為一切的‘親因’。這是違背因果律,違反理性的說法;也是一切宗教的先天致命傷。

  剛才我說佛的能力,是無限的,但卻不是萬能的。這句話需要解釋一下,我用一個譬喻來說:

  太陽的熱能,是廣大無限的,但是我們的吸收、或利用多少太陽能,則要看我們自己的努力,及條件來決定。用一個普通的放大鏡,可以吸收太陽熱能,來燃著一枝火柴;用一個較大的放大鏡,可以吸收太陽熱能,來燃著一根木頭;現在科學家可以用吸收鏡,吸收太陽熱能,來充作工廠之動力。

  佛的能力與加持,應該用這個譬喻去了解,在不壞緣起,不壞因果法則之下,去了解佛的大能。

  以上我已把佛的理智、慈悲、與情感,大略地討論了一下,同時把眾生心識的六大特性、或六大缺點,也略予介紹。我再來簡略地,把禅定與成佛的關系說一下:

  前面所分析的眾生心識之六大特性,實為障礙成佛之主要因素。人如想成佛,就非要消滅這六個病態不可。消滅這六個病態,需要用定慧的方法。唯有禅定與智慧,才能對治這六個根深蒂固的毛病,禅定與智慧(或止觀),都是專門的浩如淵海的大學問。今天只能把禅定與成佛的關系,作一個大致的概說:

  眾生心識的六大病態,雖然其表相與功用,皆互不相同。可是他們卻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這六大病態,都是‘顫動性的’、‘動作性的’、和‘進行性的’。(vibrating acting and progressing)

  ‘思想’,在英文中有很多不同的字,例如:thought, reflection, consideration, thinking……等等。在這些字裡面,我認為 thinking 這個動名詞,頗能描寫眾生思想之‘動作性’與‘進行性’。在動詞多think後面加了一個ing,使人直接的感覺到思想之流動相。這個流動式的思想流續相,是心識病態的根本相狀,唯有用禅定的方法,去平息這個波動的心流,才能開始談到轉識成智。眾生的流動心識,經過一番平靜的鍛煉後,就會發生許多的質、和相的變化。以禅定的力量作基礎,再加上抉擇慧,就能漸次的伏滅眾生心識的六大病態了。普通人的心識,是波動的,但入禅定時的心識,卻是成一條直線,或一個平面的。(見圖二)。‘禅定’原只是一個特殊的心理,和生理現象,並無任何神秘怪誕之處。常人的心理、和生理,有其相互的關聯。其相互的影響和作用,自成一套,禅定的心理,也自成一套。不過若以普通人的眼光,來看禅定,便認為較‘特殊’罷了!

圖二

  描述這個特殊的‘心理生理狀態’【注:為一個名詞,不可分開讀,如時空一詞。】有許多不同的名詞,例如‘靜慮’,‘等持’,‘禅定’,‘止’,‘瑜伽’等等。每個名詞,都著重在描寫此一特殊心理現象之某一面。梵語三摩地 SAMADHI,含義甚多,據中國傳記的說法,有定、正受、調直定、正心行處、息慮凝心,定心一處等意思。藏文譯為 Din Gnin Tsing 是持心的意思。佛教徒對三摩地一詞,只看作是一個普通的定相而已。智度論上說:‘善心一處住不動,是名三昧(三摩地)’,‘一切禅定亦名定,亦名三昧’,又說:‘一切禅定攝心皆名三昧’。但是根據印度教的說法,三摩地卻是他們最高的境界;亦即他們所謂涅槃解脫的境界,心識與梵天,或宇宙之絕對心合一的境界。在三摩地之前,還有許許多多的禅定前相。印度教對“三摩地”一詞的了解,似較佛教所傳,遠為嚴格。三摩地一詞,借自印度教,我們今天談禅定學,是否應遵守印度教的傳統說法,或是遵照佛教的說法,是頗費推敲的……。

  禅定學除了佛教、和印度兩大系統外,中國道教對禅定的了解,也極為博大精深。其在禅定上的成就,也非同小可。道教徒所用的名詞,除了借用某些佛教名詞外,自己也創造了許多名詞。我個人認為,為了避免無意義的名相爭辯,和建立一個共許的禅定學基石起見,我們今天需要建立一套共許的、或極成的禅定學上的新名詞。在這個工作未能完成前,我暫來大膽地,對禅定下一個嘗試性的定義或界說:

  禅定是一個特殊的心理生理狀態;

  ‘在這個狀態下,心理方面的顯著現象,是心注一境、或無波動式妄念起伏的現象;生理方面的顯著現象,是呼吸作用,血液循環,和心髒跳動的緩慢、微細、以至於絕對的停止’。

  以我個人研究所得:深的禅定境界,大都是呼吸停止、和心髒跳動停止的。用佛法的眼光,來看人身的生理結構,我們認為:消化系統、呼吸系統、循環系統、排洩系統等等,都是為了支持神經系統的作用而設的;神經系統,亦只是為了作精神(或心識)活動的依靠(緣)而已。在入定時心識已幾乎停止活動,其時神經系統已不必忙碌地工作去支持他,那麼為了支持神經系統而設的循環系統、呼吸系統、和心髒跳動等作用,都變成多余的了,根本不需要的了!明白了這個道理,對於入定時呼吸停止、心髒跳動停止等現象,也就不會大驚小怪,或發生一般淺視的生理學家們的懷疑態度了。

  要了解禅定,一定先要了解‘心氣無二’的理論。‘心氣無二’藏文叫做Rlun Sams Dwyer Med英文我譯做:“the identicalness of mind and prana”‘心’之一詞,大家都對他有一概念,不必多說。‘氣’,梵語:“prana”比較需要略加解釋。中國人對‘氣’這個字的了解,是頗為深刻的。這個含義頗廣、捉摸不定、和深奧莫測的‘氣’字,歐美人真是很難了悟。歐美人的腦筋,執著異常,文字也是極具實執性、與偏狹性的。在英文中,就簡直找不出一個相等的字,來代表這個東方的‘氣’字。對歐美人講‘氣’,真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他們還丈六金剛,摸不著頭腦,真是苦哉難哉!廣泛詳盡地來討論‘氣’,固然是千頭萬緒,但如果簡短說來,‘氣’也不過就是‘動能’而已。說得露骨一點‘氣’就是‘電’。依西藏密宗,對於氣的分類法有:性質上的區分,種類上的區分,和功能上的區分。其名稱與種類,不下數十種之多。要研究‘氣學’The study of prana,一定要讀密宗無上部的各種論譯、印度教的約噶學、和中國的丹道的書籍。現在無暇詳論氣的一般,我只想說明:‘心’如沒有氣或電,就根本不能活動。腦電波就是氣,心是無形象的,不能直接觀緣的,但是心的活動,卻可以由記錄腦電波,來推測其一部份之動相。忿怒、失望、沖動、和靜定等時,‘氣相’由腦電波的震動,可以略知一二。其時的心相,則當事人自己可以親身感覺。由此關聯,可以證明心氣之相依性、與不二性。密宗說心是能依,氣是所依,心如人,氣如馬。又說:‘心如眼,氣如腳,無眼不識路,無腳不能行’。我們了解了這個關系,就知道心氣無二的根本道理了。

  如今再來談一談,‘心氣無二’與禅定的關系。禅定就心份說,是心注一境,就氣份說,卻是粗分氣停滅不起的境界。修禅定可以由攝心入,也可以由攝氣入。因為心與氣,根本就是一個東西,僅在表相上,有兩種不同的功能而已。(注:以後有機會,我很想寫一部‘禅定之理論與實驗’)

  眾生心識的六大病態,與‘氣’也有不可分離的關系。顯教唯識學中,只有一個空洞的‘轉識成智’的理論和說法,但沒有‘轉氣成智’的說法,更沒有詳盡的轉識成智的記錄,觀法次第,抉擇和口訣。這些實地經驗的詳細紀錄與修法,在顯教中是很不夠的。因此研究禅定學的人,一定要在密宗中下功夫,否則恐怕不容易了解禅定學啊!

  拉雜地說了許多,現在讓我簡略地,把普通禅定的三步境界,次第說一下:

  修禅定第一步境界:修定的人,如果精進的話,不需好久,就會覺得在修定的時候,妄念特別多。比平常不修定的時候,更要多幾倍!同時煩惱特盛,心不能安。其實這是好現象,是進步而不是退步。普通人的妄念,如同瀑流一樣,從不減少,不過在未修定時,自己不察覺罷了。

  妄念之流,是一個非常可怕、非常頑固、非常不易調服的東西。妄念流只有在修定有了相當進步時,才能察覺到。我十七歲時,曾在江西廬山閉關,念誦蓮花生大士心咒,這個心咒只有六個字。每一秒鐘,至少可以念三遍到四遍。有時我觀察到,在念一遍心咒時,亦即三分之一秒時,有兩三個甚至四五個不同的妄念起滅。換句話說,在十二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就有一個‘完整的思潮’(一整個妄念)的生滅相。據說定力較好的能覺到,在持一遍心咒時有十個以上的妄念生滅。解深密經上說:

  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

  我於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為我。

  足證在我們眾生的潛伏識中,一切妄念種子之持續不斷,是像瀑流一樣的洶湧澎湃!

  修禅定第二步境界:這個境界,我姑且名之為‘虛幻境界’。這個虛幻境界,在有些人易顯,有些人卻不易顯。由於心氣集中和刺激,某些脈胳因而就發生了這些種種不同的幻相境界。有些人在定中看見光明,看見夜色,看見佛相、人相、山河大地,以及種種的境界色相。如果此時心生執著,就會出毛病,也就是普通所謂‘著魔’。讓我來給各位講一個有趣的故事:在西藏東部康區高原上,有一個西藏舊教的中心——德格。德格有幾個大寺廟,其中有一個白教的大廟名叫八邦寺。八邦寺有一個閉關寮,這寮房自成為一單位,裡面住有卅六個閉關修定的喇嘛。閉關的期限是三年三月三天。這關房平時不許人進去,我得到特別的許可,進去參觀,因此結識了幾位閉關的喇嘛,其中一個修行很好的喇嘛,對我講了他所經歷的一個故事:

  某天,他在定中看見一只蜘蛛,起初很小,後來越來越大,每坐必見,這蜘蛛先前離他有四五尺遠,後來越來越近,靠近了他的面孔;最後這只蜘蛛,張開大嘴要咬他。他非常恐怖,於是就念咒,想用咒力去降伏它,但是毫無結果。於是他就又作慈悲觀,發願以菩提心,來超度這個孽畜,可是這只蜘蛛,還是不走!他困惱異常,不能再繼續修下去,就把一切經過,一五一十地,全都禀告師傅——即是閉關房中的導師。師傅問他道:‘你現在准備怎麼辦呢?’

  他說:‘我准備明天它再出現時,用刀把它殺死!’

  師傅說:‘你先不要忙,等明天蜘蛛出現時,你用筆在他的肚子上,畫一個十字,後天再殺死它也不遲。’

  他於是遵照師傅的話,在蜘蛛出現時,用筆在蜘蛛肚上,畫了一個十字。然後他回禀師傅說:已經照辦了。師傅對他說:‘把你的褲帶松了,看看你肚皮上,有什麼東西?’

  他脫下衣服一看,原來肚皮上,有一個自己畫的十字!

  總之,修定的人,所經驗到的種種境界,是一言難盡的,有些是心理的幻相,有些是由氣脈變化所引起的幻相,也有些是真正的外魔干擾。但無論是什麼,用般若慧一照,就會冰消瓦解的!如果執著幻境真實,就會出毛病!

  修禅定的第三步境界:修定的人,如不怕妄念煩惱的干擾,不執著幻境的真實,繼續努力,把身心調勻後,定力自然漸次增長,進入第三境界——入正定的境界。

  此時妄念不生,心注一境,氣息微細或停滅,次第產生樂、明、無念的境界來。此時心理與生理,都已經發生了根本的大變化,已經與凡人不同了。又因為禅定的種類不相同,各種禅定的修法、與因地發心,也不相同,所以第三步境界的‘正定’,在本質上,也有很多和很大的區別。現在無暇一一詳論。簡而言之,第三步境界,是得到正定的境界,得定以後,修行人再根據其自己的見解與意樂,憑借善定力,去探討或發揮他所追求的目標。

  以上概略地,將禅定的三步境界,講了一下,我們再來大致地談談禅定的修法:

  禅定的修法,種類繁多,真是五花八門,無所不有。我把這些法門,就其性質上的不同,大概分列為十類。這裡只和諸位將比較重要的六種禅定,提出來說說:

  一、依專注修禅定——專注就是以心專緣一處而修定,緣外境某一點亦可,緣內身某一點亦可。道教習定,專守身上某一竅,就是屬於這一種修法的例子。大致說來,心緣外境,如緣鼻前十六指處某一點,或觀面前的木、石等,出毛病的機會較少,但得定亦較緩。專注自己身內某一點,得定較快,增長覺受亦快,但比較容易出毛病。

  二、依觀想修定——例如觀無量壽經所講的十六觀,和密宗的壇城觀、本尊觀,都是屬於這種觀法的。密宗裡面,觀身內脈輪和壇城,尤能迅速調順心氣,速疾入定。普通人從未用意識連續不斷的‘觀想’,或意繪 picture 一物。這種繼續不斷的觀想作用,力量頗大,影響極深。

  依專注習定,很多人不習慣。因為專注,是一個較硬性的觀法。把一個習慣於流放奔馳的心流,系於一處不動,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觀想是主宰地,去訓練這個心,叫心的動、靜,都操之在我。這句話許多人恐怕不會同意,也不了解,他們一定懷疑:‘心是我們自己的,我們要想什麼就想什麼,要它動就動,要它定就定,何必還要訓練呢?’其實這些沒有習過禅定的人,根本就不了解制伏此心之困難,人只能部份地操縱他自己的心,全部的操縱自己的心,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是非要下一番死功夫,決辦不到的。依觀想入定的方便,多不勝舉,各種法門,優劣短長互見。限於時間,這裡無暇談了。

  三、依調息而入定——前面說過,心與氣原是一個東西,若能調心,氣自然調;若能調氣,心亦自然調。調氣的方便很多,在顯教有數息觀的修法,密乘除數息觀外,還有金剛誦,寶瓶氣等修法。道教中也有許多很特別、與殊勝的調息法。柔和的調息法,恐怕是最穩當的修定方法罷!

  四、依念誦而修定——一心專持一佛名,或一明咒,亦能入定,這也是一個穩妥的法門。同時因持名號,能得到佛力的加持。

  這個法門對於分別心重,妄念熾盛的人,也許稍難相應,但一般說來,仍不失為最殊勝,最穩妥的修定方法。

  五、依運動而入定——定不是死板板的坐著不動,行、住、坐、臥、都能入定。因此對某些根器而言,依運動而入定,也許較打坐還要來得快些。道教的太極拳,我認為是一種很好的修定方法。道教裡面還有所謂‘一字訣’的,是一種很特別的運動手指而入定的方法。佛教似乎不主張依運動而入定。但是依運動而遣除定障的方法,佛法中卻不少,如達摩易筋經、和密宗中的拳法都是。

  一般說來,依運動而入定,比較特別,也許不是一個能普遍利益多數人的修法。其得定的深度,恐怕也很有限。

  六、依心性而入定——一切習定方便中,這是最高、最深、最難、同時也是最容易的法門了!人如能明了當下一念,如實知自心,則於一切時,都能觀心習定。這個定是定慧不二之定,是動靜不二之定,是妄念與菩提,等同一味的定,是無取無捨、不修不整、無處不是、通體活潑的定!這個定雖是殊勝,其深淺境界與次第,亦頗不同。真是過了一重山,又是一重山。佛性當下現成,可是圓滿證得此廣大不可思議之佛性,還需要不斷的努力與精進!

  言至此,我不禁感歎佛法之廣大、佛道之漫長、與佛果之遙遠!人一定要虛心、自勵、廣學真參,才能相應於萬一;成佛,絕不是輕心易取的容易事啊!

  最後,在結束這演講之前,想率直的把我個人的一點感想說一說:

  今天,禅定之學,在一般性的佛教中,幾乎只剩下了一個外形的軀殼,其精華與要訣,固早已失傳:有證境、有經驗的權威禅定實驗家、或禅定理論家,亦罕見於世。佛教大中小乘共的四色界定,與四無色界定,恐怕也很少人證到,或能夠講得透澈!捨禅宗與密宗外,真實修定慧的人也不太多。禅宗的宗趣與宗風根本不善重在定,所以禅師們也很少專談‘禅定之學’。禅宗是一個很特別的法門,所謂‘教外別傳’,禅宗之宗趣與實踐,都不是常情的一套,很難用普通的定、慧、或道次第,來衡量他。許多得大成就的禅師們,他們的定境與慧境都是高深莫測的,可惜的是很少有禅師們把自己一生修行的經歷和定境,詳盡無遺地記錄下來,作為後人的參考。說到這兒,我不禁感慨萬端!今日佛法衰微的原因,不只是什麼佛法不近代化、不通俗化、或不普及化,也不是完全因為佛教制度的不合近代要求,更不是因為佛教太出世了;我個人認為今天佛教衰微的主因,還是因為沒有大成就的人!沒有證德!是不能弘法利生,有所建樹的。所以,要復興佛法,除了要佛法通俗化、普及化,配合近代要求,與人民生活,發生密切的關系外,最要緊的、最根本的,還是要修禅定修智慧!佛教徒尤其要虛心,不可執門戶見,執自宗見,應該廣學一切禅定之學,除佛法本身各宗之禅定學外,還要比較研究道教、印度教、回教、及耶教中之‘神秘派’的禅定之學。因為禅定只是一個工具,無所謂正邪,也無所謂內道外道;正邪與內外,是‘見’上的差別,而不是‘定’上的差別;是使用上的差別,而不是工具上的差別。明乎此,則有志於禅定的佛教徒們,應該努力去比較研究,和實地修驗各教各宗的禅定學了!

  佛法宗教與今日世界

  各位大善知識!

  我們如果翻開世界歷史一看,就可以發現:世界上任何一個政治朝代,都很少有超過一千年以上的統治時間。中國的周朝,號稱是最長的朝代,前後一共也不過八百多年;羅馬帝國,在東西分裂以前,統一的時期,也不過五百年左右。但是,世界的五大宗教——佛教、印度教、基督教、回教、猶太教——最少都有千年以上的歷史。回教是最年輕的一個,到現在已經千年以上;基督教將近兩千年;佛教、印度教、和猶太教,已超過兩千年。世界上以億萬計的個人死去了,萬千的家族滅絕了,萬千的國家、和民族衰亡了,獨有宗教卻能在各種激蕩變亂中,長存不墜。這個鐵的事實,說明宗教是全人類的一個永恆的需要,這個需要,是超國家、超民族、超時間、和超空間的。宗教不但不是迷信,而且是人類的第二生命。地球上有人類一天,就有宗教一天。過去有些人,以為食和色,是人類兩個最根本的需要。其實這是不正確的。除了食和色,這兩種基本的生物性的需求外,人類還有一個與其他動物不同的需要,那就是宗教性的需要。請注意:這裡所說的‘宗教性的需要’,是廣義的,不是狹義的。宗教性的需要,就是人類心靈對真理永恆、圓滿、或至善、至美、至真之不停的追求。在這個片暫苦痛、和迷悶的人生中,人類的枯槁心靈,正需要憑借、依托和歸宿。人生有許多非人力所能補救的缺陷和迷悶、悲哀和苦惱,這些一切,只有在宗教中,才能找到解釋和安慰。因此,宗教的需求,是人類最根本的三大需要之一,有時他的力量,還會勝過其他兩大需求。因為這個原故,宗教才能在世界上留存這麼久!

  以上系就需要的觀點,來說明宗教的重要性,現在再就因果的道理,來檢討為什麼宗教會在世界上留存這麼久?

  古代的野心家,大都說不上有什麼政治理想,憑借權術與武力,得了天下以後,就坐享其成,還要把天下傳給兒子。他們的目的或發心,多半是自私的,絕少有廣大的理想和悲願。根據佛法所謂‘如是因生如是果’的原理,以這種發心為因地,焉能開萬世之太平呢?還有,任何政治朝代,都以自己的國家的利益為前提,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不惜犧牲正義,更不惜犧牲其他國家和人民的利益與安樂。這個有限的心量,自私的企圖,和不擇手段的唯利主義,怎能為全世界人類所崇仰,而又能永恆的在全世界人心中長存呢?宗教之所以恆久留存,就因為他的教義多半是超國家、超種族、和超現世的。在教義上具有國家性、和種族性的宗教,例如日本的神道教,和猶太教等,雖然亦能因其具有宗教之超現世性,而能在其本國或本族長存不替,但終究不能超越國族的界限,而普及全球,成為一個世界性的宗教。這就是如是因生如是果的明證。世界上任何朝代、政黨和主義,如果其‘發心’(出發點)是自私的、和偏狹的,決不能留存多久。第二次世界大戰初期的日本和德國,其勢銳不可當,大日本主義、和大德意志主義,亦曾風靡世界。但曾幾何時,他們都像昙花一現的消失了;即使德日在軍事上能夠成功,也決不能維持長久的。進一步說:最好的主義,和最賢明的政治,恐也難在世間長存。說來說去,都是因為世界上的任何主義,大半只是要解決當前的問題,或人生某一部份的問題。其心量既有限,其意圖多自私,所以其價值甚微,不夠條件在人心中永恆存在。宗教就不同了,宗教的著眼點,不但要解決人類當前的問題,而且要解決人生永恆的問題;不但談人生而且談人死;其心量不但超越國家、種族、和階級,而且超越現世。所以宗教能長遠的為全人類所需要。因為現世的一切,縱然能夠滿足,亦不過是暫時的,人類決不能因現世之滿足,而以為得到真正的滿足。

  以上說了對宗教的一般評價,現在再來談宗教與今日世界的關系,尤其是佛法與今日世界之關系。

  我們先來看看今天這個廿世紀的世界,有些什麼特征!

  我們現在這個時代,是工業文明,和科學文明的時代;是西洋文明支配(dominate)人類思想,和西方國家左右世界國家的時代。(這裡所雲西方,是廣義的,美、蘇都在內。)我們要想了解今日世界之特性,必須首先對工業文明、科學文明、和西洋文明,作一番檢討:

  先檢討工業文明:——工業文明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什麼?它究竟帶來了禍還是福?它對世人的貢獻,是好的多、還是壞的多?

  我們先看看工業文明,給世界帶來了什麼?最顯著的答案是:工業文明,給人類不斷的帶來了新的欲望,和新的需求,同時不斷的提高了社會的復雜性,和關聯性。百年前沒有汽車飛機,人們騎馬乘船,也不嫌其慢,當時的社會和生活,也沒有高速度的需要;現在旅行,乘輪船當然是慢得不耐煩,連普通飛機,也嫌它不夠快,要噴射飛機!以後噴射飛機,還是會嫌慢的。總之,現代人在衣、食、住、行各方面,越來越講究。欲望一天天的提高,需求也因此一天天的加多。增進人類生活的舒適,本來不是一件太壞的事情,但是為求舒適便利,而提高欲望,和增強需求,弄得欲罷不能,人變成機器的奴隸,卻斷斷不是件好事!欲望是永遠不會滿足的,相反地,某一欲望之得到滿足,便引導另一新欲望的產生。現在人類的欲望,較以前普遍提高,現在人的痛苦,也較以前普遍的增加了。人類最初發明工業,本來是為了增進自身福利,而利用機器來作人類的奴隸的,可是結果,卻使人類變成了機器的奴隸,現代人已經不能夠脫離機器而生活了。還有,現代人是比從前人,更快樂呢,還是更痛苦呢?我個人以為:從前人的物質享受,雖不及現代人,卻比現代人更為快樂。生活享受最好的美國人,也無時不回味向往那過去的好日子(The good old days)!最賣座的電影片,還是古裝片,和西方武俠片。我個人在原始游牧時代的西藏,住過多年,同時也在近代文明,發展到極端的美國,住過多年,我認為緊張忙迫的美國式生活,遠不及簡單恬適的西藏式生活,來得快樂自在。一般說來,快樂原是欲望之滿足。可是天下快樂的人,往往卻是欲望少的人。這也許是人生不可克服的矛盾與悲哀。總之,無論怎樣,事實是現代人較古代人,遠為痛苦,原因是欲望越高越大,痛苦就跟著越大越多;工業文明,提高了人類的欲望,當然也就增加了人類的痛苦。同時,工業文明,提高人類欲望的速度,也遠較它能滿足這些新欲望的速度大;工業文明,總是跟著自造的新難題的屁股後面跑,總是永遠趕不上它。因此,為這個惡性循環所推動的現代人,就不得不慘受其報了。

  工業文明,給人類帶來的第二個禮物,是人類越來越不自由。從前在農業社會裡的人們,遠較今日為自由。農業社會時代的法律與限制,比起今天來,真是九牛一毛。人是群居的動物,當然不能脫離社會,但最理想的社會,應該是顧到大多數人的福利,同時也能保障、發展、和尊重個人自由的。在廿世紀的時代裡,即使最民主、最尊重個人自由的政體,也不能不因工業文明所帶來的‘高度約束性’,而犧牲了一部份個人自由。近代國家,無論如何民主自由,其法律和限制,亦遠較古代之所謂專猘政體,繁瑣嚴格,獨裁國家,當然更不必論了。試舉一個事實來講:古代旅行,根本不要什麼護照和簽證之類,現在不但國與國的交通,需要護照,某些地方,連在自己國土內旅行,也要批准才行。這就是現代人,比從前不自由的一個例證。這種不自由,是一個必然的趨勢:因為工業化的結果,使社會越來越復雜,使人與人的關系,人與社會和國家的關系,也越來越密切;限制當然也因此越來越多,人就當然越來越不自由了。不但人如此,國家亦如此。現在國家,脫離不了國際,很少國家,能夠自主地操縱其本身的命運。在人類政治史上,過去的國家雖不能絕對的超然獨存,但國與國間的關系,究竟沒有現代這樣密切,彼此的影響。也無如今日之有切膚之病,和唇齒相依的情形,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的災害,都會影響到整個世界;獨善其身、獨善其國的時代,已經過去。結果是別人做了錯事,卻害了自己受苦;別的國家的錯誤行動,反而會決定自己國家的悲慘命運。這不但從現世倫理的眼光,來看工業文明所造成的趨勢,是一個不應該不合理的,從永恆宗教的眼光來批評,工業文明除了增加欲望,增加痛苦,和換取一些不究竟的暫時的安樂外,對人生的究竟義,是毫無補助的。無論從現世生命的幸福,和未來生命的幸福來看,工業文明,總是壞處多於好處。

  但是,工業文明,是一個不可抵抗的業力大流,吾人生長在這個時代中,是無法否定這一趨勢的。聖雄甘地的紡織機,和他的反工業化運動,只是一幕可歌可泣的悲劇而已。在這個不幸的煩惱時代中,我們佛教徒不必與這個不可遏止的潮流,作無謂的斗爭,我們應該認清現代文明的弊端,消極的要做到不隨波逐流,來助長其勢;積極的要盡一切可能,來補救它的不足,和挽救它所引致之災害。這才是我們佛教徒,對現代文明所應取的態度和看法。

  現在再來檢討一下科學文明:——科學文明,出自西方文明。為什麼科學不產生於東方國家,而產生西方國家呢?這一問題,歷史學家,有許多不同的看法。其中有一個看法是:科學之在西方產生,是受了基督教專猘文明的影響。西洋文明,幾乎可以說是基督教文明,基督教一直支配著西方世界。在科學革命、和產業革命發生以前,整個西洋社會,都是在基督教控制之下的,基督教教會,不但支配政治和社會,其教義且影響和控制了所有人民的思想和行動。由於基督教教義,有先天的排外性和專橫性,所以它演變到後來,也就越來越專猘蠻橫,越變越不容忍。除了宗教戰爭外,還有最殘忍的‘異端裁判’(inquistion)凡是有違反基督教教義的言論、和思想,都要受到迫害,由於基督教專猘得太利害,縛束人心太過,因此激起了一個澈頭澈尾的大反動,勇敢的思想家、文學家、藝術家們,一致對基督教,提出了反抗和挑戰。十七世紀以來的反宗教縛束者,是不相信任何傳統的教條,和抱著永無休止的懷疑態度,與追求精神的。這些態度和精神,就是產生後來的科學之母,科學精神也由此而生。因此我們可以說:懷疑、追求、和不輕信,是科學的一貫傳統基本精神。這種精神,的確粉碎了許多人類的偏見和迷信,開顯了人類的燦爛智慧華果;但同時也給人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思想彷徨、苦悶、與迷惘。科學越進展,越顯示出智識領域之無限,廣大、和不可思議;科學越進步,越使人迷離恍惚,莫知所從。簡單說一句話:科學除清楚地顯示所知法之無限,與能知心之有限外,並沒有對人生之許多根本問題,有任何重大的供獻。相反的,科學卻給人類帶來了無限迷惘、彷徨、與煩惱。

  科學的懷疑態度,和不信任任何教條的精神,在西洋社會裡,雖也曾對人心帶來了若干的悲哀和痛苦,但究竟不如其對中國人心所帶來的災害大。科學原無所謂唯物唯心,但科學萌芽期內,唯物哲學,和極端懷疑態度,(與反傳統精神)卻影響中國人心,至深且钜。在西洋科學與宗教,經過歷次沖突後,彼此的長處和短處,都漸漸暴露:到現在西洋的宗教和科學,不但很少正面沖突,反而互相攜手研究,彼此都采取對方之所長,來補自己之所短,成了一個相成而不相消的趨勢。許多大科學家、和大思想家,都是笃信宗教的。可是,在中國就不然了,中國一般普通人,因為受了那些淺薄的‘西洋通’們的邪說影響,一說到宗教,就想到迷信;尤其最倒霉的是佛教,它有著無比的哲理、和科學的根據,但也普遍的被人認作迷信。其實科學根本就是迷信,科學的基礎,也完全是建築在迷信之上。試問:如果科學家,采取一個‘絕對懷疑’或‘絕對澈底’的態度,則化學家就不應該對物理學家、天文學家、生物學家、解剖學家、細菌學家……的研究成果,予以接受。因為他不知道其他科學家所提出的假設、和所做的實驗,到底靠得住靠不住?因為除了信仰之外,他並無任何理由,能接受其他科學家的結論,因此他應該從頭研究物理學、天文學、生物學、解剖學、細菌學……等無窮的學問。試問這種澈底的精神,和樣樣要證明的要求,是否行得通呢?再者,科學的基礎,原本建築在‘假設’之上。科學如無某一學理之普遍適應性之假設,和權且接受經驗之可靠性,就根本無法起始其工作。‘假設’根本就是信仰的代名詞,‘假設’其實根本就可以做‘假信’。進一步說,無論任何信仰,都是一種迷信,惟其有迷,乃有信之產生。‘信’與‘證’不同,‘證’是一種現量的得到,而‘信’是一種武斷的‘設施’。因此一說到‘信仰’,就必定有‘迷’的成份,和武斷的成份。宗教(religion)非迷信(superstition),在西洋已經是一種普遍為大眾所接受的常識,在中國卻有許許多多的人,仍把宗教與迷信,混為一談。

  現在我們再來談一談科學的有限性。科學是一個分門別類的學問,每一個專門科學,都只是研究某一類特殊的問題,例如物理學、生物學、天文學等等,都有其一定之研究范圍與專題。所以,科學只研究萬法因緣的別相,而不研究其總相。西洋名哲學家席勒,有一個很幽默很生動的譬喻:他說科學好像是一個兒童玩的拼圖板,某一部門的科學家,抓住某一小塊圖板,拼命向牛角裡鑽,他們根本不想及全體,因為那不是他們的事情……。科學又好像是一個摔得粉碎的大頭人(西洋童話裡的 Humpty-Dumpty),無論怎樣拼,也拼不成原來的樣子了……。總之,科學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學問,將科學的成果,歸攝貫通,而得萬法的總相,尚有待哲學的努力。但不幸的,是哲學因眾生心識先天之矛盾性,和有限性,哲學家們,似乎總在‘老困擾’裡面打圈子,弄來弄去,總弄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一點各位可以參看‘佛法與禅定’中,所述之‘六大眾生心識病態’,就可以明白了。

  上面已經將今日世界和科學的一般特性,略予評述,現在再來檢討一下,現代人對人生,所持的態度。

  現代人受了科學的懷疑態度,及唯物主義之影響,大都不信死後靈魂,繼續存在,以為人一死,就百事了結。這種以死為一切終點的悲觀哲學,在事實上、及理論上,固然都缺乏根據,對現世人生,亦帶來了無比的災害與禍患;人生的幸福與快樂,幾乎完全被這個‘斷見’惡魔,摧毀殆盡。由此“斷見”,因而產生兩種不健全的人生觀。這兩種人生觀,普遍地在現世流行著。一個是‘拼命享受’,不顧一切的人生觀;一個是盲目追求一個極不足道,而自以為理想的人生觀;前者是墮落頹廢,後者是無可奈何,二者都同樣的造致悲哀與煩惱。‘拼命享受’的人生觀,除了使自己變成‘物欲’的奴隸,把自己陷入高度的‘求不得苦’外,其渴求的享受,亦不會時常辦到。這種絕對自私的人生觀,只有增長自己、和別人的痛苦而已。至於盲目追求一個極不足道的人生目標,其為害又較‘拼命享受’更大。例如以‘人生應供獻其身心性命,以求達到大同世界’,為人生唯一目的之人生觀,可算是最普遍的,屬於此種人生觀的,一個最普遍最流行的人生觀了。每一個人從幼童時代起就被灌輸著這種思想,整個國家社會,也似乎都把這種思想,認為天經地義。可是,如果我們閉目沉思一下,就會很明晰的、很痛苦的、體味到這一種人生觀,帶給人類何等的痛苦!大同世界,是一個美麗的目標,是一個永遠追逐不到的幻景。這個目標雖然美麗,但極渺小不足道,根本不值得我們冒這樣大的犧牲、和痛苦,去追求它。即使大同世界是到達了,它能解決什麼呢?除了衣食問題,可以解決外,它還能給人類什麼呢?人生許多問題,和許多痛苦,不一定是由‘衣食不足’所產生。世界上許多有錢人,衣食根本不成問題,但是他們的痛苦,卻不見得比窮人少。解決了生活問題,離開解決人生問題,還有十萬八千裡之遙呢!千千萬萬人,為了追求這個渺小不足道的可憐理想——努力達成大同世界——,不惜一切犧牲和痛苦,用盡殘忍、欺騙、毒害、和悍然的手段、方法,想去達成這個理想,事實上是這個理想,現在未曾達到,將來恐怕也很難達到,即使到達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用偌大的犧牲,把身心性命,供獻給這樣一個渺不足道的理想,真是太不值得了!如果有人叫你冒坐牢或死亡的危險,去搶一毫錢,你願意去作嗎?你值得去做嗎?由此看來,現在所謂革命、奮斗等等,其目標、心量、志趣、見識,都極有限和渺小,向著這個有限而渺小的目標,去造罪、欺騙、令自他受苦,真是可憐!所以,我們要把眼光,放得遠大一點:不把看見的現世之一切,執為真實,不武斷地,把看不見的未來世、和過去世,認為虛妄;把過去、現在、未來的生命,平等視之。如此,眼界不自局於短暫,有限的現世生命,心胸擴展到無限生命的領域。把慈悲發展到遍愛一切恆沙有情;把熱情和至誠,貢獻於無邊眾生;向著自他永恆的快樂、解脫、和圓滿,作無休止的奮斗。生命不但因此變得更有價值,更有意義,同時整個人生,也充滿了光明和喜樂。

  今天人類思想,變得紊亂、墮落、彷徨,真是空前未有。西洋的思想家們,看清了這一危機,一致認為挽救人類思想總崩潰,實在是一件急不容緩的事。而挽救人類思想總崩潰的方法,唯有在宗教裡面,才能找到出路。因此現在歐美各國,都有宗教復興的跡象。研究宗教,和信仰宗教的人,也一天天的加多。科學、哲學、甚至政治,都有和宗教合流的趨勢。但是,西洋宗教的教義,夠不夠深廣圓滿?它能擔當得起這一個重任嗎?

  以下我當把佛法與西洋宗教的幾個根本不同之點,作一比較,同時對佛法與西洋宗教,作一個簡單的評價:

  上面所說的西洋宗教,是指猶太教→基督教→回教這一系統的宗教而言,這一系統的宗教,在人類歷史上,影響既深且钜,直到現在,也流傳得最廣。固然,猶太教徒、基督教徒、和回教徒,彼此也許不同意同一系統的說法,他們之間,也許認為彼此的教義,相差頗大,不能相容相通。但我們以佛教的眼光來看,或是以教外人的眼光來看,覺得他們的基本教義,實在都沒有大不相同處。唯有以佛教的教義,和他們比較起來,卻真有天殊地隔之不同。以下我當說明佛教和其他宗教,七大不相同點:

  佛法與其他宗教第一個不相同點:‘佛法否認上帝造物及最初因’。

  世界上大多數宗教,都相信宇宙間,有一個主宰萬物的神。神是創造這個宇宙,和萬物的最初因,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佛教對這一個為一切宗教普遍接受的基本信仰,完全否認。在這一點講來,佛教幾乎可以說是無神論者。佛教頗同意許多人類學家的看法,認為‘神’的概念之由來,是由於古代初民之無知,震懾於宇宙間,許多奇妙及可怖的現象,因而創造一個神的概念來,一方面對於這些不可解的現象,有了一個解釋,同時可以因媚好於神,而得到庇護,心理上得到一種安全感。這個神的概念,漸漸和現實生活關系,越來越密切,再加上一些玄理和哲學,後來就演變成為各種形式的宗教。但是佛教的起源和發展,就不同了,佛教興起時,印度的宗教和哲學,已經發展到了相當完美的地步,印度教的教義,也早已超過原始宗教的幼稚理論,而成為一個具有高度復雜性的、非常進化的宗教。有這一個背景,所以佛教的教義,與一般宗教,迥異其趣。佛教是一個革命的宗教,它推勫了‘神造萬物’‘神權萬能’和‘求好於神’的宗教基本傳統,而成為一個很特別的無神論宗教。在理論基礎上,佛法否認‘最初因’,或最初的開始,佛法認為最初因,是一個虛假的概念,這個概念,根本是人類為了便利思想起見,而造出來的。一切宗教的理論根據,大部建築在這一個不健全的理論上,而佛法則否定了這個理論。一切宗教,講宇宙如何開始,而佛教卻說法界無始。關於無始的解說,請讀者參閱‘佛法與禅定’第一章。

  佛法與其他宗教第二個不相同點:‘佛法的目的,是要使人人成佛;但其他宗教,卻絕不許可人能成上帝’。

  佛陀說法應世的目的,在教導眾生,開顯其本具的佛性。佛的悲願,是要人人都成為和自己一樣至善至上的佛陀。這是佛教與其他宗教,另一個最大不同點。其他宗教,教人要信奉上帝,才能得救,人得到了上帝的恩典,可以到天堂,去和上帝住在一起,永遠享樂,但是人卻永遠不能成為上帝。換句話說:其他宗教,是叫人如何去做房客,而不是叫人如何去做房東,房東只有一個上帝,別人是永遠沒有份的。佛不以自己成佛為滿足,他希望人人成佛;也教導大家如何成佛。這一個一切平等、大悲、大智的懷抱,其偉大確實非其他宗教所能及,其深廣處,亦非其他宗教所能比擬。所以許多西洋人,聽見佛教這種說法,都不勝驚異,自然而然的,衷心流露對佛法景仰、和羨慕之情。

  佛法與其他宗教第三個不相同點:‘佛法是一個具有包含性,和圓融性的宗教;其他宗教,卻多半是具有排外性,和專橫性的’。

  佛教,尤其是大乘佛教的中心思想,建築在人人平等,眾生皆有佛性的理論上,因此在佛教中,找不出像基督教十誡中第一條,‘你不可相信假神’之類的教義。基督教徒,如果相信別教的上帝,就是犯了第一條大戒。在基督教徒,以回教徒、或印度教徒等等所信奉的神為邪神;回教徒、或印度教徒,也認基督教徒的神為邪神,彼此都說,你不可信奉假神。問題是那一個宗教的神是真的?那一個是假的呢?這一個爭端,竟只能用戰爭去求解決。十字軍東征,和基督教的新舊教戰爭,都是歷史上的實例。這些戰爭,都是由於先天的排外性、和專橫性的宗教教義造成的。佛教就沒有這種毛病。佛教相信佛性平等,人人皆可成佛,絕沒有排外的專橫的氣氛,所以歷史上也沒有佛教的宗教戰爭。進一步說:佛教的大包含性、與大容納性,能包含容攝一切宗教的教義,任何宗教所講的道理,佛教中都具足。但佛教中不共的高深道理,卻在其他宗教找不出來。例如就慈悲救世這一點來說:佛教不但與其他宗教裡,有共同的講法,還進一步有無緣大慈、和同體大悲的說法,廣大菩提心,和無盡莊嚴的菩薩行願,以及甚深廣大的的空慧學,也是在任何宗教教義中,找不出來的。佛法絕不诋毀其他宗教,佛法相信眾生根器不同,教導之法,自不能泥一。各種宗教與哲學,皆有其價值和功用。各種宗教,皆能在某一時間空間中,對某一類眾生發生教化與利益的作用。依循任何一種好的宗教,都可以使人在現世和未來世,得到利益安樂;但如果要究竟解脫,和圓滿正覺,那就必需要完成究竟解脫,和圓滿正覺的條件。佛法認為一切宗教,只有深淺的區分,頗少邪正的差別。對任何一個問題,佛法都有幾種不同深度的解說,來適應各種眾生的需要,佛法這種包含容攝萬象的特性,真是廣大無邊,不盡其際,難測其底。

  再舉一個例子來說:大凡具有高度智慧的人們,都能了解,和容攝低級智慧人的境界,但低智人,卻難夢想更不能了解或含攝大智慧人的境界;物理學家,能了解含攝普通人的常識,但普通人卻不能了解,和更談不上含攝物理學家們的見解與境界。唯大海水可納百川,亦唯深廣的佛法,能攝盡含藏一切其他教法。

  佛法與其他宗教第四個不相同點:‘其他宗教的神是有煩惱,和有我見的;佛卻是無煩惱的大自在解脫者’。

  一般宗教都說:如果人不信從上帝,或是觸犯了上帝,上帝就會發怒,會處罰人永遠入地獄受苦。在各種宗教裡,很容易見到上帝震怒,降災懲罰世人,這一類的故事和訓誡。基督教的最後裁判,尤其令人害怕,因為這個最後審判,可能將你判入地獄,去永遠受苦,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如果這些話是真實的,人類當真太不幸了。上帝最初就不該造人,無端被制造出來的人,因不信上帝,或未受洗禮,就被這慈悲的上帝,判入地獄,去永遠受苦,真是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我們姑且先退一萬步,假定有這麼一個全能上帝存在,現在讓我們來研究一下這個上帝的性質,然後對他作一番評價。上帝如果會發怒送人入地獄,他就是一個有嗔恨心、和報復心的人(a  vindictive person),嗔恨心是一種毒惡的煩惱現行,一個人有嗔恨心,就表示他的嗔煩惱種子,尚未斷盡。各位現在在聽我演講,也許此時此刻,並沒有發怒(最少我希望如此),但這並不表示,各位沒有發怒的能力,假使我走下台來,無緣無故的,在你臉上,打一個耳光,你馬上就會發怒。這說明貪嗔癡的潛能(種子),常常存在心中,根深蒂固的,不容消滅,一遇外緣馬上就現行。因此,不管人也好,神也好,他如果會發怒,會惡意的去懲罰忤逆他的人,他就是尚未斷盡嗔煩惱種子的人。他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凡夫,根本還未解脫,更說不上是圓滿至善的神!佛不會發怒,不審判眾生,也決不會發脾氣,送人入地獄。果如人會入地獄,那是他自己的業力,送他去的。決不是佛送他去的。佛不但不送人入地獄,佛還要入地獄,去救他出來!所以,佛教決不會恐嚇人說:‘你不要冒犯佛陀,否則佛陀發了怒,就會送你入地獄!’相反的,佛教卻鼓勵人,入地獄去度眾生,地藏菩薩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就是這種精神的表現!我們如果把佛陀的品德,與其他宗教的上帝來比較一下,就知道佛陀的超勝和偉大了。

  佛法與其他宗教第五個不相同點:‘佛教是民主的,和重理性的;但其他宗教多半是獨斷性的,和獨裁性的’。

  

  因為佛教的基本教義,有其先天的寬容性、和包含性,所以在佛教史上,所表現的,只是一味的寬容,和民主精神,與其他宗教的獨斷、和不容忍精神,造成一個鮮明的對照。在佛教史上,固然沒有宗教迫害、和異端裁判等等事實,相反的佛教各宗各派,都有絕對自由的發言權,都可以隨便發揮自己的意見,還可以批評其他宗派的主張。其民主精神、和重真理的態度,發揮到盡致時,竟至於‘呵佛罵祖’;在闡明諸法空寂,一切不可得之道理時,居然說佛是“干屎橛”,說‘佛之一字,我不喜聞’。這種精神,何等豪放!何等澈底!在那一種宗教裡,能找得到這些表現呢?在其他宗教裡,上帝或教主所說的話,是神聖不可過問的,上帝的話,錯也好,不對也好,教徒只有全部接受。但佛法卻不然,佛教徒對佛陀所說的話,可接受或不接受,因為佛陀所說的道理,是多方面的,佛教徒可以接受佛陀所說的某一部份的道理,或拒絕某一部份的道理。如某認為佛說的話,有不合道理的地方,他也不必接受。佛教徒重視‘理性’,甚於‘佛說’,這是佛教不相同於其他宗教之另一點。

  佛法與其他宗教第六個不相同點:‘佛教的淨土,和其他宗教的生天不同’。

  一般不了解佛教的人說:耶教祈禱上帝,死後登天堂,和佛教念佛往生淨土,除了名詞不相同之外,並無本質上的差別。表面上看來,這話也許不錯,但仔細研究一下,就知道其中,有很大分別。其他宗教的宇宙觀,大都是有限論者。例如基督教,他的宇宙觀是:世界在某一決定時間,為上帝所創造,中間經過若干年代的自由活動,最後上帝來一個最後審判,一些人永遠入地獄受苦,一些人永遠上天堂享樂,宇宙至此,也宣告完結。他對世界的面積、內含數量、起始、終結等等皆屬於有限論者,這種論調,是一神教的必然趨勢。但佛教教義,卻根本與此不同。小乘佛教的精神,著重在解脫生死,不談宇宙有限無限的問題;但大乘佛教,在開顯諸佛廣大莊嚴境界時,明白地說明宇宙的無限性,恆河沙數世界,也僅是無盡法界中之一粟罷了。此世界起,彼世界滅,廣大無邊,層層無盡。有了這一個認識,然後才能對佛法的基本性質,得一個正確的了解。話說回頭,‘淨土’和‘天堂’,究竟有什麼不同呢?其他宗教的天堂,是一切的終點。生天之後,除了與上帝住在一起享樂外,別無他事,所謂“永生”者是也。這“永生”之說,佛教不予承認,其理由是:以有限的善因,是不能夠得到無限的永生之果的。佛教的往生淨土,是起點不是終點,往生淨土的目的,並非到那裡去享樂,而是到那裡去受訓,等到受訓完畢(成就之後),還要到他方無盡世界中去,和回到娑婆世界上,來度一切眾生。生天堂的意樂,是在彼而不在此;往生淨土,卻是在此,而不在彼。永生是有限宇宙論者的自私、和消極的幻戀,往生淨土,則是無盡悲願菩薩的方便莊嚴!這又是一個佛法與其他宗教不相同點,同時亦是佛法最易被人誤解之處。

  佛法與其他宗教第七個不相同點:‘佛法的愛,是無限的;其他宗教的愛,是有限的。’

  基督教的聖經上說:‘你要愛你的鄰居’。甚至還說出‘你要愛你的仇敵’的偉大訓示,由於基督教的教義,已經超越了國家、種族、人類和現世,所以能夠有今日的成就,但是一般宗教的教義,雖多能超越國、族、人類和現世,卻不能超宗教。愛仇敵可以,但是決不能愛異教徒!一切可以忍讓寬恕,但一涉及上帝和宗教,不寬容不博愛的精神,就馬上暴露出來了。最根本的問題是:如果上帝送他的‘子女’——那些無端被制造出來的人——下地獄去永遠受苦,他的博愛,究竟在那裡呢?

  佛法的博愛和大悲,則是無限的、絕對的、無條件的,佛法的愛,不只及於全人類,而且及於全生物;佛法不但叫人要愛仇敵,而且叫人要愛異教徒。恆沙眾生,若不度盡,誓不成佛!進一步從哲理的觀點,來說佛法的愛,他是超越一切相的;這超越一切相的愛,和不可思議的空性合一,於了達一切法不可得中,無緣大悲,任運興起!這個空悲不二的哲學,是佛教教義中,最高深最不可思議之處。西藏嚘馬巴大師的大手印願文中說得好:

  眾生自性雖常為佛性  由不了知無際飄輪回

  願於苦痛無邊有情眾  恆常生起難忍大悲心

  難忍悲用未滅起悲時  體性空義赤裸而顯現

  此離錯誤最勝雙運道  願不離此晝夜恆修觀

  諸法與此心之無生空性,是法爾現成的,情感至極的同體大悲,也是本來具足的。悟證諸法空性時,大悲心會不假做作,任運生起,這是微妙不可思議的事情!對於被無明習氣所覆蓋,不能開顯本具佛性的有情,佛陀自然的生起無比的悲心。佛是一切功德的圓滿者,如果佛陀,尚有一點缺陷,未能圓滿,那就是悲憫眾生,未能證得本來是佛這一點。因為佛陀的慧眼,看見我們眾生的本性,皆是佛性,佛證菩提時,見一切眾生皆成佛道。因此佛陀本能地覺得:眾生之不成佛,是他自己的一種缺憾,所以他會自然地,盡未來劫,去作成熟一切眾生的事業。有修證的學佛人,能常有‘我與諸佛同一體’的境界,而十方諸佛卻時時刻刻,在‘我與眾生同一體’的境界中,唯有從這種高深的法爾境界中,興起的大悲和博愛,才是平等的、無偏私的、最澈底的、最圓滿的,和超越一切分別和限量的。

  以上已經把佛法與今日世界的關系,和佛法與其他宗教最大的七個不相同點,簡略的說完了,希望各位,能因此進一步的研究佛法,把佛法和其他宗教,作一個有系統的比較。我想說的話很多,但限於時間,不能不結束這個談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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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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