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生煩惱的六個因:所依、所緣、猥雜、言教、串習、作意。
一、所依
所依者,謂煩惱之隨眠。
生煩惱的所依就是煩惱隨眠,即潛伏在心相續中的煩惱種子。
因為煩惱未現行之前,是處在種子位,尚未蘇醒,所以稱為隨眠。一旦值遇外緣,經過非理作意,因緣聚合,就會不由自主地萌發煩惱。就象由種子萌生果實的所依是種子,同樣,因為依煩惱種子生起煩惱現行,所以煩惱種子是能生煩惱的所依。《瑜伽師地論·卷八十九》說:“復次,煩惱品所有粗重隨附依身,說名隨眠,能為種子,生起一切煩惱纏故。”
單以煩惱種子還不能生起現行,必須具有所緣與非理作意。
二、所緣
所緣者,謂順生煩惱境界現前。
煩惱生起的所緣境,即能隨順煩惱生起的境界現前。也就是隨著某種境界的現前,會引發相應的煩惱。
具體來說:我們心前現前可愛境時,心一執著,貪心隨即就會生起;現起不可愛境時,嗔心就會引發;現前高大境時,就會嫉妒或者自卑;現前低劣境時,又會生起我慢以及藐視;現前平等境時,又會生起競爭之心;或者在觀眾面前,會狡詐谄诳。總之,隨著不同境的現前,會隨之生起不同的煩惱,此即“觸境生情”。相反,境界不現前,相應的煩惱就不會衍生,所謂“眼不見心不煩”就是這個道理。如此便知,隨順煩惱的境界現前,就是能生煩惱的所緣。
宋朝大儒程明道,年少時好打獵。後來他見到周濂溪先生,自認為已經改了這個嗜好,周濂溪說:“你說得太容易了,其實只是潛伏,未發作而已,一旦萌動,還如以往一樣。”十二年之後,程明道偶然見到獵人,果然還有歡喜心,這才相信周濂溪所說不謬。這是煩惱隨眠遇到境界現前,就生起煩惱的例子。
凡夫的相續如同一個大動物園,裡面睡著虎、狼、豬、雞、狐狸等。煩惱未現前時,如同野獸沉睡時,看似風平浪靜,但是一旦遇到境界,就象野獸醒來。比如,隨順生嗔的怨敵現前,心中的老虎就會躍起,怒目圓睜;遇到隨順生貪的五欲境界,心中的雞立即就會亂飛;平常在非悅意非不悅意的一般境界當中,就象豬一樣愚蒙,顛倒執著。
三、猥雜
猥雜者,謂隨學惡友非善士夫。
猥雜者:猥即卑下、鄙陋,雜即混雜,能令心惱亂,趣向下流之法,就是猥雜。此處是指隨學惡友而不是善知識。
如何才能判斷誰是惡友誰是善友呢?單以外相很難辨別,即使表面的名聲、地位、眷屬、穿著、語言讓人覺得是善友,實際並不見得。關鍵要看此人對自己內心的影響。如果和他交往,會增上自己的貪嗔,或者令身心更散亂,這就是猥雜。相反,每次親近他,會讓自己內心得到淨化,更加明清,增上信心、精進等善心,這就是善友,能帶來善的影響,讓自己煩惱降低。
為什麼猥雜會助長煩惱?因為與人相處,自己身心會受之影響,如果惡友某種煩惱強盛,你隨學他,也會增上此煩惱。比如,電影銀幕中人物的言行,對觀眾起著示范作用,如果效仿,自己的心就會轉變。若是負面的言行,會讓人增上貪嗔等煩惱,若是正面的言行,也能讓人增上善心。
銀幕上光色與聲音組合的假相,尚且能影響自己,更何況現實生活中,有心識的惡友,其影響力更強。如果惡友的力量強大,所受的感染也會越深,往往會不由自主地模仿、隨學他的見解言行,不知不覺就會被他同化而淪為下流。比如,一位純樸的農村姑娘到大都市做保姆,女主人的生活方式成為她追求的目標,相處的時間一久,她的內心就有變化,原先好的品德逐漸消失,變得愛慕虛榮、追求物質享受、喜歡打扮、內心不誠實。所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猥雜必定會增上煩惱。
相反,如果依止善友,因為他有清淨的見解、賢善的心理以及行為,自己的內心會被他感化,心態、行為會被他攝持而趣入正道。
以下舉一則公案說明:宋代潭州的福嚴良雅和尚,傾慕真如喆的標致可尚[ 標致可尚:風度好,讓人崇尚。],但是不知他平常親近什麼人。一日,見他和大寧道寬禅師、蔣山贊元禅師、翠巖可真禅師同行,良雅禅師很欣慰,對真如喆說:“諸大士法門龍象,子得從之游,異日支吾道之傾頹,新祖教之利濟,固不在予之多囑也。”(這幾位大士都是法門龍象,你能和他們相從交游,日後拯救佛門的傾頹,彰顯祖道的利濟,就不用我再三咐囑了。)由此公案,就能看出依止善友的重要。一個人一生能有何等成就,和他跟什麼人隨學有絕大的關系。
四、言教
言教者,謂聽聞邪法。
言教者,就是聽聞顛倒之法。
判別邪法不是在外在形式上,而應在內心感受上判別。人人都希望離苦得樂,所以邪法也都鼓吹是安樂之道,但關鍵在於,依止某法是否真能獲得安樂?或者此法所標榜的是不是真實的安樂?
要獲得安樂,一定要造安樂之因,這個因就是善心,如果一法能讓你增上利他心,減滅貪嗔煩惱,這就是正法。相反,如果讓你煩惱增盛,我執增強,這就是邪法。關鍵要觀察內心的變化,如此才能真正辨明邪法與正法的差別。
凡是邪教都會宣稱:行持某種行為可以獲得安樂;而不會說自己的教是讓人獲得痛苦的教。而且他們會制造偽證或假象,宣說相似的理論,動用宣傳工具或顯示有漏神通,加強影響力。如果聽者沒有辨別能力,不加思索地被動聽受,聽聞多了,內心就會逐漸加強對邪說的執著,不由自主地受邪見支配,整個身口意隨之而運轉,如此延續只會增上煩惱。因為邪法唯是增上煩惱的因,所以越是隨學行持,就越會染污相續。比如,有人說:“追求物質享受是人生的意義”,世人如果信奉這種言教,後果就是增上對物質的貪欲,對生活的要求會越來越高,越來越不知足。又比如,納粹分子宣稱:“必須滅盡低劣的猶太人種,才能實現人類種族的淨化”,受這種邪見染污的納粹黨徒,心中不由自主地生起對猶太人的嗔恨。所以,言教與煩惱的產生有直接的關系。
五、串習
串習者,謂增長煩惱昔串習力。
串習,即是指能增長煩惱的串習力。
當煩惱現行時,如果數數不斷地串習,導致煩惱勢力強大,以此勢力能讓未來的煩惱增上而產生,所以串習也是能生煩惱的因素。比如,某人愛說绮語,在煩惱現行時,不斷地隨著煩惱而轉,以此串習勢力,將來绮語煩惱會更猛利地生起。再比如,一再串習貪心後,所貪境不必現在眼前,心緣著總相,就會強烈生起貪心。
六、作意
作意者,謂妄增益愛非愛相,及於無常妄執常等非理作意。
作意者,即虛妄增益可愛或不可愛相,以及對無常妄執為常等[“等”中包括無我執為我,不淨執為淨,苦執為樂等。]非理作意。
比如,當心前顯現某人可愛相時,可以觀察心前的現相是否符合真實狀況?對境本來是以業和煩惱造就的不淨有漏法,五髒六腑腥臭污穢,沒有任何悅意之處,又是無數微塵暫時的聚集體,剎那生滅不已。但凡夫卻以非理作意,將它變現為清淨可愛之相,執著是固定不變、一體的可愛相,認假為真,這唯是以心假造放大之相,不符合事實真相,這就是增益相。隨此非理作意就會引生貪心。相反,以如理作意會不會增上貪心呢?若見到對境是有漏法,具有不清淨、無常、多分的本質,本來就沒有任何可以貪執的可愛相,這樣就會止息煩惱。
我們平時應當好好觀察分別心作意的方式,認清其虛妄的本性,否則,就會處處受其蒙騙,切記分別心的作意方式一直都是非理,不可信賴。本來是多分之法,分別心卻將它單一化;本來是不斷變化之法,分別心卻將它固定化;本來是苦、不淨的本質,分別心卻將它執為安樂、清淨。原來我們是完全信任分別心,任其指揮,現在明白它只是非理作意之後,應當趕緊對治。
以上六因當中,第一所依(隨眠)、第二所緣(境界現前)、第六非理作意,這三者是主因,不可缺少。《集論》以及《俱捨論》都這樣宣說。《俱捨論》說:“由具尚未斷隨眠,境住非理之作意,此三因中生煩惱。”而這三因當中,又以非理作意最為主要。在未生起空性智慧之前,無法根除煩惱種子,由於因緣力,也無法避免出現所緣境,因此,遮止非理作意就顯得極其重要,修行的進步也體現在能否安住在如理作意上。
如果修行人一日之中,十分之九的時間都在非理作意,如此能否生起佛法的智慧?如果生活在大都市,不肯放棄追求現代時髦生活,腦袋就象煩惱加工廠,非理作意馬不停蹄,卻口口聲聲說自己在學佛,是不是以學佛為時髦,拿佛法開玩笑?想證得煩惱大圓滿?
不要以為自己真的在修行,這非理作意無勤就能生起,起心動念、一言一行都是受非理作意的指使。煩惱深重、心不清淨,念佛參禅、思惟觀想不得力,還是因為非理作意的力量強大。如果不在此處轉變,聞法也是枉然,聽聞二分鐘正法,稍有感受,課後八百分鐘都在非理作意,聞法所得少許正知正念早已拋到九霄雲外,還妄想獲得寂靜安樂。
從下士道到上士道整個道次第的修心過程,就是數數如理作意而修心的過程,如果修學時間較長,而煩惱仍未減滅,不是法不得力,而是未能如理作意,未依法思惟,結果唯是虛學而已。皈依三寶最主要的是皈依法,皈依法的學處是“親近善士,聽聞正法,如理作意,法隨法行”,其核心是如理作意。聽聞聖法之後,緣聖法如理作意,如此才能對治煩惱,轉化自相續,才能彰顯聖法的淨化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