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二端,君子立身之要務。作事循天理,則行寡悔矣。出言順人心,則言寡尤矣。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又曰:“仁者其言也讱〖讱(rèn),說話緩慢而謹慎〗。”又曰:“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故知立言之道,千難萬難。從來道高德厚之人,必不輕於出言。沉機觀變之人,必不輕於出言。謙退守己之人,必不輕於出言。輕於出言者,大抵心志浮躁,遇事喜於見長,故其所發議論,但能形之於口,心中未嘗三思籌劃。縱使得罪於世,贻笑於人,有所弗顧,何暇計其言之當否乎。
人心者,至公至當之心,即蘇子所謂“不言而同然”之情也。人心所在,即天理所在,故須順之。然順亦非谄媚之謂,但須察言觀色,質直無欺,出之以詳慎,示之以謙和,斯亦慎之至矣。至於大喜大怒大醉之時,必有過情之議論,尤當緘默無言,以防過咎。
前輩有雲,凡宴會交接之時,稠人廣眾之際,其中人品不齊。或者素行有虧,或者相貌丑陋,或今雖尊顯,而家世寒微,或前代昌隆,而子孫寥落,以類推之,忌諱甚多。必須檢點一番,不可犯人隱諱,使之愧憤。若不能遍識,最忌妄談時事,及呼人姓名,恐或犯其父兄親戚之所諱,常有意外之禍也。昔有一友,於廣座中,談及一貴客,其人因言與彼交誼最厚。未幾,貴客偶至,其人不識,與之揖讓。因問旁人為誰,旁人曰:“此即頃所言與君交誼最厚者也。”舉座皆相顧微笑。嗟乎!此亦可為輕於出言者之戒矣。
——摘自《周安士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