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接著講五種他圓滿的第二個。
己二、佛已說法:
佛陀雖已出世,但若恰巧趕上佛沒有說法示道,而安住於入定境界中,那盡管佛陀在世,也不會有正法的光明,眾生依然不懂取捨之理,如此與佛未出世幾乎無有差別。
有些佛雖然來到人間,但因眾生福報不夠,佛長時間入於等持,或者暫時沒有宣說佛法,在這種情況下,眾生就得不到真實利益。比如,我等大師釋迦牟尼佛因地時歷經三大阿僧祇劫,積累廣大的福慧資糧,最後在尼連禅河畔苦行六年之久,方於印度金剛座菩提樹下現證菩提。然而,佛陀成道後說:“深寂離戲光明無為法,吾已獲得甘露之妙法,縱於誰說他亦不了知,故當默然安住於林間。”(此教證在《方廣大莊嚴經》,亦即《廣大游舞經》中也有。)佛陀證悟的境界具有五種特點:1、甚深:本體無相;2、寂滅:自性無思;3、離戲:遠離一切常邊;4、光明:遠離一切斷邊;5、無為法:遠離一切是非等諸邊。佛已獲得猶如甘露般的這五種境界,能治療八萬四千煩惱疾病,可由於它太過甚深,對任何眾生揭示都難以了知,所以,佛陀安住在鹿野苑林中,七七四十九天沒有講法。龍猛菩薩在《寶鬘論》中亦雲:“此法甚深故,知眾難領悟,故佛成道已,默然不說法。”如果我們恰好轉生在那時,即使得了一個短暫的人身,佛陀也已經出世,但佛陀並沒有說法,佛法對自己有沒有利益呢?並無真正利益。
後來,大梵天、帝釋天依前世的殊勝發願,前者在佛前供養千輻金輪,後者供養松石曼茶和右旋海螺進行祈請,佛陀才開始給五比丘為主的有緣眾生,先後在鹿野苑、靈鹫山、廣嚴城等處轉了三次法輪。因此,從這個道理可知,縱然佛陀已出世,但若沒有說法,眾生也難以得到受益。
我們平時念誦的偈頌中有一句是:“無上救護即法寶。”法寶是什麼呢?就是救護眾生之法。要想救護眾生,必須生起佛法的智慧,以此才能遣除無明黑暗,治愈自他的煩惱疾病。而若想生起佛法的智慧,現在務必要修行。當然,修行時不能像有些道場所提倡的,什麼前行都不需要,直接就趨入最高修法。比如密法的直斷、頓超,在整個修行次第中至高無上,可是自己根基還沒成熟的話,上面砌得再高,對你幫助也不大。
所以,對於《前行》的每個道理,大家應該反復思維。例如,佛未出世對眾生無有利益,字面上看似簡單,實際上真正生起這樣的定解,是極為困難的。若能對此有深刻的認識,自相續就會慢慢調柔。好比春天種莊稼一樣,只有把地耕耘好了,種下青稞或麥子,很快的時間才會成熟;反之,假如地既沒有平好,也沒有開墾,又沒有灑水,就算把最好的種子播下去,也不可能發出苗芽。我們修行也是如此,必須先耕耘自己的心田——對基本道理再再修持,直至得到感覺為止。至於入無想定、觀風脈明點,或觀修精脈、血脈、中脈是什麼顏色、粗細如何,我們還沒有達到這個境界,可先暫時不談。暫時要談的是什麼?就是最基本的人身難得。自己要真正懂得:“無常的到來那麼快,人身又是如此難得,因此一定要修行!”這並不是別人說的,而要發自內心時時有這種理念,只有這樣,一輩子的修行才會成功。
《悲華經》中說:“投生為人極難得,逢佛降世極難得,於善法心生好樂 ,發起善願亦極為難得也。”我非常喜歡這個偈頌。我們每個人務必要記住:投生為人、值佛出世、對善法心生喜樂、發起善願,這四者確實相當難得。雖然口頭上誰都會說,可這樣的感受,你們能不能生起來,還是有待觀察。若能明白自己在那麼多暗劫中,今生值遇佛陀出世的明劫,實在非常不容易;佛陀雖然出世了,但佛法住世十分短暫,自己不早不遲正好遇上了,則更為不容易。若有如此想法,說明你對加行還是有比較好的認識。
不僅佛陀不傳法對眾生無有利益,就算是諸位持教大德,如果沒有展開正法的講聞事業,也很難以直接利益眾生。因此,若要幫助眾生、利益眾生,就一定要講經說法。我經常想:與法王如意寶同一時代的很多大德,藏地也好、漢地也好,其內在證悟非常了不起。但這些境界相當高的人之中,有些不知道是什麼緣起,一生中幾乎沒有廣傳佛法,也沒有廣攝弟眾。盡管這麼了不起的開悟者哪怕住世一天,對全世界也能帶來和諧快樂,對眾生也有無比利益,但從直接利益他眾的角度看,每天跟在他旁邊的有些人,好像並沒有通達他的境界,基本上沒有真實證悟。所以,作為高僧大德,沒有以佛法饒益眾生的話,就跟佛陀沒有說法無有差別了。
如今,佛陀的教法雖未隱沒,但若缺少善知識的傳授與引導,對許多道理,我們不一定會懂。就如同教育廳允許在各地辦一些學校,可一個老師都沒有的話,鄉村裡的孩子就算有這麼好的機遇,也依然難逃文盲的命運。為什麼呢?因為沒有老師來講課,孩子們不可能無師自通。且不說佛法這麼深奧的內容,就算是開車、畫畫,沒有老師帶著的話,恐怕也很難自學成才。因此,現在各大寺院、佛教團體中,一定要請利他心強的人來傳法,如果沒有這樣,對眾生的利益將微乎其微。
舉個例子來說:美德嘉那尊者,是印度極為著名的大班智達。他有一次經由神通得知,自己過世的母親已投生為青蛙,被困在藏地一戶人家的灶石中,正感受著無量痛苦。(孤獨地獄的眾生因業力不同,受苦方式也不相同。像懸崖或海裡的石頭中,就有許多有情轉生其中。)於是為了救度母親,他不顧年紀老邁,且需由翻譯伴隨,翻山越嶺千辛萬苦地從印度趕到西藏。當時隨同前往的,還有另一位班智達——察那忍摩。
正當他們越過尼泊爾和西藏的分界線時,不幸的是,他的翻譯竟患急症死了(也有說拉肚子而去世)。他們兩位班智達都是印度人,一點藏語都不懂,察那忍摩只好修奪捨法,轉生為藏地的榮索班智達;而美德嘉那尊者,則孤身從西藏漂泊到康區,最後終於找到了那戶人家。
在那間房子裡,住了一個老婦人。由於語言不通,他只好在那家打雜當僕人,沒有人知道他是印度最博學的班智達。老婦人讓他天天放羊,擔負著最艱辛的雜役,甚至坐在他身上擠牛奶,以代替坐墊。這樣過了很長時間。
那個老婦人信仰佛教,經常外出尋找上師。美德嘉那尊者就在她家提了一些詩,其中一首的大意是:“天空皎潔的月亮在某人家中,但某人卻不知,反在他處尋找水月。”意即像他這樣明月般的印度大班智達,正好住在她家裡,她卻根本不知道,還整天到處找水月般的相似善知識。(記得《藏文文法》中有這首詩。)
關於尊者的後來,歷史上有兩種說法:
一、他為了救度母親而忍受了一切苦難,最終成功地超度了母親。要離開的時候,他通過神通發現,當地的山馬上要崩塌,於是用蹩腳的藏語警告老婦人和鄰居們盡快離開。
老婦人早就覺得他的行為超越一般人,絕不是普通的流浪漢,於是聽從他的勸告,把家當都馱在牛背上,跟他一起離開了村子。但其他人都想:“那麼高的一座山,怎麼可能塌下來?那人連藏語都不會講,一定在胡說!”沒想到第二天,果如尊者所言,整座山塌了下來,將村子埋在了下面。據說在石渠滇闊附近,山崩塌的裂縫至今仍清晰可見。
二、尊者的一位弟子恰羅扎瓦,得知尊者在那裡,就迎請他到寺院作了小范圍的講法,之後尊者便示現圓寂。
美德嘉那尊者生於藏地前弘期與後弘期的交界之時,在當時非常著名。他不但是阿底峽尊者的上師,據歷史記載,格薩爾王也依止過他。他來到藏地以後,好像宣講過《俱捨論》,後來藏文學得不錯,還寫了一些藏文文法方面的書,這些法的手抄本至今仍流傳在那一帶。但縱然是這麼了不起的大成就者,沒有傳法的話,不要說整個藏地沒有得利益,甚至是他朝夕相處的那戶人家,也沒有得到什麼法益。
歷史上還說,當他接近離開時,因為做了很久的僕人,那家准備給他付“工資”,結果他什麼都不要,只要那個灶石——那家肯定高興壞了,一塊石頭就把他打發了。他把灶石帶到別處去,給它沐浴、供燈、念誦,最後不但是轉生為青蛙的母親,還有跟青蛙一起的無數小蟲,也都超度到清淨剎土去了。他來藏地救母的任務倒是完成了,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大范圍地廣利有情。
後來阿底峽尊者來到西藏,正好路經那一戶人家,發現那家有梵文寫的詩,其文筆跟印度美德嘉那上師的非常相似。於是他到處打聽,得知他上師曾來過這裡,但整日被人役使放牧,未能以正法廣利有情。聽到此事後,尊者不禁感慨萬分地說:“嗚呼,你們西藏人的福報實在太淺薄了!在我們印度東西兩方如群星般的班智達中,無有一人能勝過美德嘉那大師。”(這樣的一位班智達,竟被當作擠牛奶的坐墊!)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雙手合十,流淚滿面。
據說,阿底峽尊者准備示現圓寂時,說道:“你們藏地人福報淺薄,我如果在這裡圓寂,可能藏地的大地承受不了,我還是回印度去。”他身邊有些人說:“應該承受得了。像無與倫比的菩提薩埵尊者,就是在藏地圓寂的。”尊者答言:“菩提薩埵雖然戒律清淨,但他智慧不如我,所以他跟我不相同。”有些人說:“應該可以吧。無與倫比的蓮花生大士也是在藏地示現消失,前往邬金剎土的。”尊者還是搖頭道:“蓮花生大士的成就雖了不起,但智慧也肯定比不上我,還是不行。”又有些人說:“應該沒問題。像美德嘉那那樣的大德,都是在藏地圓寂的。”尊者思索片刻說:“嗯,他還是很了不起。既然這樣,我就留在這裡吧。”
其實,如果沒有譯師,有時候語言隔閡還是很麻煩的。曾經有位居士說:“我的上師非常慈悲,他每次笑瞇瞇的,我就感動得要命。但上師一直動嘴巴,我不知道在說什麼。”所以即使上師特別慈悲,有時也沒辦法跟弟子溝通。以前法王如意寶剛攝受漢僧時,沒有進行同步翻譯,偶爾在課堂上開個玩笑,藏族僧眾全部哄堂大笑,極個別漢僧左看右看,不知道在笑什麼。直到第二天我翻譯出來,他們才恍然大悟,但故事好像也不那麼精彩了。因此,譯師之所以被稱為“世間明目”,原因也在這裡。
假如沒有譯師和上師,雖然佛法很殊勝,上師的密意和智慧很高深,可末法眾生完全以自力接受不太現實。尤其是一些高僧大德,沒有講法的話,想利益眾生特別困難。我寺院有一位拉雪堪布,他八十多歲了,修行真的很好,聽說他小時候前往很遠的地方,依止了許多上師,對教理相當精通,但遺憾的是,寺院裡的人對他沒有特別重視。去年,我讓部分出家人在他面前聽了一個白玉派簡短的前行法,由於該法的持有者比較少,為了傳承能延續下去,我算是強迫他們去聽,時間大概一個月。堪布年紀很大了,文字基本看不見,我就讓人打印特別大的字,在眼前把字稍微讀一遍,他馬上便了然於胸,一會兒用這個教證,一會兒用那個教證……我事後聽了一盤磁帶,感到萬分驚訝,這樣的大德竟被埋沒了這麼久,太可惜了。他講完以後,給我捎口信說:“非常感謝,這次給我這麼好的機會傳授佛法!平時我很想講一些《前行》、《入行論》,可惜實在找不到人。有時候看寺院裡的小和尚,行為不太如法,應該給他們講些道理,可他們都不來聽。我也跟有些人說過:你們有興趣的話,我雖講不來甚深法,但關於修行方面、菩提心方面的,我這輩子也串習過,還是有一些感覺,可以給你們傳。但那些小僧人都不來。”
我聽到之後,的確感慨良多:這個世間上,也許還有很多這樣的老修行人,他們相續中充滿悲心、慈心,有非常好的境界,可是很多人往往不屑一顧。人們追隨的是什麼?就是口頭講得非常漂亮、內容卻很空洞的東西。一點境界都沒有的人面前,弟子常常多如過江之鲫,而真正具實修實證的人座下,去求法的卻屈指可數。假如沒有求法的話,這些大德表面上只是一般人,根本無法顯露其內證功德。
對我們普通人而言,上了七八十歲後,很多教理都忘光了,但有些老修行人真的不可思議。拿上師如意寶來講,他老人家接近圓寂時,雖然已有七十多歲,但傳法時不斷引用大量教證,如行雲流水般滔滔不絕。不信佛教的公務員聽了,都感到十分驚訝——“那麼多豐富的教證,法王全部能背下來,好精彩呀!”“哇,好可怕!”每個人有不同的感覺。這些老修行人的一輩子,不像我們一樣,每天看得多、聽得多、想得多,所有精力不專注於研究佛經論典,都耗費在無意義的瑣事上了,以至於腦海裡有一堆亂七八糟的知識,各種流行歌可以信口唱來,而佛法的甚深道理不一定顯得出來。
所以,遇到真正的上師很重要,倘若只有法而沒有上師,修行無法趨入正途。當然,假如語言不通,則還需要一些譯師。我平時喜歡翻譯法本,有人說翻譯得太多了,但靜下心來想一想,現今畢竟時處末法,若能譯出一個好法本,令後人從中獲得利益,哪怕只有一點點收獲,我付出再多也值得。有時候觀察自己的發心,還是比較清淨的,所以不管別人說什麼,我都會盡心盡力多翻譯一些,在短暫的人生中為佛法多做一點事,這樣得個人身也沒白費。
總而言之,佛已說法非常重要。如今釋迦牟尼佛依次轉了四谛法輪、無相法輪、分別法輪,應機示現不可思議的身相,以九乘次第 法成熟解脫所化眾生。不但佛已說法,善知識也已說法,故第二個條件完全具足,大家應當生起歡喜心。
摘自《前行廣釋》第二十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