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難生為肉球
老和尚是在清道光二十年(歲次庚子)七月三十日寅時誕生於福建泉州府衙門內,那時他的父親在泉州府做官。他墮地後為一肉球,母大駭恸,以為今後沒有生兒子的希望,遂一氣壅死。家裡的人束手無策,問了許多飽經世變的老者,也都莫明其妙。大家認為這個怪胎,是不祥之兆。第二天准備把這個肉球丟棄了去。正在這個當兒,來了一個賣藥的老頭子,把肉球一刀破開來,是一個肥胖的男孩。大家哀痛之余,不禁喜出望外,由庶母王氏撫育,然而生母命歸黃泉,一去不能覆返了。假如當年不是菩薩化身為賣藥的老頭兒,那有今日旋干轉坤興亡繼絕的老和尚呢?這是老和尚的第一難。
二難饑寒雪掩
老和尚是在清鹹豐八年(歲次戊午十九歲)離家逃至福州鼓山湧泉寺,禮常開老人為披剃,次年依鼓山妙蓮和尚圓受具戒。光陰過得真快,老和尚割愛辭親,不覺轉瞬就是二十多年。自忖道業沒有成就,終日隨風飄蕩,心生慚愧,於是發心禮五台,以報父母劬勞之恩。清光緒八年(歲次壬午四十三歲)七月初一日由浙江普陀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當時附香者,有遍真、秋凝、山遐、覺乘四位禅人。渡海後,每日行路不多,中間曾停湖州、蘇州、常州等處,四人都中途退轉,老和尚獨自向前拜去,至南京禮牛頭融祖塔、渡江、止浦口獅子山寺過年。次年由獅子山起香,從蘇北入河南省,經鳳陽、毫州、昊陵、嵩山、少林寺、至洛陽白馬寺,曉行夜宿,風雨晦明,如是行,如是拜,一心念菩薩聖號,苦樂饑飽,毫不萦念。
十二月至黃河鐵卸渡,過光武陵,初一住店,初二渡河,泊岸,天已晚,不敢行,四無人煙,僅路旁有一擺小攤的茅棚,也沒有人居住。老和尚就此歇足,趺坐而坐。夜來大雪漫漫,寒氣襲人。次晨舉目一望,已化為琉璃世界,雪深數尺,無路可行,過往無人,更不知去向。
茅棚沒有遮欄,老和尚初則枯坐念佛,饑寒交迫,繼則蜷伏一角。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饑,奄奄一息,而正念不忘。一日、二日、三日,如是雪,如是寒,如是饑,漸漸入到昏迷狀態。初六午後雪止,稍微看見太陽影子,但已病倒不能興起。初七日來一乞丐,見老和尚病臥在雪堆中,不會說話,知道是凍傷了,將雪撥開,用圍棚的草烤火煮黃米粥,老和尚吃後,暖氣復生,不然,就會凍死雪中。這是老和尚的第二難。
三難痢疾待斃
清光緒十年(歲次甲申四十五歲)正月初二日老和尚由洪福寺起拜香,抵懷慶府,城內小南海不許掛單留宿,不得已出城外宿路邊。是夜腹痛極劇烈,初四早繼續拜行,晚發冷病。初五起痢疾,每日仍勉強拜行。到十三日抵黃沙嶺,山頂只一破廟,沒有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進飲食,日夜瀉數十次,起動無力,又無過往行人,祗有暝目待斃而已。十五深夜見西邊牆下有人燃火,初疑心是匪徒,仔細一看,原來是文吉,心中大喜,呼文先生,文吉執火來照,對老和尚說:“大師父你怎麼還在這裡?”老和尚將經過情形一一告訴文吉。
當晚文吉坐在老和尚身邊,又拿來一杯水給他吃,十六日文吉又將老和尚身上污穢衣服予以換洗,並給藥一杯。十七日病退,食黃米粥二碗,大汗,內外輕快,十八日病勢減輕不少。老和尚謝謝文吉說:“兩次危險,都蒙先生救濟,感恩不盡。”文吉說:“這是小事,不必掛齒!我看你從去臘到今,拜路不多,不知那年可拜到。你的身體又不好,決難進行,不必定拜,朝禮也是一樣。”老和尚答:“你的美意可感,但我出世不見母親,母為生我而死,父僅得我一子,我竟背父而逃,父因我而辭官,而短命,昊天罔極,耿耿此心,已經數十年了。特此發願朝山,求菩薩加被,願我父母脫苦,早生淨土。任憑百難當前,非到聖境,死也不敢退願。”文吉說:“你誠孝心堅固,也算難得,我今回五台,也沒有甚麼急事,我願代你負行李,伴送行程,你只管前拜,輕累許多,心不二念。”老和尚說:“倘能這樣,你的功德無量,等我拜到五台,願以此功德,一半回向父母,早證菩提。一半奉送給你,以酬報救助之恩,好不好?”文吉說:“不敢當,你是孝思,我是順便,不必表謝。”文吉照應四日,病已大退。這是文殊菩薩第二次顯現,探視老和尚的心和救護老和尚的難。
四難口流鮮血
清光緒十年正月十九日老和尚扶病由黃沙嶺破廟中起香,一路荷物作食,都由文吉負擔,老和尚妄想頓息,外無物累,內無妄念,病一天好一天,體一天強一天,自晨至暮,可拜行四十五裡,毫不感覺痛苦。三月底到太谷縣離相寺,見知客禮畢。那知客看見文吉就問老和尚說:‘這位是你什麼人?’老和尚據實以告。知客厲聲說:‘出門行腳,不達時務,這幾年北地饑荒,朝什麼山?甚麼大老官要人服侍?要想享福,何必出門?你見有什麼寺門,留俗人掛單?’老和尚當下聽其呵責,不敢回聲,只好認錯告辭。
知客說:‘豈有此理!由你自便,誰叫你來?’老和尚聽到話頭不對,就轉過話說:‘這位文先生請到客店住,我在這裡打擾一單何如?’知客說:‘那是可以的。’文吉說:‘這裡距離五台山不遠,我先回去,你慢慢來,你的行李不久有人代你送上山的。’老和尚苦留不得。文吉去後,知客改顏悅色,和氣送單,到灶房熱坑上泡茶,親自做面,陪吃。老和尚看見這種前倨後恭舉動,心中頗為奇怪,又顧左右無人,乃問知客:‘此間常住多少眾?’知客答:‘我在外江多年,回來住持,連年歲荒,僅留得我一個人,食糧也盡於此。
剛才舉動,是游戲耳,幸勿見怪。’當時老和尚十分難過,啼笑皆非,勉強吃了半碗面,就告辭到街上旅店裡找文吉,遍找無著。時四月十八,月明如晝,老和尚想追上文吉,於是星夜向太原府拜香前進,心急如火。次日腦熱,鼻孔流血不止。二十日到黃土溝白雲寺,知客見老和尚口流鮮血,不准掛單,在外勉強過一夜,廿一早進太原城,到極樂寺,飽受責罵,不掛單,二十二早出城禮拜,北門外遇見一位青年僧,名文賢,見老和尚近前招呼,接過拜橙行李,休息十日,病漸痊愈,身體康復,繼續拜香。這是老和尚的第四難。
五難失足墮水
清光緒十八年至二十年老和尚在九華山翠峰茅蓬,研究經教。二十一年(歲次乙未五十六歲)揚州高旻寺住持月朗法師到九華,說高旻寺有朱施主法事,連舊日四七,共打十二個七,希望老和尚赴高旻參加。老和尚應允,下山後至大通荻港,沿江行,遇水漲,過渡,舟子索錢六枚,老和尚身無半文,舟子徑鼓棹去。老和尚不得已行行復行行,忽失足墮水,浮沈一晝夜,流至釆石矶附近,被打漁的人網起來,喚寶積寺的僧人認領,那位僧人是老和尚在赤山同住過的,一見大驚,急招進寺救蘇,時為六月二十八日。這是老和尚的第五難。
六難大病頓發
清光緒二十三年(歲次丁酉五十八歲)十一月間大病頓發,不能拜佛,漸漸沉重,只能臥,不能坐,服藥也沒有效。那時大眾都以為他不會好,乃把他遷進如意寮,承阿育王寺首座顯親,監院宗亮,與盧姑娘等多方施救,費財費力,病還是不得減退。老和尚自以為世緣將盡,聽其自然,但燃指不成,心生焦急。過數日有八個人入寮告知十七日為燃指日期,老和尚堅請參加,首座等都不贊許,恐生命危險。老和尚不覺淚如泉湧,說:“生死誰能免?我想報母恩,發願燃指,倘因病中止,生又何益?”宗亮監院時年才廿一歲,聽到老和尚悲聲,感到老和尚的孝心,不禁也流淚說:“你不要煩惱,我助你成就,明日齋歸我請,我先為你布置,好不好?”老和尚感謝不已。
十七日早宗亮請他的師弟宗信幫老和尚燃指,由好幾個人輪流扶上大殿,禮佛,經過種種儀節禮誦,以及大眾念忏悔文。老和尚一心念佛,超度慈母,初尚覺痛苦,繼而心漸清定,終則智覺朗然。念至“法界藏身阿彌陀佛”,全身八萬四千毛孔,一齊豎起。那時,指已燃畢,老和尚自己起立禮佛,不用人扶,也不知道自己有病,於是步行酬謝大眾,回寮,眾都驚歎希有。
七難索斷浸水
清光緒二十八年(歲次壬寅六十三歲)老和尚抵峨嵋山,登金頂,觀佛光,與雞足山的佛光相同,夜看萬盞明燈,與在五台山拜智慧燈無異。至錫瓦殿,禮真應老和尚,他是全山的領袖,宗門的大匠,時年七十多歲,相聚數日,暢敘極歡。下山後循洗象池,大峨寺,長老坪,毗盧殿,峨嵋縣,峽江縣抵銀村,過流沙河。適逢水漲,從早到午候船來,老和尚讓戒塵法師先上船,遞上行李,老和尚正想登船,繩索忽斷,水流又急。老和尚以右手攀船弦,船小人多,稍側就會傾覆,老和尚不敢動,從流而下,浸在水中,至暮,船泊岸,眾才把老和尚牽上,衣褲盡濕,兩足都被小石割破。
八難險遭剖腹
清光緒三十一年(歲次乙巳六十六歲)老和尚到仰光,游大金塔,參觀各聖境,取道槟榔嶼返國,船到埠,因船中有患疫病而死的旅客,於是懸旗‘打限’,就是要全船的人,在遠處山上受檢驗後才准登岸。全船旅客約一千余人,上山後,一任日曬夜雨,毫無遮蓋,每日發米一小碗,蘿卜兩個,自己煮食,醫生每日來看二次,一星期後人去一半,十日人都去盡,獨留老和尚一人,那時老和尚心極焦急,病益加重,形容淒苦,漸漸不能進飲食,到第十八日醫生來,令移一淨室,無人居,當下老和尚心甚歡喜,一會兒有一位老人來巡視。老和尚問他的籍貫,知道是泉州人。
他歎氣說:“這個屋子是住將要死的病人,以為剖腹的准備。”老和尚說明要去極樂寺,那老人動念說:“我拿藥給你吃。”煎來神浀茶一碗,吃了兩天好些。老人又說:“醫生來,你聽我咳聲,就起來振作精神,醫生拿藥給你,你不要吃。”醫生來,果如所言,迫令吃藥開水,不吃不行。醫生走了,老人來問是否吃了藥,老和尚如實以告,老人驚說:“難活了,明天就有人來剖腹,我給藥你吃,望佛祖保佑你。”第二天早上,老人又來,見老和尚坐在地上,睜眼不能見人,老人把他抱起,見滿地是血,老人又拿藥來吃下,急為老和尚換衣,將地洗淨。
歎氣說:“別人吃了昨天的藥水,不等斷氣就開刀了,你不該死,佛祖有靈。九點鐘,醫生來剖你的腹,我作咳聲,你裝神氣些。”九時醫生果來,見到老和尚用手指一指,笑笑而去。老人說:“他笑你不該死。”老和尚拜托老人送些錢給醫生,放他出去。於是把在仰光高居士給他的供養取得四十元給醫生,二十元給老人,以謝照顧之恩。老人說:“我不要你的錢,今天的醫生是紅毛人,不可以說,明日是吉冷人,可以講。”是晚,老人來說,已經和番人講好送二十四元,明天就可放行。次早醫生來,看畢,喚船過海,老人扶老和尚上船,雇小車送至廣福宮。一場災難,始告度過。
九難全身枯木
清光緒三十三年(歲次丁未六十八歲)在曼谷入定九日,出定後雙腳麻痺,初只行動有礙,後來全身好像枯木一樣,不能執箸,食要人喂,護法聘中西醫診治,針灸服藥都沒有效果,口不能言,目不能見,群醫束手,但老和尚身心清淨,並不感覺痛苦,一切事都放下了,只有一事老和尚放不下,什麼事呢?就是請購藏經及修建雞足山殿閣的捐款匯票縫在衣領內,沒有人知道:老和尚口不能言、手不能寫,萬一化身時,一火燒去,這事因果如何能負?思深淚下,默祈迦葉尊者加被。那時有一位妙圓師,是從前在終南山同住的,見老和尚下淚,口微動,即近前湊耳傾聽。老和尚請妙圓師取茶禱迦葉,服下心內清涼,即入夢。
見一老僧好像迦葉一樣,坐在老和尚身邊,用手摩老和尚的頭。說:“比丘!衣缽誡不離身,汝不須憂,只要用衣缽作枕頭就好了。”老和尚聽畢,即自取衣缽作枕,回頭已不見尊者,通身汗下,當下說不出的無限悅樂。等到舌根漸漸圓轉,請妙圓師到華陀前求藥方,只開了木栉夜明砂二味,服後眼能看見,口也能說。再求一方,僅赤小豆一味,用豆煮粥充飲食,不准吃雜物,吃了兩天頭略能動,再求還是赤小豆。從此以豆為食,大小便通,污穢好像黑漆一樣,漸漸知道痛癢能夠起來行走。先後二十余日,這次的災難,才算脫身。
十難遭匪毒打
老和尚自六十八歲那年災難脫離後,一直到一九五一年(歲次庚寅)一百十一歲,都很平安地弘法利生建寺。不幸民國四十年春,在雲門開戒期間,忽來百余人,除搜檢全寺外,又將老和尚禁閉一室,絕飲食,大小便不許外出,日夜一燈黯然。好像坐在地獄裡一樣。過三日有大漢十人入室,逼老和尚交出黃金白銀槍械。老和尚說沒有,竟被毒打,先用木棒,繼用鐵棍,打至頭面血流,肋骨折斷,隨打隨問,老和尚已趺坐入定,金木交下,撲撲有聲。
是日連打四次,擲之蹼地,眾以為老和尚死了,呼嘯而去。深夜侍者又將老和尚扶坐於榻上。又過一日,眾聽說老和尚沒有死,又復入室,見老和尚端坐入定如故,益怒,拖下地,用大木棍毒打,十余眾以皮鞋蹴踏,五竅流血,倒臥地上。以為必死無疑,又呼嘯而去。侍者復抱老和尚安坐榻上,過五日老和尚漸漸作吉祥臥下(如佛涅槃像)經一晝夜,全無靜動,侍者用草試鼻孔,也不動搖,但體溫尚存,容顏如生,經過二十四小時始微微呻吟,扶他起坐,侍者告以入定及臥睡時間,老和尚告知侍者神游兜率聽法事。經過這幾日,眾看見老和尚行動奇特,疑畏漸生,互相耳語,有一名好像是頭目問左右的僧人說:“那老家伙為什麼打不死的?”僧人答:“老和尚為眾生受苦,為你們消災,打不死的,久後你們自然知道。”那頭目聽到這個話,非常害怕,從此不敢復向老和尚施楚毒。這是老和尚這個時期最大的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