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2年12月11日下午 』
郁丹教授致辭:
各位領導、各位大德、各位同仁,你們好!今天請允許我用自己的母語來作講座。因為我在國外待的時間很長,老是用英語寫作,漢語說得不太流利,請大家包涵,謝謝!
我首先想由衷地感謝,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的曹中建書記、卓新平所長、金澤副所長、鄭筱筠教授邀請索達吉堪布和我參加這次具有歷史意義的國際慈善會議。前不久,我們在德國的哥廷根和慕尼黑,一起作了愉快的、具有深遠意義的學術交流,今天又歡聚一堂了。
看到來自不同學科的同仁、朋友們,以及來自各宗教的慈善家,對我而言,今天是中國的“慈善日”。從我個人學科意義上講,今天也是特殊的一天——我由衷感謝、感恩中國藏族佛學家、思想家、精神科學家、生命倫理學家、慈善家索達吉堪布,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我們一起完成這篇論文。在過去半年的合作中,我每時每刻都在感受、感悟堪布慈善思想的甘露。
索達吉堪布,現任四川省甘孜州色達喇榮五明佛學院大堪布,除了翻譯、編輯達千余萬字的各類著述,他還是一位跨文化、跨民族的慈善家。自2007年4月開始,堪布發出“啟動愛心”的倡議,提出“慈善是心”的核心理論,此後陸續開展了捐建學校和敬老院、資助學生、組織赈災等一系列公益善舉。2008年和2010年,堪布與國家領導人一起參加了第二屆、第四屆“國際慈善論壇”,並作了主題發言。
這次我們合作撰寫論文,對我來說,是一個社會學實驗,其目的是通過一個當代藏漢佛教互動的案例,從經驗上和學科上,探討宗教與慈善互惠的關系。這裡所稱的“社會學實驗”指的是,我們的合作是基於一個共同認知的傾向——即社會活動要知識化,學術研究要社會化。
我們的共同目的是,辨認、表達出佛教是如何通過其傳統世界觀中與慈善相關的教義,參與構建中國公益社會的。通過對佛教“布施”理念和行為的研究,我們希望在當代中國慈善公益場景裡,闡述佛教布施對構建公益社會的兩個重要方面:第一、布施是一類精神行為;第二、布施是一種把奉獻人群與受益人群連接起來的道德移情過程。從社會學的詞匯來說,這兩個方面促成了公民社會資源的積累、公民責任感的增強、民族親情團結的增進,以及對國民慈善公益習俗的培育。
針對中國慈善業當下的現狀,作為社會科學工作者,我深深感到自己的學科理論觀有很多局限性,感覺到更需要聆聽慈善實踐家們在構建中國公益社會過程中的經驗和感受,這樣能夠避免自己學科理論與社會現實的脫節。
現在有請索達吉堪布用自己親身的慈善經歷,給我們開示佛教文化中“慈善”的內外意義,歡迎——
我跟郁丹(Dan Smyer Yu,德國馬普宗教與民族多元研究院)教授一起寫了一篇文章,叫《移情布施與公益》。他作為一名西方的學者,我作為一名藏傳佛教的教徒,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就對慈善的認識作了一些闡述。但今天講這個的話,可能有點理論化,剛才主持人也說了,“要多聽一些窮人的聲音”,所以我在這裡,想把自己生活中個別窮人的聲音傳遞給大家,這也算是一種愛心傳遞、溫暖社會吧。
我總認為,所謂的慈善,並不是宗教徒才需要做的,它應該是所有人的道德底線,體現了人類的共同美德。這一點,剛才各大宗教的相關人士,都按照各自的教義,對慈善闡述了不同的理念。而對我們佛教來講,佛教認為所有的眾生皆具佛性,從某種意義上說,每個眾生毫無例外都是“佛”教徒,因此,慈善就該是人人必須行持的行為。
現在很多人認為,慈善是一種宗教行為,並且是短期的突發性行為,似乎只有發生了災難,才會讓人聯想到“慈善”。但實際上,做慈善不一定非得有很多的財富、很大的權力,只要有一顆愛心,人人都可以為“窮人”提供幫助。
所謂的“窮人”有幾種:一種是物質很富裕,但內心特別貧窮的,這種人需要心靈上的幫助;還有一種是物質生活貧窮,連基本生計都難以維持的,他們需要財物上的資助。鑒於此,我們每個人明白慈善的意義非常重要。
如今在中國,慈善的普及面還不太廣,很多方面有極大的提升空間。北師大的王振耀教授曾做過一個統計:中國作為擁有13億人口的經濟大國,目前的慈善組織只有2000個左右。而與之相比,人口3億多的美國,慈善機構超過100萬個;人口不足1億的英國,有16萬個;人口只有3000多萬的加拿大,有8萬個。這組數據可以讓我們一目了然:中國的慈善事業,今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當然,這一切離不開相關政策的支持,若能對慈善活動減少一些條條框框的約束,提供較為寬松的空間,慈善事業的未來肯定更令人期待。同時,宗教人士也好、非宗教徒也好,若能經常舉辦各種論壇,就此作一些交流以取長補短,我相信,將來會有更多人得到切實有效的幫助。
其實,如今很多窮人的現狀,我們可能根本想象不到。在大城市裡,有些人吃一頓大餐或買一件名牌的錢,若是節省下來去幫助他們,可能會改變許多人一輩子的命運。
作為出家人,我原本近20年來一直在山裡修行、學習經論,後來為什麼要出來做慈善呢?就是因為看到了很多窮人。
有一次,我去一個人的家裡,他家只有一把茶壺、十來斤糧食,其他什麼都沒有。我問他身上有多少錢,他紅著臉說只有32元,這就是全部家產。他的母親生病了,一直躺在那裡,沒有錢醫治……試想,在當今這個時代,32元錢能做什麼?能看病嗎?看到他的眼神,聽到他的聲音,作為一名佛教徒,我如果一直呆在山裡,與世隔絕,就已經失去了佛教所講的大悲心。
還有一次,我見到一個需要資助的大學生。他的父母都是病人,家裡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一輛摩托車。這個孩子非常聰明,考上了大學,很想讀書,但學費就要4500多塊。他的父母一直在商量,准備賣掉摩托車。那個時候,我們發現了他家的狀況,想辦法幫孩子交了學費。
其實,這個社會上,需要幫助的人特別特別多。今年,我們上海“慈慧”基金會,就資助了藏族、漢族的300多個孩子。在發放善款的儀式上,一個貧困的孩子來作代表發言,她說自己的父親早年因車禍成了殘廢,母親起早摸黑,苦苦支撐這個家。為了幾個孩子的學費,母親到處去借錢,但親朋好友都不願借,因為之前父親看病欠的債還沒還……她泣不成聲地講著父母的無助、自己面臨失學的痛苦,我當時也流了很多眼淚。其實,我是個不喜歡哭的人,包括父親去世,也沒有流過什麼淚。但聽到他們真實的心聲,確實觸動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所以,我們每個人有能力的話,應當多關愛弱勢群體。當然,這個一方面需要政策的寬裕,對慈善事業進行立法保護,以促進其規范化、管理化、現代化的轉變,同時也需要人們觀念的扭轉,不要一提到“慈善”,就當成一種宗教行為。
其實,只要有善心,誰都可以參與慈善,慈善也並不一定只是錢。黑格爾在一本書中講過:曾經有個年輕的死囚,在押赴刑場的途中,圍觀的人群裡有個老太太,突然冒出一句:“看,他那金色的頭發多麼漂亮迷人!”這位即將告別人世的年輕人聽後,朝著老太太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含著淚大聲喊道:“周圍若多一些像您這樣的人,也許我不會有今天!”所以,我們有時候出於愛心,對別人說句貼心、安慰的話語,實際上也是一種慈善。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