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瑪拉提雅瓦妮琦 著
法園編譯群 譯
[在森林中修習頭陀行,並非測試僧侶對女色抗拒力的最好方法,村落、城市隨時提供令僧侶心煩意亂的挑戰,而他們可以藉此衡量自身的修行成果。不少僧侶發現抵擋性欲的誘惑比克服饑餓、寂寞、病痛更加困難……]
從頭陀僧的回憶來看,性欲比起病痛或恐懼死亡,也許是更大的障礙。不少僧侶發現抵擋性欲的誘惑比克服饑餓、寂寞、病痛更加困難。大家都害怕女眾的力量會破壞他們的戒律,尤其眼見許多或老或少的同行禅修僧均被性欲打敗後,這股恐懼更是加深。僧侶掌控心的能力,便成為他們禅修深度與實力的真實考驗。
在我們討論的十位僧侶中,只有阿姜曼、阿姜頓與阿姜拉沒有提到對治性欲時的掙扎。這三位僧侶年輕時都在世俗裡待過幾年後才出家,他們之中只有阿姜拉在成為頭陀僧前經歷過婚姻生活,阿姜拉有過兩次結婚的經驗後,大概已經厭離在家的生活而決定出家。其它如阿姜汶、阿姜撰、阿姜宛、阿姜查與阿姜帖等人,不論雲游或住在鄉野,也都必須面對性欲的挑戰,而住在都市裡的阿姜范與阿姜李更不例外。在這些僧侶的回憶錄裡,誘惑無所不在,稍有分心就有可能落入誘惑的陷阱。
在森林中修習頭陀行,並非測試僧侶對女色抗拒力的最好方法。阿姜曼知道獨居太久對雲游僧而言並不好,所以,他鼓勵他們偶爾到城裡測試自我對誘惑的抵抗力。
僧侶住在森林裡,無須與人交談,森林的居民通常也不會來打擾,因此感官不會受到太大的刺激,一旦感官開始隔絕,僧侶們便會發現自己的心變得平靜了。住在森林裡其實有利有弊,他們可能會執著於離群索居的生活,……許多僧侶更錯誤地認為住在森林裡比住在城裡更殊勝。
阿姜曼深信森林的幽靜應該用來培養正念,而非成為獨居或逃避的處所。村落、小鎮、城市隨時提供令僧侶心煩意亂的挑戰,而他們可以藉此衡量自身的修行成果。
【與女人目光接觸】
要如實衡量頭陀僧心靈的增長,就從感官開始,假若感官接觸外界,沖擊心靈而產生巨大的影響,那就表示正念微弱,修行基礎不穩固。阿姜汶與阿姜范年輕時就曾有過類似的經驗。
阿姜汶在他前往寮國的一次旅程中,獨自雲游尋找適合禅修的地方。(1) 越過湄公河,走過永珍(Vientiane),他來到能恩(Ngeum)河。有天晚上,阿姜汶在河中沐浴,看見兩位村姑劃船經過,年紀較輕的那位村姑瞄了他一眼。阿姜汶憶及:
當我們四目相望時,那股力量如此強烈而神秘,整個人都被震懾住了。回程路上,我無法將那美麗女子的身影自心中抹去。
後來,這對母女拿著食物與自制的香煙來供養阿姜汶。
八歲出家的阿姜汶涉世未深,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異性強烈的吸引力,他不知道為何在看到這位村姑後,心會變得如此敏感。接著他記起在烏汶省的村落寺院讀書時,曾有算命師告訴他,他的心靈知己住在某處、身高中等、“膚色略黃,臉形像菩提葉”。阿姜汶心想既然河上這位年輕女子符合這段描述,她必定就是算命師所說的那位,因此他決定立刻離開該地返回暹羅東北。他越過湄公河到西清邁縣(Si Chiang Mai,位於龍蓋省),在那裡遇見剛離開弟子、獨自禅修的阿姜曼,他看到阿姜曼欣喜若狂,便追隨其禅修。雖然阿姜汶的心日益平靜,但是那美麗女子的身影仍偶爾浮現心中,雨安居期間,阿姜汶打算藉由禅修將這位年輕女子的身影從心中抹去。他從這經驗中了解到心的本性—念頭自會生起,這不是意志所能控制的。
這煩惱如此強烈,使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念,整顆心就飛奔向宋田村(Ban Na Song)能恩河岸上那位美麗的女子。〔我〕嘗試各種方法,但都徒勞無功,愈是使力,愈像是火上加油,若有一刻分神,就足以讓心飛向女子。有時我使用新方法來調伏心,心便馬上回頭跑回那女子身上,我也試了各種方法來懲罰心,只是心拒絕臣服。我連續幾天幾夜,交替地坐禅、立禅或經行,觀察心是否不再沉迷於愛中,然而這招還是不管用。於是我不坐也不躺,只是站著或走動,盡管如此努力,心還是不放棄。
阿姜汶改變方法,他開始不進食,只喝水。為了對抗性欲,他開始修白骨觀,把女子的色身當作禅修的所緣,當他在禅修中觀想時,他觀想那女子色身的分解,以及自己色身的腐朽,於是平息了妄念與欲念,最後女子終於從他的心中抹除。(2)
阿姜范也是因為看到一名美麗的女子而失去正念,這發生於一九三一年他生平第一次前往曼谷的途中,那時他三十三歲,出家十三年。這年他陪同阿姜辛與阿姜品兩位年長的禅修僧,從柯叻省搭火車到曼谷拜訪柏隆尼瓦寺(Boromniwat)住持烏巴利法師(Jao Khun Ubali,阿姜詹(Jan)),這位住持當時身患重病,他們三人就在那裡陪伴這位新進的法宗派僧侶三個月。一天,阿姜辛帶著阿姜范去頂禮帕吞宛那蘭寺(Pathum Wanaram)的住持阿姜般亞毘桑(Panyaphisan,阿姜努),回程時,阿姜范瞥見一名女子,就此墜入愛河(這位女子可能是寮人,當時帕吞宛那蘭寺位於曼谷近郊,附近住的多半是寮人)。從那時起,阿姜范深知自己麻煩大了,致命的吸引力鐵定困惑了他。他十來歲便出家,一如阿姜汶,他也沒有與異性接觸的經驗。
回到柏隆尼瓦寺後,阿姜范的心在“補哆”的禅修上變得非常微弱。只要欲念一起,他的專注立刻瓦解,連續三天,那名女子的影像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了解自己控制不住心,阿姜范向師父阿姜辛忏悔。這若發生在鄉下,阿姜辛可能會要他到山洞中閉關靜修,但城中佛寺裡最幽靜的地方是剃度的戒壇,於是,阿姜辛就把阿姜范關在戒壇內,要他修不淨觀,直到他降伏性欲為止。經過一個星期的密集禅修,阿姜范得到的結論是,這名女子肯定是他前世的伴侶。“這樣才能解釋他何以對這名女子有如此強烈的感覺。阿姜范一了解到這點後,立刻得到解脫,不再想她。”(3) 從這段敘述中,我們知道阿姜范相信輪回,與他同行的雲游僧也如此相信。一如阿姜汶,阿姜范把對那不知名女子的這股強烈吸引力,歸因於他過去的“業”。
阿姜宛與失去正念的阿姜汶、阿姜范不同,他深信就是靠著默念“補哆”的禅修,使自己免於沉迷女色。他回想發生於沙功那空省蓮花村(Ban Bua)靠近森林邊所發生的事,那時是一九四○年代,他二十來歲。
“近晌午時,我〔從茅篷〕往森林裡走了一百碼去經行,這時看見一位年輕女子走向我的茅篷。我認得她,因為每天到村裡托缽,她都會供養我食物。我躲在經行道旁的一棵樹後,避免讓她看見,她坐在我進食的地方,輕輕地唱著歌。在觀察她的舉止後,我確信她的出現會干擾到我的清淨。一小時後,她靜靜地走開,我松了一口氣!我無須與她在這麼危險的情境中碰面,我深深感激師父的教導,一定是我對禅修堅定的信念救了自己。”
由此可見,與美麗女子目光接觸,對阿姜宛的沖擊並不大。他仍能保持正念,以致感官的欲望動搖不了他。雖然他年幼出家,但清楚了解女人的力量:“女人要強過世上任何一股力量,她能輕易地讓男人屈服,讓男人執迷不悟,並以她的身體、聲音、氣息、味道、觸覺等五種武器摧毀男人。”
【對女人的幻想】
就算僧侶沒遇見任何女人,有時光是只有想象女人也會造成問題。我們從阿姜查身上看到了與性幻想掙扎的最寫實回憶。一九四七年,也就是阿姜查出家後的第九年,他在那空拍侬省奇塘(Ki Pond )森林寺雨安居,跟隨一位地方傳統的禅師阿姜金那利(Kinnari)過苦行生活。阿姜查回憶在這段禅修時期,有一陣子心中生起了強烈的性欲,讓他無法將心安定下來。
不論是在坐禅或經行,心中不斷浮現女性的生殖器官,性欲強到無法招架的地步,我必須努力與這些強烈的感官與幻相搏斗。與性欲搏斗的困難,不亞於在森林墳場中對治心中對鬼的恐懼,〔性欲如此強烈〕,使我無法經行,因為陰莖一碰到袈裟就起了反應,我於是請求能在森林深處無人看到我的地方,清出一條經行的步道。在幽暗的林中,我將下裙(袈裟)卷起系在腰上後,再繼續經行。我就這樣與煩惱搏斗了十天,直到性欲與那些幻相沈寂消失為止。(4)
阿姜查雖然在這次的掙扎中獲勝,但他卻發現很難捨離性欲,從他第六次或第七次雨安居開始,到第十二次雨安居為止,他都還必須對抗性欲的挑戰,他善用各種方法:“我把性欲看成與吃肉一樣,吃肉時,肉會夾在牙縫中,在你未吃完飯前,你會找牙簽剔除牙縫中的肉。肉剔除後,會覺得松了一口氣,便決定再也不吃肉。只是後來再看到肉時,你卻抵擋不住誘惑,反而吃更多,這時,肉又夾在牙縫中,於是你又得再次將它們剔除,這麼一來,你才會覺得舒服,直到你再次吃肉……,這檔事就是如此。性欲也是這樣,好不到那裡去,我不懂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麼?”(5)
阿姜李在曼谷的經驗,敘述了微弱的正念對心所造成的巨大沖擊,這也可以證明阿姜曼的教導—城市修行與鄉野修行應互相配合。阿姜李與阿姜范不同,阿姜范到曼谷是短期造訪,而阿姜李則是長住於曼谷,他必須長期待在城裡照顧戒師—蓮池寺(Wat Sapathum)的住持。阿姜李到達曼谷後,他的內心似乎對入世生活存有恐懼,這種心態可能與他孩童時期在村裡的經驗有關。
“童年時期,我還懵懵懂懂,當我看見即將臨盆的婦人,就會覺得恐懼與惡心。那時村子的習俗是把繩子的一端綁在屋椽上,而婦人就會蹲著抓住繩子的另一端生產,有些女人會尖叫、哀號,臉與身體因疼痛而扭曲。每回見到這樣的情景,我就會用手蓋住耳朵與眼睛逃開,害怕與厭惡的感覺讓我失眠。我對這一切印象深刻,終生難忘。”
阿姜李曾在曼谷第一次動過還俗的念頭,他在位於市區的法宗派寺院一連負責了三年(1929-1931)的行政工作,無聊、煩悶與浮躁,使他陷入一片性幻想中。他精心編了一個精彩的故事,想象他成了一家之主,在曼谷的一家藥局擔任店員,並邂逅了一位高雅美麗、身材曼妙的都會女子,後來他們一起私奔、同居並育有子女。不過,這故事的結局倒是挺實際的—隨著家計捉襟見肘,兩人的婚姻關系也日益惡化。
這段期間,阿姜李開始心猿意馬,幾乎是無時無刻、隨時隨地心念著紅塵俗事。他可以想見自己若真的還俗後,會有什麼不幸的遭遇,然而,心不斷攀緣在女色上,非但障礙了他的正念修行,他也因而生病。
“從某天起,我開始便秘,那天下午,我吃了瀉藥,我想這藥若如先前一樣有效的話,我應該會在晚上九點左右上廁所。但不知怎麼的,這瀉藥完全不管用。隔天早晨,當我托缽往薩巴屯皇宮(Sapathum Palace)走去時,走進一條巷子,正巧要進入一戶已經准備好供養僧侶食物的人家時,突然間,我迫切想要上廁所,而且是一刻也忍不住了,我連走進房子接受供養都沒辦法。我只得強忍著,踩著像企鵝走路般的步伐,進入路旁的洋槐(acacia)樹叢中,我趕緊丟下缽,快速穿過籬笆進入樹叢。我覺得非常尴尬,真想一頭鑽進地裡,死了算了!方便完後,我離開樹叢,拿起缽,繼續托缽,那天我沒有托到足夠的食物。”(6)
阿姜李的白日夢幻想自己找到夢中情人,與她私奔、做愛、同居。當禅修者的心完全被追求與擁有女人所左右時,後果實在不堪設想,一如接下來的事件所描述的:“假日那天,我在破曉時分出外托缽,往薩巴屯市場走去,再走上佛寺後邊的小巷,這是一條聚集馬匹的髒巷子。當時天雨路滑,我具足威儀地走過一戶人家,我知道這家屋主常到佛寺走動,缽裡便裝滿了供養的食物。但這時我的心卻開始念著紅塵俗事,心不在焉的我跌到路旁的泥濘中,雙膝深陷泥中約一尺深,食物散落滿地,身上遍是污泥。我只得趕緊回到寺裡,當抵達寺裡,我告誡自己:「你看!當你想這檔子事時,會產生什麼後果?」”
第三個阿姜李親睹的事件,使他了解在家生活的苦,更加堅定不還俗的信念。
“一天,我一早出門托缽,在經過一排店面時,我看見一個中國老人與一位老婦人在店面前互相叫罵。婦人約五十來歲,頭上綁著髻,老人 則留了辮子。我來到店前駐足觀看,不到一會兒,婦人抓起掃把,以掃把柄朝老人的頭上敲去,老人則抓住婦人的頭發,朝她的背部踢去。目睹了這一切後,我自問:「若是你,你會怎麼辦呢?」我笑著回答:「你最好是離婚。」我看到這情景後,心裡比托了滿缽的食物還歡喜。”
阿姜李的心逐漸地從紅塵俗事中醒悟過來,他對婚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觀,他如今看待“婚姻是小孩的玩意兒,不適合成人”。但他還是無法離開曼谷,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世俗生活與佛法正道的十字路口上。“我若繼續待在曼谷,最後可能走上還俗一途。如果我想繼續修行,就必須離開城市,走進森林。”一九三一年的雨安居時,阿姜曼拜訪蓮池寺的住持,請住持讓阿姜李陪侍他一同去北方的清邁,阿姜李這才從此困境中脫困。
【遇見女人】
根據阿姜宛的說法:“任何苦行者最大的恐懼就是面對女人,因為這比遇見老虎、熊或惡鬼還糟糕。”阿姜帖與阿姜撰的回憶說明了個中原委。
阿姜帖、阿姜宛、阿姜范與阿姜汶一樣都是年幼出家,而且在成年之後仍過著出家的生活,但是阿姜帖的純真讓他陷入所謂的“危險相 遇”,這發生在阿姜帖年輕時有次到一位已婚的女居士家拜訪:“有時如果有空,只要是在晚上拜訪在家人,我會帶一個小男孩同行。有天晚上,我到一位女居士家拜訪,她出現後,就把身後的門帶上,這個舉動把我嚇著了,那時屋裡只有她與小孩。總之,我們開始閒話家常,她似乎很想知道我是否想還俗,我個性直爽、天性害羞,我明確告訴她「不想」,然後,很快地把話題帶入有關修行的議題上。”(7)
不過,這位女子反而一直談她的私生活,她結婚前曾與一位僧侶相愛,她之所以嫁給現在的丈夫,完全是因為雙方父母的安排。她暗示自己不快樂,離婚大概只是遲早的事,阿姜帖似乎與她非常熟悉。
“我每次總讓她說,自己則漫不經心地聽著,以為她只是要訴苦,這次大概也是如此。我只是坐在那兒聽著,她之所以如此信任我,我想是因為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她也不會有其它的意圖。”(8)
歷練較深的僧侶或是結過婚的人,都能知道那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然而,阿姜帖的純真讓他陷入他自己所謂的“死亡邊緣”。
“她的舉動愈來愈奇怪,她慢慢靠近我,愈來愈近。火把的火光開始閃爍不定,隨時都會滅掉,我告訴她把火炬撥亮一點,她微笑著,卻沒有照做。我的心開始悸動,感到有股欲望竄起,這股欲望裡,還夾雜著害怕自己犯錯會被逮個正著的強烈恐懼。即便到今天,我還是很難解釋清楚那一刻的感受,當時的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就我所能說清楚的,從她臉上似乎充滿慌亂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的感受必定與我一樣強烈。”
這位女子的大膽舉止嚇壞了阿姜帖,當時他有許多機會可以離開,但他內心一片茫然,不知所措。他慢慢感到不安與焦躁,便說要回寺去了,她懇請阿姜帖留下來過夜,隔天再回寺,這讓他更加慌張與為難。不過,最後阿姜帖還是脫身回到寺裡。他覺得很可恥,擔心同修僧侶與師父會發現,此時已是深夜,他整夜無法入眠,一直反省整件事情的始末與原因。他做了這樣的結論:“我還是奇跡似地逃過了這種危險的處境!”(9)
阿姜帖認為天真有時未必不好,他相信是自己的功德與善業,使他得以逃脫。
“當時我若不是這麼天真,若沒有功德與善業的庇護,或不願將生命奉獻給佛法,我可能早就羊入虎口了,回想自己能逃離如此驚險的情境 ,心中充滿無比的喜悅與滿足。爾後幾天,我還高興得直顫抖呢!二十幾年來,每回我提起這段經歷,喜悅之情絲毫不減。”
阿姜撰與其它童貞出家的頭陀僧不同,他有一連串遇到誘惑的經驗。他憶起十八歲那年的經歷,一九三八年,當時他在皇家公路局上班,正參與修建從烏汶省到那空拍侬省的道路工程。他愛上了一位十六歲的女孩,他每天早上都會見到這女孩,但不曾與她交談。
“每天清晨,她去樹叢方便時,都會經過我的住處,那時的鄉下人常會在樹林旁或草叢裡方便。早上我起來盥洗時,總會看見這女孩從我的小屋走過,她裸露著胸部,只穿著一件沙龍。剛開始我不覺得有什麼,但每天都見到她之後,我開始喜歡她,她的胸部真美!”(10)
頭陀僧發現住在村落附近的誘惑太多,這對年輕的阿姜撰而言也不例外。一九四七年與一九四八年的雨安居,他待在清邁的節地倫寺,於解夏期間在市區外雲游。在這裡,他體會到托缽時,若與女性接觸,不能保持正念,是很危險的事。
有次,他走在一條通往村子的小徑上,有位女眾離群獨自站在路旁,請阿姜撰留步,以便供養他。
“我走到她面前,正當我掀開缽蓋接受供養時,她突然停住,放下手中的盤子與盛飯的碗,開始整理自己身上的沙龍。她就在我面前大剌剌地掀開沙龍,裡面顯然一絲不掛,很清楚地,她故意在僧侶面前暴露下體。我也是人,忍不住起了YIN念,所幸我的正念夠強,我便快快阖上缽蓋離去。”(11)
為了避免再見到這名女子,阿姜撰立刻離開了這座村落。
還有一次,阿姜撰與幾位同行僧侶,在清邁郊區蘇鐵山(Suthep)山腳下,尋找僻靜的地方禅修。他們走到一處古塔,附近有幾個山洞,於是決定在此處搭傘帳。
早餐過後,其它同行僧侶進城去了,只留下阿姜撰一人待在洞穴裡。他聽見一群女子走近交談的聲音,“聽說這附近有僧侶,我們去看看!”其中一人看見正在傘帳內打坐的阿姜撰。
“她掀開傘帳並大喊:「出家人就在這裡!出家人就在這裡!」她打開傘帳,很不禮貌地瞪著我,又很性感地笑著。我望著她,觸目所及的是她豐滿的胸部,視線往下移,我看到她薄薄的沙龍,心中生起一陣YIN念。這時我憶起烏巴利老師所說「讓心保持平靜」的教導,於是我努力保持冷靜。”(12)
這女子把她那群朋友叫過來,有幾位送禮物給阿姜撰。其中一位大喊:“這比丘真帥!”得到阿姜撰一一加持賜福,這群女人才離開。後來更多女人跑來看他,為了避免再遇上相同的遭遇,他便決定前往桑康片(San Kamphaeng)與眉騰(Mae Taeng)縣的森林與山脈。
阿姜撰記起另一起事件是,有位縣府官員的妹妹不時來供養他,這位女居士容貌姣好、舉止高雅。“她時常以一種性感的眼神盯著我看,她的侍衛也催我快點還俗,以幫助他們的生計。”這次的誘惑讓他有些招架不住,心念開始動搖,他發願:“如果我的波羅密足以洞悉佛法,一定會有方法能解決這進退兩難的困境。”
隔天早晨,他依舊前往托缽,這名女子照舊在老地方等著供養他。
“我盡量不去看她的臉,當我掀開缽蓋時,她的衛生棉布〔在那時代只是一塊布〕掉在地上。她吃了一驚,想要遮住衛生棉布,便用腳把布片踩進泥濘中掩藏,但我已瞧見那塊沾有血跡的布片了。我也替她覺得難過,瞥見到她的血,使我更加清楚自己出家的生活,且仍要持續下去,我已從庸俗中跳脫,去過超越的生活,為何要再回頭呢?”
他將缽蓋阖上,回到住所,沒有進食,就收拾起頭陀裝備,立刻離開那裡,繼續到更北方的撣州雲游,一路上,有一位沙彌與在家居士同行。
阿姜撰發現清通縣(Chiang Tung)的居士對佛法的信念很強,但也注意到撣州的女人很主動,他必須小心周遭的年輕女子。有次他聽見有人這樣評斷他的外表:
她們肆無忌憚大聲交談著:“瞧!這個出家人多英俊啊!多好的膚色與臉蛋,簡直比女人還美呢!”她們既不害羞,也不在乎僧侶的感受, 彷佛僧侶只是一尊雕像或一塊木頭。
一對老夫婦試圖說服阿姜撰還俗娶他們的女兒,並告訴他,如果他肯和他們同住,那麼所有的財產都歸他所有:
“我們真的喜歡你,你可以擁有這台縫紉機、這棟房子、這些田地,我們有的全都給你,只要你願意還俗和我們同住,好讓我們依靠你。”
阿姜撰覺得在清通的誘惑與清邁不相上下,他典型的解決方式便是離開那裡,為了道業,這次他回到東北地區。
【還俗的僧侶】
目前我們所討論的僧侶都克服了性欲的挑戰,不過,還是有幾位阿姜曼的弟子過不了性欲這一關。阿姜曼一位曾在清邁山中修行的弟子舉了一個例子,事情發生在一九三○年代,當時阿姜曼在暹羅北部雲游。這個事件與阿姜汶、阿姜范的經驗類似,不同的是,這位頭陀僧無法克服他的欲望。
有天,這位僧侶與其它同行僧侶,在一個離通往村落農田的路不遠的水塘沐浴,這條路與村落之間還有段距離,平時人跡罕至。正當幾位僧侶准備沐浴時,有幾位拉胡族(lahu)山地部落的年輕女子經過。這位僧侶瞥見其中一名女子,立刻就愛上她,從此朝思暮想,無法入眠。他被這個憂慮與恐懼的莫名感受所擊潰,他從未想象過這種強烈力量的存在,內心也深恐阿姜曼會察覺,他徹夜打坐,試圖控制這股欲望,期許能在打坐時捨離欲望。可是,阿姜曼仍察覺了這位僧侶的掙扎—他可能是透過他心通的能力吧!所以盡可能幫助他,便允許他不用出去托缽,專心在茅篷裡禅坐精進。不過,這努力終究還是枉然,他既沮喪又慚愧,決定要另覓他處靜修。得到阿姜曼的首肯後,他去待在一個較遠的村落旁,也許是命中注定,他居然再次遇見那位年輕的拉胡族女子,最後他還俗結婚去了。與他同行的頭陀僧視他為 “遇到境界的受害者”,無法逃脫自己的“業”。
即便是精進於禅修的頭陀僧,也無法免於誘惑。一九三七年,阿姜帖在清邁省眉騰縣附近的森林隱居所雨安居。他帶領四位僧侶—阿姜本昙、阿姜昆(Kheuang)、阿姜草與一位來自黎逸省的不知名僧侶,阿姜帖回憶這四位僧侶中,阿姜草與阿姜昆兩位經驗最為豐富。
“成員當中以阿姜草最嚴守頭陀支的修行。……阿姜昆天賦異禀,有得知他人內心的能力。這些人之中若有人心神不寧或違反戒律,大概都逃不出這兩人的“法眼”。……阿姜昆善於訓練自己的心入定,能夠日夜保持平靜的狀態,他走路時,外表看似與眾人無異,但內心的感覺就像是凌空而行一般,有時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穿透地心。”(13)
雨安居後不久,阿姜帖與阿姜昆沿著眉騰河上游而行,另尋僻靜之處。他們待在山中窮鄉僻壤之地,此處種滿茶樹。有天,阿姜帖把頭陀裝備交給阿姜昆放在廢棄的佛寺裡,自己則到山脊去尋找更適合安住的地方。阿姜帖回來時,發現阿姜昆心情不太好,隔天早上還為了一件小事對阿姜帖發脾氣,天黑後他承認錯在自己,然後說出阿姜帖不在時發的事情。原來是有幾位年輕女子與一群當地的青年經過此地,阿姜昆看到那女子與那些男子調情,他因此而興奮了起來,結果造成現在的禅修狀況糟透了,他想要離開阿姜帖獨自一人雲游。阿姜帖想辦法指導他,給予各種平息念頭的方式,但都徒勞無功。
最後,阿姜帖讓他走了,三個月後他們又再重逢,他發現阿姜昆已不再禅修。阿姜帖鼓勵他重新開始禅修,不過這番鼓勵還是失敗了。
“後來我得知他還俗了,我覺得相當遺憾。阿姜昆是個意志力很強的人,做事總是全力以赴。不過,他也非常主觀,即使是阿姜曼的教法也不 盡然能說服他,他出家前在家鄉裡就是個頑固的家伙,他離家時心中也沒有目標。”
就像與他同行的頭陀僧一樣,阿姜帖相信禅相可以預見未來。阿姜昆在未遇見阿姜帖之前,心中就曾有過一幕預見自己後來會還俗的禅相。
“從〔阿姜昆〕到我的住所,有一條筆直的路,他不費吹灰之力地走到我茅篷下方的階梯,他拾級而上,階梯既長又陡。他向我頂禮三拜,我供養他一套袈裟,但他拒絕了。”
阿姜帖的結論是,阿姜昆是個無法在定中增長智慧的僧侶:“雖然阿姜昆的心並沒有脫離禅定,但他卻缺乏觀照三法印〔無常、苦與無我〕的智慧。”
並非只有年輕僧侶的心才會為性欲所擾,年長的僧侶也是如此。阿姜桑瑞(Samret)是位受人敬重的老師,他幼年出家為沙彌,決定成為禅修僧,最後終於成為禅師,他以嚴格、謹慎而聞名,受到人們的敬仰。
阿姜桑瑞年近六十歲時,愛上一位居士的女兒。當他決定還俗時,這對認為他將終生出家的弟子與在家信眾而言,是個相當大的震撼,較長的僧侶認為教授師的還俗對所有修行僧侶而言,是件丟臉的事,所以他們都盡力挽留,但卻阻止不了。
阿姜頓特別提醒他要精進禅修,並更深入了解自己的心,但是他在禅修後仍徒勞無功。
阿姜桑瑞告訴阿姜頓:“我無法繼續出家的生活,每次我打坐,就會看到她的臉。”此時阿姜頓明了阿姜桑瑞這件事是沒救了,就大聲回應他:“這是因為你在打坐時,不好好觀照自己的心,只顧看她的翹屁股,怪不得她的屁股一再出現。去吧!去縱容你的欲望吧!你去吧!”
阿姜桑瑞的例子,顯示年長的僧侶抵抗性欲的誘惑也很艱辛。有位僧侶曾經這樣告誡弟子:
“在四十五歲以後,真正的麻煩才開始,一直到六十歲這段時間會很辛苦。因為接下來你的身體會反抗,心會惶恐,它們希望在青春未老去之前,盡早結婚生子。”
數十年的禅修,並不表示出家人一定能超越誘惑。
顯然地,頭陀僧也無法免於性欲的誘惑,何況是伊桑地區的行政僧侶呢?有個關於頭陀僧阿姜阿利亞庫南昙(Ariyakhunathan,阿姜聖(Seng))的故事。馬哈聖是位僧伽省長,他精進禅修數十載,大家都相信他已經到達甚深的禅定,然而,他後來在一九五○年代還俗了。曾經與他於一九五二年在孔敬省(Khon Kaen)鹿園山丘(Deer Garden Hill)一起雨安居的阿姜路依(Lui)回憶:
“阿姜阿利亞庫南昙個性開朗,他能夠討論許多神秘玄妙的事情。很可惜他無法了悟四聖谛的真義,因為他的修行並沒有三法印的基礎,於是他在禅修裡所達到的神通,諸如不同的禅定境界,終歸消失,他便因此還俗了。”
阿姜路依話中暗示阿姜阿利亞庫南昙無法抗拒性欲而還俗(14)。所以,在阿姜阿利亞庫南昙與阿姜昆的兩個例子中,可以看到定力深厚的僧侶,缺乏對性欲真相的內觀。
阿姜帖與阿姜查比較能代表其它同行頭陀僧的智慧。阿姜帖在經驗中學習到,當清澈的內觀與甚深的禅定同時產生時,所有的境界都會了然於心,並且不為所動,不論在所見、所聞或任何環境中,心都能安住於如如不動的境界裡。阿姜查確信一旦能明暸與觀照無常、苦、空,就是“真實智慧的開始、禅修的核心,能導向解脫”。
【注釋】
(1) 阿姜汶並未說明時間,不過這大概是發生在一九○○年至一九二○年之間。當時湄公河為泰國與寮國的邊界,但這並不影響當地人民過河,兩岸居民的族裔背景相同。
(2) 阿姜汶並未說明這個禅修法門,不過,阿姜帖詳述:“異性或任何會刺激感官愉悅的對象,都有利於修行人認清所有耽於感官享樂的害處,這些對象便被認為是超脫欲界的最大功臣。”
(3) 根據當地的信仰,過去世若為夫妻,今生今世可能會再度相遇而結為連理,因為他們是伴侶。
(4) 為阿姜查立傳的作者起初不大願意把這件事寫進去,即便如此,也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當他去咨詢阿姜查的意見時,阿姜查說:“沒有這段與性欲掙扎的故事,我的傳記就不成傳記了。”一九六八年,他的傳記出版,不難想見遭到了嚴厲的抨擊,阿姜查的反應是:“就讓他們抱怨吧!”
(5) 阿姜查並非沒有從其它同修僧侶處學到這些,這些事件都是在他自己的禅修過程中發生的。他告訴我們:“我會在禅坐中,將性欲觀想成是一窩的紅螞蟻,有人拿了一塊木頭去搗蟻窩,螞蟻傾巢而出後,循著木頭爬到人的臉上,咬他們的眼睛與耳朵,但是人卻不知自己所處的困境。”在東北,居民有時會捕捉紅螞蟻,取紅螞蟻與蟻卵為食。
(6) 阿姜汶也抱怨一九三○年代初期,他在波隆尼瓦寺時,托缽得來的食物少之又少,許多從鄉下來到曼谷參訪或學習巴利文的僧侶,也有相同的經歷,這可能是因為當時曼谷的人口,有不少是非佛教徒的華人。
(7) 根據阿姜帖所遵循的戒律,僧侶不可與女眾獨處。
(8) 教育尚未普及之前,泰國年輕男子在結婚以前都會出家幾年,這位女子大概只是為了要了解阿姜帖是否也是如此。
(9) 阿姜帖並未提及此事發生的地點與時間,時間可能是一九二○年代初期,此時他在烏汶省的素塔寺,年紀約二十歲。當時此地仍非常偏僻,沒有水電,人們只能徒步而行。
(10) 當時暹羅鄉下的傳統,婦女並不遮蔽胸部,不過曼谷人對此卻無法認同。一九三○年,有位曼谷官員到東北地區進行經濟調查時,回憶當時離省會二十公裡遠的薩給村婦女仍袒胸時,寫道:“她們一點也不會覺得害羞,我們這群曼谷人中有幾位偷偷地把她們照相起來。”或許這也是四處行腳的僧侶,避免在村落附近停留太久的原因。
(11) 阿姜撰此時約二十八歲,出家六年。
(12) 阿姜撰會想到阿姜烏巴利是很有趣的事,因為他從未見過阿姜烏巴利,阿姜烏巴利一九三二年辭世時,阿姜撰只有十二歲。阿姜撰的法宗派戒師是阿姜烏巴利的外甥,他可能是透過戒師知道阿姜烏巴利。不過阿姜撰告訴我們,他在此事發生的前一晚禅坐時,見到他與老師阿姜曼在一起,阿姜烏巴利來看他們,並給予阿姜撰這項特別的勸告。
(13) 阿姜帖提及,與這幾位同行僧侶一起度過雨安居之後,要再找更好的善知識就很難了。
(14) 不少法宗派的僧侶還俗,但個中原因外人並不知情。對於無法抗拒性欲而還俗的門下弟子的故事,高階的法宗派僧侶十分保密,他們不希望事實的真相外流,因為他們擔心事情若是曝光,嚴守戒律的派別形象就會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