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光大師的淨土思想上承古佛、祖師之血脈,下契近代眾生之根機,言言歸宗,字字見谛,誠為一大光明藏所流現的誠谛法語,允為當代眾生亟須研討服膺之寶藏。印祖淹貫各宗,世出世間知識學問淵深,念佛修持早臻三昧,故其文字攝受力極強。印祖淨土思想宏富,茲撷其要者,略示五點:
⑴ 淨土法門是末法眾生出離生死的唯一要道
細讀《文鈔》,隨時可以感受到印祖為度我等眾生出離生死苦海之苦切婆心。從佛法與眾生根機的對應角度,印祖為我們提供了最佳的抉擇。印祖雲:藥無貴賤,愈病者良;法無優劣,當機則妙。在昔之世,人根殊勝,知識如林,隨修一法,則皆可證道;即今之世,人根陋劣,知識希少,若捨淨土,則莫由解脫。淨土法門普被上中下根,統攝律教禅宗,如時雨之潤物,若大海之納川。偏圓頓漸一切法,無不從此法界流;大小權實一切行,無不還歸此法界。不斷惑業,得預補處;即此一生,圓滿菩提。九界眾生離是門,上不能圓成佛道;十方諸佛捨此法,下不能普利群萌。淨土法門最妙最玄,下手易而成功高,用力少而得效速,全仗佛力。普被三根,不論富貴貧賤,老幼男女,智愚僧俗,士農工商,一切人等,皆能修習,鹹可往生。是以千經萬論,處處指歸;往聖前賢,人人趨向。淨土法門誠乃如來普度眾生之要道,眾生即生出苦之妙法。當今之世,縱是已成正覺之古佛示現,決不另於敦倫盡分及注重淨土法門外,別有所提倡。使達摩大師現於此時,亦當以仗佛力法門而為訓導,時節因緣,實為根本。
印祖仰承永明大師禅淨四料簡的旨意,在現代詳為發揮。印祖切實觑破禅宗不適現代,難了生死之弊,詳陳禅宗在當代的弊端。印祖雲:參禅一法,非現今人所宜學;縱學亦只成文字知見,決不能頓明自心,親見自性。何以故?一則無善知識提持抉擇,二則學者不知禅之所以。名為參禅,實為誤會。以古人機語,執為實法,致使後輩徒效其輕佛陵祖,撥果排因而已。故知今人於宗教兩門,開眼尚難,何況實證?其有慈悲願深、生死心切者,宜隨遠公、智者、永明、蓮池,專致力於念佛求生淨土一門。良以一切法門,皆仗自力;念佛法門,兼仗佛力。仗自力,非煩惑斷盡,不能超出三界;仗佛力,若信願真切,即可高登九蓮。當今之人,欲於現生了生死大事者,捨此一法,則絕無希望。此斬釘截鐵之苦切語,實乃慈悲之極的誠谛語。
印祖揚淨排禅,並非門庭之見,實乃悲度末法眾生之婆心。大師於宗門消息亦甚熟稔,專弘淨宗,亦是密護禅宗。誠能一心持念彌陀,念念相應,念到極處,無佛可念,即是曹溪風月。印祖有言曰:以觀音反聞聞自性之功夫,修勢至都攝六根淨念相繼之淨業,即淨而禅,禅與淨土,理本無二。而禅宗靠自力、淨宗仰佛力出離生死之效用,則有天壤之別。
有鑒於淨宗簡易當機之法益,故印祖不願充善知識,支持禅宗門庭,而以平實家風,廣宣淨土。印祖之在家弟子多有曾受高等教育及留學歐美者,而印祖決不與彼等高談佛法之哲理,禅宗之玄妙,唯一一勸其專心念佛。彼弟子輩聞印祖言,亦皆一一信受奉行,決不敢輕視念佛法門而妄生疑議,於中足見印祖自行化他之盛德。
⑵ 儒佛二教並弘,世出世間法並彰
印祖生逢亂世,非孝非禮之說,甚囂塵上。為挽回劫運,印祖依據儒家教育,光大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之八德,父慈子孝、夫婦相敬之人倫,俾令民德歸於淳厚。在此基礎上,大倡淨土,弘興佛法,令眾生明本具之佛性,生極樂之蓮邦。
印祖常雲:儒佛二教,合之則雙美,離之則兩傷,以世無一人不在倫常之內,亦無一人能出心性之外。具此倫常心性,而以佛之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為克己復禮、閒邪存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助。由是父子兄弟等,相率而盡倫盡性,以去其幻妄之煩惑,以復其本具之佛性。
印祖在一代行化中,善巧方便地運用儒學,亦是古印度淨宗文化與本土文化融合之需要。中國淨業行人自小受儒家浸潤,孔子學說類似佛教中的人天乘,依據儒佛共同點而加以闡釋發揮,亦是淨土弘揚當機化的必要。印祖雖然多於儒佛共同處加以指贊,然對於儒佛界限,未嘗颟顸。印祖答復一居士雲:“儒佛工夫,淺而論之,亦頗相同;深而論之,則天地懸殊。何以言之?儒以誠為本,佛以覺為宗。誠即明德,由誠起明,因明致誠,則誠明合一,即明明德。覺有本覺、始覺,由本覺以起始覺,由始覺以證本覺,始本合一,則成佛。本覺即誠,始覺即明,如此說法,儒佛了無二致。至於發揮其修證工夫淺深次第,則本雖同,而所證所到大有不同。世人聞同即謂儒教全攝佛教,聞異即謂佛教全非儒教,不知其同而不同、不同而同之所以然,故致紛紛诤論,可不哀哉!”可見印祖融通儒學,自有其特別之睿識。
有鑒於此,印祖在世間法的教化中,側重於儒教的發揮;出世間法的弘揚中,偏贊淨土法門。印祖的這個弘法特點,體現在他一生每常拈示的八句話中。以儒學為基礎的四句:敦倫盡分,閒邪存誠,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欲學佛道以脫凡俗,若不注重於此四句,則如無根之木,期其盛茂;無翼之鳥,冀其高飛。以淨土理念為核心的四句:真為生死,發菩提心,以深信願,持佛名號。博地凡夫,欲於現生即了生死,若不依此四句,則成無因而欲得果,未種而思收獲,萬無得理。果能將此八句,通身荷擔,決定可以生入聖賢之域,殁登極樂之邦。這八句話充分體現出印祖儒佛二教並弘,世出世間法齊彰的弘法特點。這種弘法特點是淨宗在近代的本土化與當機化。對症下藥,法爾自然。
⑶ 提倡因果,潛挽劫運
印祖生逢兵連禍結、外憂內困之際,而水旱天災,亦交迫迭至。印祖悲心淒恻,廣倡因果報應之說,嘗語人雲:因果者,世出世間聖人,平治天下,度脫眾生之大權也。當今之世,若不提倡因果報應,雖佛菩薩聖賢俱出於世,亦末如之何矣。因果之法,為救國救民之急務,必令人人皆知,現在有如此因,將來即有如此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欲挽救世道人心,必須於此入手。如是則提倡因果報應,乃仰承天地聖人之心,以成全世人仁義之道德。
約佛法論,從凡夫地,乃至佛果,所有諸法,皆不出因果之外。世法亦然。《周易》、《尚書》發明因果之義,極其真切。每見無知愚人,稍作微善,即望大福,一遇逆境,便謂作善獲殃,無有因果,從茲退悔初心,反謗佛法。豈知果報貫通過去、現在、未來三世,凡所作業,決無不報者。同時,因果(命運)亦可由心轉變。譬如有人所作惡業,當永墮地獄,長劫受苦,其人後來生大慚愧,發大菩提心,改惡修善,誦經念佛,自行化他,求生西方淨土,由是之故,現生或被人輕賤,或稍得病苦,或略受貧窮,與彼一切不如意事,先所作永墮地獄長劫受苦之業,即便消滅,尚復能了生脫死,超凡入聖。袁了凡一生兢惕修業,改變定業,重鑄命運,即充分體現出人對命運的主動性,所謂人定勝天,前因不足恃,以現因善力而消彌前因。禍福無門,惟人自招,真實不虛。
印祖痛誡世人,畏於惡果,則預彌惡因;勤修善因,而共得善報。並勉勵眾人凡所修善,莫求後世福報,唯以回向求生西方極樂世界,永脫輪回苦海,方為究竟。印祖生前流通《安士全書》、《了凡四訓》數百萬冊,足見印祖力倡因果之悲心。
⑷ 誠敬慚愧,以苦為師
我國近代以來,歐風東漸,禮教陵夷,社會人士莫不以身心活潑為現代意識,遂致身口意三業,放蕩恣肆,漫無忌憚,絲毫不知莊敬日強,不誠無物之義。故印祖針砭時弊,力倡竭誠盡敬,慚愧自牧,以培淨業行人之福基。
誠與恭敬,實為超凡入聖、了生脫死之極妙秘訣。誠者專心一志,敬者心不浮亂。竭誠盡敬,則定力日強,妄念日消,淨業日長。若懶惰懈怠,毫無敬畏,雖種遠因,而亵慢之罪,有不堪設想者。欲得佛法實益,須向恭敬中求。有一分恭敬,則消一分罪業,增一分福慧;有十分恭敬,則消十分罪業,增十分福慧。若無恭敬而致亵慢,則罪業愈增,而福慧愈減矣。印祖與吳璧華書雲:有一秘訣,剀切相告:竭誠盡敬,妙妙妙妙。竭誠恭敬念佛,當知此人非娑婆之久客,已是極樂之嘉賓。
誠敬與慚愧具相互支持之效用。能自慚愧,生忏悔心,忏悔心生,誠敬隨之。苟能日日慚愧,時時忏悔,則誠敬之心,沛然莫御,活潑現前,而真信切願與勤行,必有不期而自集之勢。以慚愧心,破無明欲;以智慧光,求回頭路。慚愧一味,具救劫救世之宏願,寓旋乾轉坤之玄機。是誠世出世間,契機契理,治標治本之無上聖藥,妙用無窮,法力無邊。印祖對症投藥,一生以身作則,自稱常慚愧僧,悲心無極,允為末法眾生之良谟。
印祖淨土思想亦多具欣厭心,願離娑婆,如囚徒之欲出牢獄,絕無系戀之心;願生西方,如過客之思歸故鄉,豈有因循之念。全身心皈投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有大勢力,能拔娑婆無底廁坑不赦牢獄之人,直下出離其中,悉皆安置於極樂本有家鄉,令其入佛境界,同佛受用。生於濁世,居塵學道,應以般若慧照,長時生此厭離之心,庶長時長其欣樂之志,即病為藥,即塞成通。諸佛以八苦為師,成無上道,是苦為成佛之本。又佛令弟子,最初即修不淨觀,觀之久久,即可斷惑證真,成阿羅漢,則不淨又為清淨之本。北俱盧洲之人,了無有苦,故不能入道。南閻浮提苦事甚多,故入佛道以了生死者,莫能窮數。使世間絕無生老病死、刀兵水火等苦,則人各醉生夢死於逸樂中,誰肯發出世心,以求出離生死險路呢 ?!
⑸ 家庭教育,治平之本
印祖以菩薩心腸,關注社會道德現狀,一針見血地指出:近來世道人心,陷溺已極,一班無知之民,被外界邪說之所蠱惑,競倡廢經廢倫,直欲使舉世之人,與禽獸了無有異而後已。其禍之烈,可謂極矣。推其原故,皆由家庭失教並不知因果報應之所致也。使其人自受生以來,日受賢父賢母之善教,並知禍福吉凶,自為影響,不異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天下不治,匹夫有責。天下治亂之本,在於匹夫匹婦之能盡倫盡分與否。故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而家庭之教,母教最要,以人之性情,資於母者獨多。居胎間禀其氣,幼時則習其儀。其母果賢,所生兒女,斷不至不肖。譬如镕金鑄器,視其模子,即可知其器之良否,豈待出模方始知之哉!國家人才,皆在家庭。倘人各注重家庭教育,則不數十年,賢人蔚起。人心既轉,天心自順。時和年豐,民康物阜,唐虞大同之氣,庶可見於今日。是故治國平天下之權,女人家操得一大半。其有欲挽世道而正人心者,當致力於家庭教育。
印祖的淨土思想博大宏富,上面僅從五點略示之,從中亦可窺知印祖教化的平實家風,精粹扼要,對症投藥,不尚玄虛。雖博通三藏及世間學術,而由博返約,一以念佛為歸,對近代淨宗的中興,厥功甚偉。印祖的皈依弟子周孟由評贊印祖雲:“法雨老人禀善導專修之旨,闡永明料簡之微,中正似蓮池,善巧如雲谷,憲章靈峰(蕅益大師——注),步武資福(徹悟大師——注),弘揚淨土,密護諸宗,明昌佛法,潛挽世風,折攝皆具慈悲,語默無非教化,三百年來,一人而已。”表明印祖集往昔祖師德業於一身,出興於斯世,大弘法化,給劫難中的眾生高擎永不熄滅的法炬。半個多世紀後的今天,其《文鈔》法語、人格風范仍具深刻的教化攝受力。弘一上人曾贊周孟由居士之語為“誠不刊之定論也”。弘一上人,一瓣心香,供養印祖,三度陳情,乞為弟子,亦屬慧眼獨具。吾輩末法凡夫眾生,應服膺印祖教誨,念佛求生淨土,庶不負祖師乘願再來之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