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是90年代初,我在杭州西湖邊的一座寺院裡,看到一塊《心經》的石刻。那時的我還是個文藝青年,立刻就被《心經》中華美異常的辭句吸引住了。以後又在地攤上買到一些佛經,看《金剛經》時,覺得章句美輪美奂,特別有韻味。雖然一句都沒讀懂,如看天書,但卻愛不釋手。時隔十多年,2005年的一天,我在無意中又一次打開《金剛經》,讀誦一遍後,突然間心頭一震,當下有所領悟,似乎找到了一個清晰的脈絡。宏大無比的佛法,將我徹底折服了。再加上那段時間在讀誦《金剛經》的過程中,兩次產生超乎尋常的體驗。從理論到現實感應,都讓我完全相信,佛法是真實不虛的,佛菩薩是真實存在的。於是我開始信佛了,並於當年受了三皈依。
引導周圍人信佛的經歷
自己找到好東西,總是願意與別人分享。我很想勸我父親信佛。於是,那時我便開始到處尋找佛教簡介方面的書,但一直沒找到適合的。很多書挺好,但不一定適合我父親。我了解我父親,知道他能接受什麼。所以就開始自己寫——實際上是尋找與綜合各方面適合我父親根性的內容,之後匯集成一本冊子,打印出來,送給我父親。父親聽說我信佛,開始時還很驚詫,也很擔憂,正想了解一下我信的佛教到底是什麼內容。這本小冊子,解開了父親的疑惑,他看完不久就開始信佛了。後來我又把這本小冊子送給我伯父與弟弟,他們看了之後,也都很快開始信佛並受了三皈依。時至今日,家裡絕大部分人都皈依了佛門,家族中也有不少人走上了虔誠學佛之路。我伯父皈依之後,組織當地人在原址修復了一座明代弘治年間傳承下來的古寺。這個過程說明,很多人有這個根性,只是需要一個適當的方式,需要一個引入佛門的合適契機。
那時在網絡上,看到對佛法的種種說法,就忍不住參與論戰。兩年多論戰下來,幾乎沒說服任何人。後來才明白,要講理,每個人的理都大,只能越說越遠。
從2008年開始,由於看到時下對傳統文化的非議太多,就開始在網絡論壇上開帖介紹傳統文化,帖子從易學入手,講一些基礎的傳統文化方面的內容,最終導歸佛法。由於找到了恰當的切入點,跟帖的人很快多起來了。由於種種機緣,陸續又開了幾個博客。很多人看了帖子與博客,開始走上了信佛之路。這正好印證了“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的道理。
寫帖子期間,我無意間在網上看到了一位女孩發的帖子。她因為一直與父親不和,心態又很不好,導致感情不順,生活與工作一直不如意。正在困頓彷徨之際,她無意間看到了我發的那個帖子。她在網上發帖寫道:“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下午,好像糨糊一般的人生被人劃開了,透出一絲曙光,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忽然豁然開朗。”她很快開始信佛,並參加了當地一個青年佛教組織,參與放生。心態很快改變了,對父親也孝順了,人際關系與生活狀態,完全改觀。正是很多這種類似的反饋,讓我看到了導人向善、勸人向佛的意義。
導人向佛的入手點
我佛學知識很淺,所以不敢講什麼大道理,基本都是講點因果事例及淺近的佛法知識。主要目的是告訴過路人,從這裡進去,就是春色滿園不勝收的美景了。以這種方式,讓人對佛法有個基本的了解,建立起初步的信心。
經常有讀者問我佛法的實質是什麼?我更願意以事例來說明問題。在一些事例中所折射出來的因果法則及心法不二的原理,使佛法就像一面鏡子,讓人照見自我,照見人們從未看到過的內心深處的另一面,從另一個角度解讀出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些年,看到太多的悲歡離合、顛沛流離。只是很少有人意識到,推動自己人生的,正是自己親手一點一滴造就的業流。我發表在《淨土》雜志上的那些文章,大多是在親朋好友身上或身邊發生的因果事例。我覺得這些正在現實中上演的一出出悲喜劇,更容易令人起信、更容易打動人心。
以前的時代,由於傳統文化的影響,仁義禮智信是社會公認的價值觀,因果觀念深入人心。近百余年來,傳統文化歷經劫難,西方價值觀在強勢經濟的推動下,長驅直入,泥沙俱下,民族文化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過去講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容易引起共鳴,講因果報應容易令人相信。現在再講這些,沒有足夠的善巧方便,都只能引來一片噓聲與嘲諷。鑒於此種現狀,我們就需要從最基礎的地方做起,與時俯仰、與世浮沉的只是表象,是隨順眾生的善巧,核心的內容,卻從來都是佛陀傳承下來的解脫之路。
我以前做過十二年的銷售。銷售的技巧,一是從客戶需求入手,二是從情感打動入手,這是兩個最關鍵的地方。這種銷售理念,對於佛法傳播,同樣有借鑒意義。
我們不能只顧自己知道什麼就說什麼,而是要善於尋找一個恰當的切入點。別人正餓得頭暈眼發黑,你該送上熱菜饅頭,還是百億資產的運作方案?這會兒,恐怕熱氣騰騰的饅頭更有吸引力一點。
我覺得,對於徘徊在佛門外的將信將疑的人,以及稍有信心的初學者,從解決當下的問題入手,會更有現實意義。但是,當下許多人對佛法有孟子那種“何必曰利”的情懷,恥於談及福報,更不屑於在學佛之中摻雜現世功利的目的。但佛法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魏晉名士清談,不是小資們茶余飯後的生活調劑,而是當下切切實實的滅苦之道。
當下的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及一切五蘊熾盛之苦,同樣深刻地困擾著我們。重病纏身之際,誰能心如止水?面對意外之災,有幾個人能超然物外?種種逆境現前,有多少人能做到“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像我們這些在塵世間浮沉、過點小日子的市井小百姓,就需要當下的解決之道。利用因果律,從重度之苦走向輕度之苦,同樣是滅苦之道的一部分。
將來源於生活的鮮活內容,找一個令人一看就能接受的方式,用現代語言表達出來,這就是我寫因果故事的立足點。我從來都是力求在每一個細節都忠實於真實事件,至少做到在我這裡不走樣。自己演繹的,只是從故事中折射出來的意義。每當記錄下一則事例,我都盡可能地發給講述者自己看看,這些記錄下來的情節與事實是否完全相符?在行文方面,自己也要反復閱讀,看能不能說服自己,揣摩這種講述方式是否容易令人起信。
我看過不少因果故事,很多都是引用古代的傳說、夢境,或太過離奇的事例,來佐證因果的真實性。在古代,這種故事是很容易讓人起信的。但同樣的方式放在現代,人家看過後,總是狐疑滿腹,提出種種疑問。這效果就與勸人向佛的初衷相去甚遠了。如學者於丹談到《百家講壇》時說的:“不是你來選擇用什麼樣的方式教育觀眾,而是觀眾用遙控器決定你的生死存亡。”在網絡弘法也一樣,鼠標決定了讀者的去留。佛教是佛法的教育,但這是一種完全開放式的教育模式,沒有任何校規校紀能強行留住學生。能留住讀者的,只有生動與貼近生活的內容,以及作者流露在文章中的慈悲情懷。
結佛緣的方法
很多學佛的師兄,樂於勸人相信因果、導人向善、勸人學佛。本來是出於善意,將自己認為最好的東西介紹給別人,可往往效果卻不盡如人意。
一個人已經形成的固有觀念,不可能因你的片言只語就能改變。一開始就想動搖其根本觀念,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抗拒,找種種理由反駁。辯論的過程中,他實際上是在明確與強化自己不信佛的理由,所以只會越說越遠。這結果就會與導人向佛的初衷完全相違了。
導人向佛,最好是從緣而起,從小處入手。針對各人的根性,曉之以理,動之以利。選擇對方最關心的、或最迫切需要解決的、或最能接受的一個點入手。《史記》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利”字是眾人之所趨,是流浪生死的一個重要推動力。我們同樣可以因勢利導,用這個“利”字將人引入佛門。
比如告訴特別注重容貌的年輕女孩,以鮮花供佛能改善容貌,她不管信不信佛,十有八九會動心。對久治不愈的病人,告訴他誦經放生有利於健康,他也很可能會去試試。經常遭遇夢魇(鬼壓床)的人,告訴她默念佛菩薩名號,就能應聲而解,她以後碰到時肯定會試試的,這種靈驗無比的方法,會很快讓她建立起對佛菩薩的信心。再如常開車的人,最擔憂的是安全問題,讓其放一本《金剛經》在車裡,以保平安,按我的經驗,時日既久,相當一部分人會走入佛門。太過唯物的人,介紹一些他能接受的書籍,比如南懷瑾先生的講易理之類的書,很可能會由此動搖他的觀念,而舊的觀念的崩解是需要新的內容填補的。理性而煩惱重的人,可以從佛教方法論上入手,比如介紹一些觀心法門,從心理分析的角度解決其當下的煩惱。喜歡辨析的人,可以介紹一些唯識論的內容,從佛教哲學的意義上令人起信。諸如此類,方法可以隨機應變。每一樣似乎都是小事,不影響他以往的正常生活,不動搖其既已成形的觀念,不讓其產生排斥心理。正所謂“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能否信佛是需要緣分的,有的人生生世世以來,從來沒跟佛法結過緣,讓他們起信就很難;而有的人,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聞即生信;更多的人在中間狀態,可左可右。各人的根性是因,我們的方法是緣。如六祖慧能所言:“若言下相應,即共論佛義;若實不相應,合掌令歡喜。”對能接受的人,才講佛法,對不能接受的人,結個善緣即可,至少不要因此惹人反感。這個善緣,即有可能成為他未來走入佛門之因。
佛法教育的梯次
我在網絡上講這類內容,很多人覺得我膽子實在太大。有一位學佛的朋友一直強烈反對我在網上發帖,說要發帖的話,也只能一字不動地復制與粘貼高僧大德講經的內容。
就我個人的理解,佛教是佛法的教育。沒有任何一種教育體系,是只有少數幾個人有執教資格的,而是不同的層次,需要配備不同的教育資源。我表妹讀過幼師,應當是可以帶帶幼兒園的孩子的;我輔導讀小學的女兒的數學題目,也應當不至於錯得太離譜。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先學帶後學,相互幫帶,應當更有利於佛法的傳播。佛法不是億萬伏高壓線、也不是核反應堆,佛法是下至修福消業的方法、上至心靈解脫之途徑,是平平實實的人間之道。從基礎的因果報應,到高層次的了脫生死,就像我們讀書一樣,是需要不同層次的老師來教的。你見過哪所幼兒園與小學裡面,只通過播放各學科頂尖學者的講座,來進行基礎教學的嗎?如果擔心村子裡的民辦教師,教錯了個別字的讀音與字義而誤人子弟,就搬張板凳堵在學校門前,不讓開學,非要等南懷瑾、愛因斯坦等學術泰斗親自到村子裡來才能開始執教,村子裡就是清一色的文盲了。這種行為,看起來是出於愛護子弟,實則禍害了整個村子。
我與《淨土》雜志
記得2010年第一次接到《淨土》雜志編輯的郵件,說准備采用我博客中的文章時,我是有點誠惶誠恐的,這種感覺相隨至今。東林寺是淨土宗的祖庭,是佛弟子心目中的泰山北斗,仰之彌高,載於《淨土》雜志的文章流布四方。雜志從我博客中選稿,也促使我在寫博客時,越發不敢率意而為。看到雜志末頁長長的捐助名單,想到背後那麼多人付出的勞動與心血,我總是擔心我的文章寫得不好,承載不起這份期望。
《淨土》雜志辦刊二十年,編緝部積累了大量的辦刊經驗。所以對於雜志,我不敢談太多的想法,只能講講自己在網絡上傳播佛法的一些心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以上的發言,若能言中一二,則幸甚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