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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嚴法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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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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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雜談：人獲真理有多難？
人生雜談：人獲真理有多難？ 真理，是可以洞見天地、人神、生死、生命真相的心性標准與因果規律，並非尋常經驗、知識點滴或理論體系。雖然人也有生活、技藝、學問、哲學等等方面的所謂真知灼見，卻多是人中自封的、漏洞百出的、自圓其說的膚淺表述，並不能解決人生、生前、身後及終極關懷的根本困惑。 我從小便不斷追尋真理，並歸結為兩個簡單命題：人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渺小的自我與龐大的宇宙，到底是甚關系。雖然父母、兄弟、親友、師生及教科書都曾或多或少做出解答，但我並不相信。雖然我說不出理由，我卻始終堅信：我心靈深處的期待，決不是那種邏輯推導、科學論斷或層層限定與步步假設。我需要的是徹悟，一下子明心見性，一下子看透大千世界，一下子突破到超凡入聖的境界。 我用心體察身臨其境、耳聞目睹的一切物什或細節，用心閱讀人類五千年來的文明成果，用心與今人、古人、夢中人交流種種主義與疑問。一日一小變，三日一大變，身心在激烈沖突、反復跌宕的漩渦之中飽經陣痛、熬煎與滄桑，結果一無所獲。不是說，儒釋道神的經典與科技文藝的流派於我並無用處，而是說，它們在彼時彼刻，並沒使我破繭而出，豁然開朗。 直到1996年的夏天，我因一個偶然的機緣，突然明悟之後，才明白人和真理之間，看似一步之遙，實則間隔千山萬水，極難抵達。 難度之一：誠如釋迦佛、耶稣、老子、孔子一類把握宇宙真理的聖人，數千年才產生一個，他們同樣受限於宇宙、歷史的全局安排，沒有講出所知所見的全部道法，留給人的多是故事或迷離惝恍的描述，並不觸及實質，更不系統完整。由此入道得法的人，極少極少；由此所及的境界，多在三界內外一點點徘徊；由此惠及大眾的，多感覺其高深，感覺其真切，感覺其有跡可尋，感覺其有章可依，因而心存敬畏，在重善積德、淨心正行方面略有准則，也便能維持較高的道德水准。 難度之二：生命在三界之中輪回，歷經千萬劫與千百世，惟做人時，才能聞聽真理，才能因之得以升華。然而人身難得，人又多誤在做人的快意或苦痛裡，難能自拔。我們身邊的石頭，同樣是活潑的生命，都曾經做過人，或者將要做人。一旦輪作石頭，倘若石頭不風化，即使真理傳世，它也不得聽聞，不得修習，其苦何堪？我們中的許多人，曾經做過石頭，或者來生將做石頭，倘若此生不積極追尋真知，它便將過去的無限悲苦誤了，它便將短暫的做人時光誤了。 使人自誤的因素很多。一切心結、一切執著、一切惡習、一切器物及一切觀念，都足以將人綁縛，其中尤以觀念為甚。人最難突破的是觀念。人多以為觀念是他自己，其實除開先天善良的本性，人後天所得的一切，都由外界強加，都在將他的真我埋沒。當人把自以為是的觀念當成自我，當成裁斷一切的依據時，他便積重難返，很不容易重新找回到自我。只有從良知、天性的角度切入，由慈善主導一切，人才能突破重重間隔，和真理擁抱並融會。在當今觀念大變異的時代，很多對傳統經典的闡釋，也誤入歧途與魔路，惟贻害眾生。再有名、利、情、意等物質因素的桎梏，人便更難抵擋種種外邪的侵襲，不知不覺中就會接受各種誤導。無論輕松或艱難得到真理，也不知珍惜，也不明白它所蘊含的巨大價值，卻總以私念、小器與感官衡量。結果，真理也被妖魔化了，聖賢也被小丑化了，經典也被垃圾化了。 聖人可從一粒沙中見得大千世界的奇異光芒，常人卻從金子般的色澤裡，強烈感受到面包、欲念、本能的蠢蠢欲動。緣故非它，人所見一切的印象，皆由他內心驅動。隨心而化的諸種表象，雖亦真真切切，卻因後天觀念的覆蓋，實質已發生完全相反的變化。 難度之三：宇宙中正反因素同在，如果人想獲得真理，謬見必同時將他包裹，魔怪必同時將他阻擋，就看他能否堅定，能否清醒，能否破繭而出。人要做成一件好事，必有同等大小負的阻力；人要做成一件壞事，一樣有同等大小正的阻力。聖人行事，也難隨心所欲，而在隨緣隨遇，見機行事，決不勉為其難。人能感知表面的阻力，卻不知此時他內心的波動、煩惱的叢生、逆向的反問、環境的敷演，皆有背後許多魔手，在將如此這般的因素操縱。即是說，一旦有緣接觸真理，此後一切皆非偶然。人曾在生生世世造下無數罪業，人一旦把握真理便將永遠獲得解脫，因此所有罪業背後的債主，勢必紛紛向他討要，勢必只能在他得道、大悟之前討要。人卻把表象視同自然或正常，甚至以為可憑一己之力與一己之心予以掌控，此便是莫大誤區。人以人心、人力與魔力較量，人必永遠處於下風。人以正念及神性與魔較量，魔便不堪一擊。 難度之四：人常苦於現實環境，並以世俗的、功利的、激情的眼光打量，而不知環境中的一切，包括挫折、苦難、磨砺等等，都是成就他的必不可少的機便，所以多在消極應付、掙扎與奮斗，以致與真理失之交臂。世俗的與功利的心態，於常人而言無可厚非，而於真理的獲得，卻是極大的障礙。因為真理雖不拒斥生活常態，卻一定要求放下人心。人之擁有激情，本來彌足珍貴。然而面對真理，需要的卻是理性的淡定與從容。人對真理的感恩戴德的認識，終將使他失去真理。如果人又只在消極應付一切，而非在種種變故、跌宕之中抓緊機便發現人心、淡化執著、領悟真理，人便將難得的機緣蹉跎。很多機緣，只得一次。放不下的人心一過，失去也便再難追還。 人獲真理不易，傳播真理尤難。為了真理，耶稣受難而去，老子騎牛西遁，釋迦無奈涅磐。 耶稣說：聖人不容於家鄉。蘇格拉底說：但凡下到人間，神都不能再回去。孔子奔波一生，縱有弟子三千、賢人七二，也不得伸展志向。至今日，十惡毒世的險惡比兩千年前五毒濁世的時代更凶險、更迷亂。傳統宗教走入末法，世人道德已降至地獄的標准，紅塵中一切負面因素甚囂塵上，更有諸多暴力與邪說將世人身心禁锢與傷害。如果誰還勇於傳播真理，必付出更多心力與代價，甚至付出可貴的生命。 非是真理不具保護聖者的威德，惟因世人在生生世世的輪回中，層層糾葛太深遠、太雜亂，生命的本源蒙塵太深、太厚。秉持真理的聖者，若不以巨大的心量包容，不以充分的耐性等待，不以透徹的方式言說，不以無畏的勇氣承受，世人自己根本就走不過來。即便善者得救，不到真相彰顯的時候，豈能知道得救背後的苦衷與艱險？惡者不能得救，就連知曉安危的機會也將失去，直墮落無底的深淵。不惟天道有私，生命的初願與來世的付出都是應珍惜的，有人卻一次次將可貴的機緣放棄，直至放棄生命的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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