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穿長袍的布道者
南懷瑾
作者:陳娟
“世上最好的那個老師去了……”2012年9月29日,中秋前夜,95歲的南懷瑾在太湖之濱告別塵世。
這位老人的一生宛如傳奇。他被學界稱為“上下五千年,縱橫十萬裡,經綸三大教,出入百家言”的“國學大師”,打通了廟堂和江湖,將儒釋道學術世俗化,讓普通大眾對傳統文化有了親切感;在家鄉溫州樂清人記憶裡,他是修建“金溫鐵路”的“催生者”和“牽頭人”;他曾做過海峽兩岸的秘密“信使”和“傳話人”,最終歸於太湖之濱的“撒種”者。而在他自己的眼中,“我只是一個年紀大、頑固的、喜歡中國文化的老頭子。”
“欲為天心喚夢醒”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亡國都不怕,最可怕的是一個國家和民族自己的根本文化亡掉了,這就會淪為萬劫不復,永遠不會翻身。”南懷瑾常常將這句話掛在嘴邊,一生都在致力於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他從小接受嚴格私塾教育,十七歲熟讀諸子百家。不論是影像還是現實中,人們常常看到他穿著一身長袍,拄著杖。
上世紀60年代,正值台灣地區推行中華文化復興運動,孤島上“為中國文化披麻戴孝的最後孝子們”懷著花果飄零的精神力保國學一脈,這其中就有南懷瑾。1969年,距離他到台灣已整整20個年頭。他不忍中華傳統文化日趨式微,發願“欲為天心喚夢醒”,在台北市青田街創立“東西精華協會”,意欲溝通中西文化交流並將中華文化發揚光大。
那些年,或青衫布鞋,或西裝革履,南懷瑾常常侃侃而談。他後來在輔仁大學開講的《易經》因聽講者太多“怕遭人妒”而停課,直到1974年4月初,一本《論語別裁》的出版才讓南懷瑾在台灣真正“大紅大紫”起來。
當時台灣大陸工作會邀請南懷瑾每周三下午去給他們的員工講《論語》,講稿後來在報紙上連載,南懷瑾“用時代的角度,白話的表達,加以經史的空前方式講《論語》”,受到了大眾的廣泛追捧,報紙被許多人剪貼成冊,並口耳相傳告知親友,有人至今仍保存著當年的剪報。
講稿隨後以《論語別裁》為書名出版,轟動一時。到1988年已印行了十八版之多,香港、新加坡等地亦爭相翻印,一時之間“洛陽紙貴”。80年代澎湖馬公市一對青年男女的婚禮,以騎馬迎親,按古禮舉行儀式。雙方互贈信物為《論語別裁》和《孟子旁通》,均為南懷瑾之著述,其影響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這股傳統文化的熱潮在十幾年後來到了大陸,南懷瑾旋即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風向標。除《論語別裁》外,《老子他說》、《易經雜說》、《金剛經說什麼》等多種傳播中國傳統文化的著作都傳為暢銷之作,成了許多人讀《老子》、《論語》的“啟蒙讀本”。
與此同時,追隨於他的弟子也遍布天下,有家財萬貫的商人,也有一身道袍的方外人士,還有諸如美國禅宗巨子卡普勒、英國學者李約瑟博士等登門求教。時至今日,甚至有人斷言說,“當代人不讀南懷瑾,就不知道何為中國文化”。不過,對於南懷瑾的學術價值,支持者有之,質疑者有之,而他均持散淡態度,任憑世人評說。
默默無聞中播撒種子
一生幾經波折的南懷瑾,在人生的最後時光選擇效法孔子,習儒授課。
2000年,他在太湖邊的一片蘆葦蕩開始興建太湖大學堂;六年後,年近九旬的他在大學堂首次開講,內容是禅修與生命科學。“我想運用認知科學、生命科學與傳統文化結合的研究與傳播,挽回這個時代所面臨的危機。”他如是解釋創辦大學堂的初衷,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延伸了對傳統文化的理解。而他縱論古今的淵博學識和拉家常式的平易風格,一如既往地吸引了各方人士從四面八方趕來。
除成人教育外,太湖大學堂吳江太湖國際實驗小學被辟為他的一塊“試驗田”,踐行著他對教育的理解。那裡完全是另一方天地,不同於普通的民辦教育,孩子們遠離數理化,可以學習武當拳、詠春拳,誦讀《論語》、《孟子》、《大學》、《中庸》等。學校沒有現代的操場,只有孩子們玩泥巴、野炊的草地。沒有學習成績的壓力,到處都飄散著自由自在的空氣。
南懷瑾將在太湖大學堂培養孩子當做“在默默無聞中,播撒無形的種子”,在他看來“文化推廣不如自己求學讀書,影響後一代”。作為知識分子,在這個“最好與最壞並存的時代”中,既不應隨波逐流,更不要畏懼踟蹰,必須認清方向,把穩船舵,無論在邊緣或在核心,都應各安本位,勤慎明敏的各盡所能,整理固有文化,以配合新時代的要求。
去世前三個月,他在太湖大學堂吳江太湖國際實驗小學首屆畢業典禮上對30位畢業生說,“你們學的重點就是生活的教育,大的照顧小的,愛同學,愛團體,教育的目的是成功做一個人,不是一張文憑、一個學位……不能只學學謀生的技術和知識,把人道人心的本位忘記了,忘記了怎麼做一個人。”
而這,正是他對教育的堅持,也是他一生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