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向董仲彬伸出援助之手 都市時報記者 楊海冬 攝
都市時報首席記者 侯玉才 記者 王琳
董仲彬喉頭下方三指處的氣管被切開了。在ICU(重症監護室)裡,只有無法正常呼吸的重症患者才這樣做。
可是,被切開氣管的董仲彬不是躺在ICU裡,而是頂著烈日,坐在昆明某醫院的門口乞討。他的面前,擺放著16本獻血證和一封求助信。
從2002年開始,董仲彬陸續獻過48次血。他本來願意繼續獻下去,但是,身患癌症又無錢醫治的現實,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半個月前,他放下尊嚴,帶著傷口,在昆明街頭擺開一排獻血證,開始乞討……
地上,擺開獎狀和一摞獻血證書
5月21日,氣溫達30.9攝氏度,直逼歷史最高紀錄。在這樣的天氣下,即使有樹蔭遮擋,董仲彬還是熱得要命,頭上的汗擦了一邊又一遍,依然不干。
醫院門口的人熙熙攘攘,不少人被他擺在地上的16本獻血證吸引。因為氣管切開不能說話,看懂的人會扔下錢離開,這時,董仲彬會點頭致謝。而無心留步的人則會快步走開,像躲避瘟疫一般。
董仲彬穿著干淨的灰色上衣,淡藍色褲子,呆呆地看著前方。喉部切開處的疼痛,令他處於失語狀態。他面前的地上除了一摞厚厚的獻血證書,還有兩張獻血獎狀、一封求助信、一張“器官捐獻書”。
那兩張獎狀,分別是2008年10月昆明市人民政府頒發的,在2003年-2007年無償獻血工作中做出突出貢獻的“昆明市無償獻血先進個人”獎狀;以及中國紅十字會總會為他頒發的2008-2009年度“全國無償獻血奉獻獎(金獎)”。
聽說有記者來采訪,董仲彬激動起來,臉頰上流下兩行熱淚。他顫抖地舉起手,指著面前的求助信和獻血證書。他打開那一摞獻血證書,指著上面的時間,一本一本地展示著。那16本獻血證,證明董仲彬的48次獻血經歷。
末了,他又拿出一張中國造血干細胞捐獻者資料庫管理中心頒發的榮譽證書,指著上面的網址,努力想說明“我說的一切是真的,可以上網查”。
“我自願捐獻我的腎、眼角膜、肝等,因為得的是甲狀腺癌晚期,無法醫治,醫療費用了十萬多元……我沒有家人,我是B型血,如腎病病人是B型血可以和我配型,我自願捐獻,不要錢。”那張“器官捐獻書”是董仲彬自己寫的,字字懇切。
“我知道我最多只能活一年了,我也想做手術,但我沒有錢。我只想在這一年裡過得好一點,我可以把我身體所有可用的器官全部無償捐給國家,捐給有需要的人”。面對記者,董仲彬寫下這幾句話時,聲淚俱下。那個“聲”,是他從喉嚨裡發出來的,像低音音響一樣的嘶聲。
癌症,徹底改變了他的生活
書面的采訪開始, 董仲彬的人生軌跡從筆尖緩緩展開。
董仲彬今年48歲,老家在昭通巧家縣白鶴灘鎮紅衛街。2000年從老家來昆明打工,在2010年以前,一直做建築工人。“我參與修建過朱家村立交橋,10年時間裡我攢了15萬元,只是這些錢全部用來看病了。”他寫道。
董仲彬曾有一個家。2002年,他和妻子離了婚。他有一個女兒,但從與妻子離婚到現在,與女兒都沒有任何聯系;家裡的老人也已去世。
2010年5月,他突然感到身體不適,醫院檢查發現,他患的是甲狀腺癌症早期。一個月後,他又到另一家醫院檢查,發現原來的腫瘤已經擴散成了兩個。
癌症徹底改變了董仲彬。他不能工作,甚至不能說話。“腫瘤已經壓了我的氣管,不能出氣,後來在昆醫附一院做了氣管切除手術,手術做完後,我就不能再說話了。”寫完這些,董仲彬拿出一本病歷本,上面記錄了他在醫院實施氣管切除手術的情況,還有一張昆醫附一院的B超報告單和醫保出院證。出院證上寫的住院時間為2011年5月9日,入院時間為10天。入院診斷為“甲狀腺鱗狀細胞癌”。
耽擱了整整一年之後,5月11日, 董仲彬准備好證書、求助信、器官捐獻書,又准備了一塊毛巾、一卷衛生紙和一塊小鏡子,出門乞討。毛巾是用來擦汗的,衛生紙用來擦喉部氣管切開處流出的膿水;而鏡子可以讓他看到自己的傷口。
每一次擦拭傷口,都帶來劇烈的疼痛。他輕輕地揭開紗布,紙巾接觸皮膚的時候,他痛得眉頭緊鎖。疼痛隨著擦拭的小動作傳遍全身。
董仲彬選擇在昆明的一家省級醫院門口乞討。這是因為他聽人說“這家醫院有很多需要腎髒的患者”。他想,可能自己的“器官捐獻書”會幫到什麼人。
到昨天為止,董仲彬乞討的生活已經過了15天。晚上,他獨自住在船房老村175號的出租房裡,吞咽稀粥,而食物經過喉部的疼痛,令他很難吃飽。一年來,他的病情決定了他只能靠粥果腹。
每天早上9點,董仲彬都會准時來到醫院門口,在糾結的情緒中,放下尊嚴,開始乞討。求生的希望和死亡的恐懼糾纏著他。如果要活,需要設法湊夠8萬元手術費用;如果醫不好,那就只能將自己的器官捐獻出去。令他感到些許欣慰的是,每天都有眾多的好心人捐助他約50元錢。
“有人願意幫助我嗎?”
5月22日中午,董仲彬熟練地揭開紗布,向停下腳步的人展示他頸部的傷口。炎熱的天氣裡,傷口感染隨時可能威脅他的生命。
見此情景,不少人蹲下來,仔細看他所有的證書。有人看了他的求助信後,掏出百元大鈔放在碗裡,說不出話的董仲彬感激地連連點頭。
“一年內沒有得到任何治療,也沒有檢查,現在你的病情是怎樣的狀況?”不時有慷慨解囊的人問董仲彬,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
記者對他的采訪持續了數天,每次筆談,一聊到妻子和女兒時,董仲彬都會激動得淚流滿面,手中的筆仿佛失去重心,不知該如何落筆。
獻血先進個人到了如此地步,昆明市血液中心知情嗎?
登陸昆明市血液中心網站,記者在網站公布的“2008-2009年昆明市無償獻血先進個人”的名單中,找到了董仲彬的名字。但是只是名字,連張照片都沒有公布。
昆明市血液中心工作人員也還記得,董仲彬確實多次獻過血。“只是涉及個人隱私,不方便透露具體次數。”工作人員在電話中說。
“他獻血次數多,他生病以後,手術過程中需要的血量在血站也報銷了上萬元。”工作人員說,上個月董仲彬去過血液中心,提出想要100元的路費錢回家,血液中心考慮到他的處境,給了他600元,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
聽說他現在的遭遇,血液中心工作人員很驚訝。他們沒想到,董仲彬竟然想用乞討——這種拋棄尊嚴的方式,為他自己贏得生的機會。
“醫生告訴我說,如果要做手術,還需要8萬,我想活。但我根本沒錢,最多只能活1年,我只是想在這一年裡過得好一點。我曾經為昆明多次無償獻血,血量達到上萬毫升血,現在我願意把我的器官和身上可用的東西捐獻給需要的人,希望好心人能幫幫我。”這是董仲彬寫下的一段話。
“有人願意幫助我嗎?”他一直在迫切地問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