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思順
今天的課程是期末會講,坐在我前面的小同修匯報說自己13歲就被媽媽送到私塾,每天讀經9個小時,但是自己對這種學習生活沒有什麼分別,也不覺著枯燥。
聽她的匯報,我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的流下來。
在我和這位小同修仿佛的年齡,我的媽媽從廟裡把《弟子規》、《二十四孝》、《朱子家訓》、《太上感應篇》等善書帶回來給我,一遍又一遍的放到我的書桌上,希望我能好好地看。書店裡剛剛有賣《四書》、《五經》時,媽媽就買回來給我,十幾年來只要見到就買,買過許多種版本。
媽媽把這些經書拿給我時的神情和語氣幾近巴結:你把這些書都背下來,法師說了,能背會50首古文,就會用文言文寫文章了。
我嘴上不說什麼,心裡都是不屑:我又不是古人,我用文言文寫文章誰看呀?
這些經書、善書就那麼放在書櫃裡,我實在沒書可看時才撿著能看明白點的翻翻。翻開《易經》,這裡面寫的都是什麼呀?對我來講就是天書啊,我是實在看不懂啊。我喜歡看《紅樓夢》啊,我喜歡看張愛玲的小說啊,而經書,我看不進去。
在寫這些文字的時候,我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淚流滿面。
我羨慕這位小同修,她肯聽媽媽的話,從小能夠接受這麼好的教育。我為什麼沒有這個福報?聖賢的教誨近在咫尺,可卻我視而不見。
2011年11月13日,是跟隨恩師修學一周年的日子,我本想在那一天給恩師交一份修學匯報。也希望能夠像其他同修一樣,能有一些成績匯報出來,我努力地想,自己通過這一年的修學,有哪些成長,有什麼進步?可是很慚愧,我找不到什麼,不只是沒有什麼進步,反而是感覺自己習氣越來越重,毛病越來越多,我整個人已經七扭八歪的面目全非。那天聽到郭德綱說相聲,說一個人的臉,就像一個烤熟的紅薯掉到地上,又被踩了一腳,沒個形狀了,我感覺那就是在說我。
半個多月前,我在網上找了一個發網絡稿的公司,希望他們能夠幫我在門戶網站發幾篇新聞稿。前一天晚上我就把稿子發給對方公司,對方公司負責人回復說沒有任何問題,保證第二天發出。第二天早上九點多,接到這位負責人的電話,他說話很急,大致的意思就是今天不能幫我發稿子了,他老婆正在醫院,就要准備剖腹產了,還不停道歉說本來預產期在下周的……我說你們公司沒有其他的員工嗎?他說就他們夫妻兩個人。我當時體會到了頭大的感覺,這怎麼辦呀!我該怎麼交代啊!今天發不出,明天就不是新聞了……我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對著手機說了下面的話:“你老婆上午生完孩子,下午你能幫我發嗎?”他一邊道歉,一邊說可以,就掛斷了電話。
我的大腦有幾秒鐘空白,一個詞跟著冒出來:剖腹產。馬上拿起手機,發出了下面的短信:稿子我找別人發,你別著急,就在醫院陪著你太太。很抱歉,我剛才急暈了。
第二天早上,就在半夢半醒的意識朦胧的時候,我的眼淚傾瀉下來,稍微清醒時,極力的忍住不發出聲音。胸腔裡好像有一股很強烈的氣流,要從喉嚨裡湧出來,沖擊得咽喉非常難過,還從來沒有這種體驗。我坐起來,讓自己清醒,可那眼淚一直流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我確實被自己的真面目嚇倒了。
昨天接到那個電話,我的第一念、第二念、第三念……全部是自私自利:“我”該怎麼辦?“我”怎麼交代?滿腦子都是這個“我”。至於一個女人,面臨一生中最關口的時刻,還是剖腹產,我不能袒護自己,那一刻,對我沒有任何意義。剖腹產這個詞,根本就沒有經過我的大腦。更可怕的是,我竟然無恥的要求這個丈夫,在太太最需要他的時候,幫我干活,讓“我”能夠有個交代。
這種浸透到骨髓裡的自私自利,以一種最猙獰的面目,盡情的表演,我在不知第多少念的時候,才發現了它。
原來總覺著自己還行,在人群中還不算壞人吧,如果我真的這麼和別人說,基本上也是出於一種謙虛,其實私下裡我一向認為自己挺好的。可是當我發現了真正的這麼丑陋的自己的時候,確實是有些害怕了。
我對別人的漠視!對生命的嚴重的不尊重!我的群魔亂舞般的自私!
我就是會從小悅悅身邊走開的那些路人!
這麼自私的心,怎麼會感化來福報?我知道自己十幾年來,對近在咫尺的經典視而不見的原因了。
這就是跟隨恩師修學一年多以後的我,我很慚愧,愧對自己坐著的這個座位。當同修們匯報自己的修學體會時,聽到別人都有進步、有成長,我無地自容。
前一段時間,工作挺忙的,我一直沒有能夠靜下心來,去寫這個呈給恩師的修學匯報。今天回到家裡,我燃上一支香,讓自己平靜一下。
“發稿門”中,我的那種囂張的表演是偶然嗎?我越來越清醒的知道,不是的!自私自利,其實每天都在我的身、語、意中上演。
在我們小區門口,有一個和我媽媽年齡相仿的阿姨,每天騎著三輪車帶幾樣菜過來賣。那天買胡蘿卜的時候,我把那一小堆的胡蘿卜中,看著順眼的都挑到袋子裡,剩下的都是歪七扭八的“人參”。可能是剩下的實在“不像樣”,我突然意識到,我自己在干嘛?這位阿姨,頭發花白的站在我面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我把“好的”胡蘿卜都挑走了,剩下的賣給誰呀?讓阿姨在冷風中站多久才能賣完啊?我一邊把挑好的胡蘿卜倒回去,一邊自言自語:我真是太自私了。為了懲罰自己,把那些歪七扭八的“人參”裝起來都買了回來。那天以後的幾天,每次我去阿姨那買菜,都把“最不好”的菜買回來。可是沒有幾天,阿姨怎麼也不肯賣給我那些“人參”了,她老人家搶過我的袋子,一直撿“好的”,把我挑的都拿出來,口裡還念念有詞:這些菜不賣給你,我自己留著吃。
恩師在今天會講開始時教誨:當我們改變了自己的心的時候,我們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我們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就改變了別人的命運,因為我們和別人本是一體的。
我反省,多年來,我不都是這樣嗎?無論買什麼東西,都挑“最好的”,把“不好的”留給別人,我甚至從來沒有自覺這有什麼不對。可是一旦我升起了哪怕就這麼可憐的一點點忏悔心、改過心,看啊,阿姨這溫暖的回饋。
我們每個人,其實時時刻刻都可以生活在天堂裡,生活在極樂世界中,只要我們有一顆天堂裡的心,極樂世界的心。
我終於看清楚了自己,我正是沒有這顆心:佛家叫大悲心;儒家叫仁愛心;道家叫清淨心。
我就像一個千萬年來都沒有打掃過的房間,裡面的灰塵、垃圾滿是的。我久居這惡臭、髒亂的環境中,也不知其臭了,我的身、語、意發出來的就只能是自私自利了。
看清了自己,害怕是不必的,消沉更不應該,我得拿起掃把打掃了。這習染,歷經多生多劫;這污垢,可能非常難以清掃。幸運的是,今生得遇恩師教授,我應該能夠找到最方便的、最捷徑的修理自己的習氣的方法。
寫到這裡,我燃起了第二支香。
讓我想想,我該從哪裡動手打掃我的房間呢?這麼自私的心,它的源頭在哪裡?
恩師在教授《孝經》時教誨:看看自己對生命中最大的恩人,自己的父母的愛敬有幾分,這裡是最欺騙不了自己的,也是我們修行開始的地方。
那麼我,對我自己的親生父母,有愛敬之心嗎?我愛他們嗎?我敬他們嗎?
我的爸爸在我的心中是個什麼形象?常常有個詞會不自覺的冒出來:窩囊。
我的爸爸,也在大學裡教了一輩子書,卻連個教授都不是就退休了。小的時候,學校裡分房子,爸爸也不知道去送個禮什麼的,分給我們家的房子一定是陰面的……爸爸從不願意和別人爭什麼,學校裡分什麼東西,拿回來的基本上是最“不好的”,我卻認為這是因為爸爸窩囊。爸爸退休後,每天都在看書,翻看大量的資料也不知道在研究什麼,我在心裡還笑爸爸:您這是要考研嗎?您還能研究出什麼名堂啊?
我在心裡這樣的評價爸爸,我對爸爸哪還有敬啊。現在我就想想,我的爸爸,什麼地方是讓我非常尊敬的?
8歲以前,我們一直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在我的記憶中,我的爸爸不要說和爺爺、奶奶吵架,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不高興好像都沒有。那個時候沒什麼錢,可只要爺爺、奶奶喜歡吃的東西,我記得,爸爸總是浩浩蕩蕩地買來,不是一點點哦,是一大包兩大包的。我爺爺愛喝點小酒,喜歡吃兔子腦袋,(我到現在也沒問過爸爸,小時候給爺爺買的那些兔子腦袋,是在哪裡淘來的,因為就算是現在,物質極大豐富,想買兔子腦袋也不容易吧。)我爸爸每到冬天都買好多,得煮一大鍋,然後凍起來,每次吃飯給爺爺、奶奶拿出來一個,爸爸只給我們吃點腦子,說小孩吃腦子聰明,其他的不許吃。我小時候,只能和堂弟、堂妹一起坐在小桌子上吃飯,不能和大人們一起吃。後來我們離開爺爺、奶奶家,到學校分的房子住,我記得桃子剛下來的時候是很貴的,我們肯定不捨得那個時候買來吃。回家看爺爺、奶奶的時候,爸爸買了一大袋子桃子,聞著桃子的香甜味我很想吃一個,好像怎麼要都沒有吃到,爸爸說爺爺、奶奶先吃,小孩才可以吃。爸爸從來囑咐我:要和爺爺、奶奶親,爺爺、奶奶從小把你帶大,要親他們。
以前,我從來沒有意識到,我的爸爸有什麼了不起,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現在和恩師學習《孝經》才明白,我的爸爸,我本該仰視。在孝的這個至德要道上面,我和爸爸差得不止天上地下。
我的媽媽呢?我心裡怎麼評價媽媽?我的這個媽呀,太唠叨,什麼事都管;節儉是好事,可別太過呀,我曾經對媽媽說:您就是葛朗台中國版。
現在有誰還補襪子穿嗎?有誰穿壞了拖鞋還要自己換雙鞋底繼續穿嗎?有誰把包裝盒子撕下來寫字嗎?有誰穿的內衣都洗得像漁網一樣嗎?就是拿著幾千元退休金的我的媽媽。幾乎給媽媽買任何東西都很少不被教訓的:別亂花錢了,我有多少福報夠你們這麼幫著我燒啊?接下來不念叨半個小時是不會下課的,所以我每次給媽媽買東西,拿出來時都心驚肉跳的。入冬前,給爸爸買了套非常柔軟的棉襖、棉褲和棉鞋。真想給媽媽也買一套,幾年都沒給媽媽買過什麼衣服了,媽媽現在穿的是羽絨棉褲,自己在市場裡做的,摸著是有些硬的。去年我給媽媽買了套羽絨棉襖褲,非常柔軟的,媽媽轉手送給舅媽了。今年掙扎一番還是買了,因為實在想讓媽媽穿得舒服點,給媽媽送去,膽戰心驚的。只有先發制人了:“您不要老是教訓我,您也體諒體諒做女兒的心。”媽媽剛要開訓就生生地把那套我背得滾瓜爛熟的詞憋回去了,然後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也試試,看那樣也挺喜歡的,只是到現在好像也沒穿過,想起來心寒。給媽媽買了一雙棉鞋,還不得不打妄語,說是別人送給媽媽的,自己說完也很委屈,就哭了。
我說我媽媽是中國版葛朗台過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