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粒紅色藥丸
《中國時報》謝秀麗專訪
我生長的農村,充斥著許多迷信。村人解決不了的問題,都習慣找神靈來仲裁。在那裡,土地廟等於派出所,各種鬼神就是醫生。彼此間有了糾紛,就到土地廟去賭咒發誓;如果有了醫生醫不好的疾病,就請鬼神來醫,廟會能夠熱鬧,大多數是由於治病來的。一支藥簽、一包香灰、一杯符水,能夠治好一個人的病,豈不是太神奇了?我始終對這種迷信感到好奇。
有一次,我的大哥不知得了什麼病,吐起大口大口的鮮血。醫生弄了半天,情況半點都沒改善。大哥的嘴裡除了吐血,還發著呓語。鄰居建議我的爸爸媽媽請來一個通靈的人,他口中念念有辭,用一支縫被的針,刺到我大哥右手虎口上,刺得我大哥哎哎大叫。接著,那個通靈人端來一杯清水,口中不曉得念著什麼咒語,他念了幾遍後,又用手指在水面畫了幾畫說:「凡是童貞的小孩,都能見到水杯有七粒紅色的藥丸。」
在場的好幾個孩子都說他們看到了,我也擠過去看,卻什麼也沒看見。在那種神秘的氛圍下,我相信那位通靈人真的有神秘的能力,我深信他請到了神,捉走了鬼。因為,我的大哥經他刺了一針,並吃了那杯有紅色藥丸的水後,果然好起來了。
我對通靈人那神秘的力量,既好奇又懷疑,為什麼其他的小孩都看見紅色藥丸,就是我看不見呢?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個念頭產生了:我希望將來長大,也能當個可以請到神、捉到鬼、用一杯清水就可以為別人治病的人。
後來,因為媽媽參加觀音會,他們常常聚會念經,我也跟著參與拜佛活動。不過,我很奇怪他們念那些經有什麼用?媽媽根本連字都不認得,她不會念經,只是跟著念聖號。當時我想,如果我知道佛經背後的道理或原因多好,假如我還能用這個方法幫人治病,那就更好了。而且,我還要告訴人家,佛經有用的力量在那裡。
也許就是這樣的一個希望在心裡生了根,所以當我的師父委托人找小和尚,問到我時,我一口就答應了。和尚在我心目中是有法力的人,出家當和尚是我覺得可以替我解答謎題的途徑。
出家後,我接觸到佛經。
「為什麼大家都不懂得佛經還要念佛經?」我沒有忘記心裡的疑惑,執意要弄懂它。於是我除了自修,還帶著強烈的期盼去讀佛學院,去鑽研經典佛法的道理。路途越走越艱深,我漸漸的發現佛法的深奧和美妙。佛法這麼好,而知道的人又這麼少,這實在是太可惜了。我因此決定更加努力研究、弘揚和寫作,讓更多的人知道佛法。
如今我更視佛法的研究、弘揚和寫作為終身職志。我想,如果當時大哥的病不是那位異能之士治好,或假如我當時也看到了那七粒紅色的藥丸,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好奇,或幻想自己也擁有那樣的神力?那麼,很可能我現在就不是一個弘揚正信佛教的法師了。
(一九九三年二月十五日《中國時報》刊出,後收入《中國時報》人間叢書《童年的夢》,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