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惠能大師對「功德」的開示
摘自《六祖法寶壇經》淺釋—1969年宣化上人講述於美國舊金山佛教講堂
齋訖。刺史請師升座。同官僚士庶。肅容再拜。問曰。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今有少疑。願大慈悲。特為解說。師曰。有疑即問。吾當為說。韋公曰。和尚所說。可不是達摩大師宗旨乎。師曰。是。公曰。弟子聞達摩初化梁武帝。帝問雲。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達摩言。實無功德。弟子未達此理。願和尚為說。
「齋訖」:吃完飯了,「刺史請師升座」:刺史韋璩就請六祖大師升座。「同官僚士庶」:刺史,就好像現在的省長似的。這省長代表這一切的官僚士庶,帶著一班老百姓來請法。「肅容再拜」:肅容,就是很恭敬、很嚴肅的,一點不敢笑,也不敢哭,不是一邊請法,一邊笑;也就是不馬馬虎虎的,很鄭重其事的。再拜,就叩頭。「問曰」:就問了。「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這種法,實實在在不可思議。
「今有少疑」:我現在有很少的懷疑,這個懷疑,不是很大的問題,是小問題。好像果寧常常問我什麼事情,就說有一個小問題來問我。「願大慈悲」:我這個小小的問題,請大師大發慈悲。「特為解說」:特別為我解說解說,因為我不明白。
「師曰:有疑即問」:六祖大師說:好啊!你有什麼問題,你就講了,有什麼懷疑,你都可以問的。「吾當為說」:我一定要替你說一說。
「韋公曰」:韋公,這是寫這部《六祖壇經》的人,尊重刺史,因為他是個大官,所以叫公。你們記得中文這個「公」字,是最恭敬人的。所以你到台灣去受戒的時候,見著和尚,那老資格的,你都可以叫他公。你「公」一聲,他就很高興;你若不「公」,他就覺得你這個新戒,對我都不恭敬,所以你應該公一公。「和尚所說,可不是達摩大師宗旨乎」:這可不是的「可」,就是「是不是」的一個問號。說和尚啊!你所說的法,是不是和達摩大師所說的道理是一樣呢?
「師曰:是」:六祖大師說,是啊!我就是講達摩祖師所傳,以心印心的法,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法門。
「公曰」:韋刺史又說了。說,「弟子聞達摩初化梁武帝」:弟子我呀!聽達摩祖師最初從廣州到南京,去度化梁武帝,「帝問雲」:梁武帝問:「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
朕,在中國商朝時,人人都可以稱朕,都可以朕、朕的,所以朕朕聲。由周朝以後,皇帝就不歡喜讓其它人叫朕,說只可以皇帝一個人稱朕,這個朕,就成了皇帝的專有名詞,他自己可以稱朕。所以湯才說:「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說我一個人有罪,你不要加到我的老百姓身上;我的老百姓若有罪,你都要來把這個罪,放到我的身上。為什麼呢?因為我沒有教化明白他們,罪不在他們,是在我這兒。
所以梁武帝就自稱,說「朕一生」:我這一輩子「造寺」:我造了很多廟。「度僧」:我度了很多和尚出家。那時候的皇帝,誰若是出家,他特別歡迎,什麼都供著,吃的,他也供著,住的,他也供著,只要你出家,他就供養你,恭敬你,給你叩頭。你看這有多好啊!「布施」:他又拿國家的錢,布施給一切的窮人。「設齋」:他也供僧,打齋供眾。「有何功德」:我有什麼功德呢?
你要知道,梁武帝這個人,什麼都願意第一的,所以他見到達摩祖師,他不求法,先盡想請達摩祖師來贊歎他一下,來給他戴幾個高帽子。他恐怕達摩祖師不知道他造寺、度僧、布施、設齋的功德,不知道他這些好處,於是乎,他就自我介紹,說:「你看我,造了幾百處廟,又有這個廟,又有那個廟,所有這廟裡,都住著很多和尚,這些和尚,都是我一手成就他們出家的。我又做了多少布施,供養多少僧,你說我這功德怎麼樣啊?」意思就是自我介紹,自己說:「噢!你看我,我這個做皇帝的,和其它皇帝不一樣;我這個皇帝,是專門做好事、做功德的。你說我這有什麼功德呢?」他這不是想要求法了生死,而是先要炫示炫示自己的功德。
好像某某大護法:「你們看,知道我嗎?我是護持佛教最有力量的,我有錢,我都供養三寶。」其實他去玩女人的錢,比供養三寶多出幾千萬倍。那個他不講,他只說他供養三寶;玩女人的錢,也都說是供養三寶了。你說顛倒不顛倒?的確的啊,真事啊!你看哪一個人,他去花天酒地,不說他用了多少錢,在廟上用了一塊錢,就說:「我去布施了一塊錢,你知道嗎?」這都是梁武弟的徒弟!我告訴你,他做功德,將來都可以做皇帝。
「達摩言:實無功德」:聽梁武帝這樣自我陶醉,自我介紹,自我炫示功德,自我賣廣告,自我來說自己有什麼什麼好處,自己贊歎自己;達摩祖師一聽,你看,一個聖人,怎麼會說拍馬屁的話?普通人一聽皇帝這麼講,就說:「啊!你有功德啊,你的功德真大啰!你的功德,世界上沒有的。」這是一般的人這樣子講。達摩是個祖師,他根本怎麼能有阿谀奉承的行為呢?所以就說:「沒有功德,沒有功德。」實實在在地沒有功德。
「弟子未達此理」:韋刺史說,弟子我,沒明白這個道理,「願和尚為說」:我願意和尚為我講一講,說一說這個道理。
師曰。實無功德。勿疑先聖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師曰:實無功德」:六祖大師聽韋刺史這樣請問,隨著就說,實實在在是沒有功德的。「勿疑先聖之言」:你不要疑惑祖師所說的話。「武帝心邪」:武帝心裡不正當,只知道沽名釣譽,只知道求名。「不知正法」:他不知道求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這都是在福田種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不可以將這個福,就說是功德了。「功德在法身中」:功德在你法身裡邊。「不在修福」:不是在你修福,就能有功德的。
師又曰。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內心謙下是功。外行於禮是德。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體離念是德。不離自性是功。應用無染是德。若覓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常行普敬。心常輕人。吾我不斷。即自無功。自性虛妄不實。即自無德。為吾我自大。常輕一切故。
六祖大師說,功德是屬於法身一方面,不是修福就是功德,所以「師又曰:見性是功」:六祖大師又說了,說什麼是功呢?你見性就是功。見什麼性呢?見你本來自性,本有的光明妙性是功。你若有功夫,就可以見性。
這功,怎麼叫功呢?譬如你坐禅,初而勉強,久而自然。你剛剛一打坐的時候,覺得腿痛,腰也痛,等你把腿降伏,把腿戰勝,腿也不痛了。你腿不痛,這就是功,這就有功了;你腿痛,那你就是沒有功。
怎麼叫見性呢?見性,就見你自己的本來面目了。你本來面目是什麼樣子呢?那得要你自己去找,我現在不能告訴你;我告訴你是個什麼樣子的,那你還沒知道呢!因為那是從外邊得來的,要你自己自性自悟:「啊!我本來面目,就是這個樣子!」可是要經過善知識印證你是否見性,不是說我自己封我自己做國王,我就是皇帝,我就是菩薩。好像以前那個嬉皮到這兒來,吃的毒藥毒得他說,他自己就是菩薩;這簡直是魔,真是魔鬼。
「平等是德」:平等,就沒有自私心,一切都平等,無黨無偏,對任何人,也不自私,平等待遇一切眾生,最公平了,大公無私。你能大公無私,這就有德行。
「念念無滯」:你念念無滯;滯,就是滯塞不通,就是流到那個地方,停止到那個地方了。就是什麼呢?就是著住。滯,也就是個執著,也就是個著住,滯塞不通了;滯塞不通,你就不能變化。你若沒有滯塞不通的情形,「常見本性」:你就像六祖大師說:「啊!何期自性本來清淨,何期自性本不動搖,何期自性本無生滅。」何期自性是這麼樣子不可思議;這個就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這也就是真實的妙用,「名為功德」,這就是功德。
你不在自己本身上找,你向外馳求,說你度了很多和尚,造了很多廟,布施了很多窮人,又供養了很多三寶僧人之類的,這是向外馳求,到外邊找去。外邊的,那是福,而不是功德。你這功德,是自己功德圓滿,你看佛,就是功德圓滿了,那是功德。
「內心謙下是功」:你內心裡頭謙下,這就是功。謙下,就不自滿,對任何的事情,都很謙虛的。不是說:「你看我比任何人都好,你看我多大本領,你看我知道佛法比誰都多。」你一教人看你,那你就糟糕了,就不是謙下了!不是謙下,你就沒有功,沒有功夫。
對任何人講話,都要和氣一點,不要像木頭棒子似的,講出一句話,把人家頭都給打破。不要說用手拿木棍打人,你這一句話,比拿著鐵棍打人,還厲害,那就不是謙下;謙下,就沒有不客氣的情形。
「外行於禮是德」:自己心裡要謙下,看誰都比我好,不要自滿。中國有一句話說:「滿招損,謙受益。」怎麼叫滿招損呢?好像這一杯茶,你倒滿了還倒,就要往外流,流到外邊去了,沒用了,這叫滿招損。謙受益,謙就是客氣一點,謙虛一點,你才能得到益處,不是說:「你看我!我是最大了,我是第一了,你看我這麼聰明,你們不懂的,我先明白了。」這佛法不怕你不明白,就怕你不行;你不明白不要緊,你若不行,那是沒有用的。你光明白,不去行,那是沒有用的。
「自性建立萬法是功」:你自性可以建立一切萬法;一切萬法,都是由我自性所建立的,這就是功。「心體離念是德」:你自己心的本體,離開妄念。不是要你離開正念;念有妄念,有正念,你若離開正念,那就變成邪念。這個要離開你的邪念,就是德。
「不離自性是功」:你常常回光返照,常常見著自性的般若,你見自己的本性,常生般若的智慧,這就是功。「應用無染是德」:你用你般若的智能,應用無方,變化無窮。應用,就是無論你怎麼樣去做去,都是對的;但是可要無染著,不要做那些不潔淨的事情,這就是德。
「若覓功德法身」:假設你要立功德,想找功德和你的法身。你法身也就是功德所成就的;你有功德,法身也就成就了。「但依此作」:你要依我所說的道理這樣去做,「是真功德」:這就是真功德。
「若修功德之人」:假設想要修功德的人,「心即不輕」:你要心裡不輕慢人。不論是人,是畜生,是一切眾生,都要不輕慢他。像常不輕菩薩,見到人就給人叩頭,就說:「我不敢輕視汝等,汝等皆當作佛。」所以他自己也成佛了。常不輕菩薩是誰呢?就是釋迦牟尼佛,他在過去生中,所行的菩薩道,他「常行普敬」:他普遍地恭敬一切的眾生。
「心常輕人」:心裡常常輕慢人,看見人就妒忌人,就怕人家比我好,就怕人家比我聰明,就怕人什麼事情都高過我,這就是妒忌心。心常輕人,你輕慢人。「吾我不斷」:吾、我,這都是自己把自己看得很大,就是前邊我講的:「你看我有多大!你看我,啊!你們誰也不能比我;我啊,這是現在這個時代沒有皇帝做,若有皇帝做,一定是屬於我的,你們都沒有份。為什麼呢?我比你們都聰明,我可以支配你們,你們不能支配我。」這總有個我,吾、我不斷,不是吾,就是我,不是我,就是吾,這兩個,自己總是放不下。「即自無功」:你就沒有功了!為什麼呢?你太自滿了。
「自性虛妄不實」:你自己不真實地修行,所以自性就虛妄不實。你自己本來就不實在,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麼回事啊?自己是個真的?是個假的?自己都不知道,這叫自性虛妄不實。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嘿!我不教你喝酒,怎麼你又喝酒去了?我不教你抽香煙,怎麼又抽香煙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搞出來一些毛病;怎麼去到賭博場去,也不知道。這就是自性虛妄,自己都沒有認識自己。「即自無德」:為什麼這樣子?就因為沒有德行,缺德。
為什麼缺德呢?「為吾我自大,常輕一切故」:因為吾我自大,自己把自己看得太大了,甚至自己看自己就是佛:「你看我,我就是佛了!」你看有多大!好像某某人,先提一個說:「某某法師是開悟的,但是我和他是一樣的。」他自己不說自己開悟,說某某法師是開悟了,他和這個開悟的法師,是一樣的,那就是自我介紹,說我是開悟的。這就是吾我自大,所以絕對沒有功德的。
善知識。念念無間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善知識。功德須自性內見。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是以福德與功德別。武帝不識真理。非我祖師有過。
「善知識,念念無間是功」:六祖大師又說,各位善知識,什麼是功呢?我再給你講一講。你念念存著正念不間斷,你念念修行不停止,久而久之,就有功了。你「初而勉強,久而自然」,你最初是很勉強的,時間一久,就自然了;自然,就是功。「心行平直是德」:你心裡常常能行平等率直,沒有一切的委曲相,就沒有彎彎曲曲的那種心,這就是德。
「自修性是功」:你自己修你自己的性是功。怎麼叫自己修自己性呢?本來你沒有見性,你要修性;怎麼修性?就是不生煩惱。誰打你,你當撞到牆上了;誰罵你,你當他給你唱歌聽,他給你作音樂呢!再或者你認為他說外國話,這個言語不同:「喔!他這不是罵人,這是說日本話呢!日本話,就是這樣吱吱喳喳的。」再或者:「喔!或者說西班牙話呢!」你把他這樣一想,他罵你的話,你不懂,那就沒有事了嘛!
好像人仰天而唾,對著天吐一口唾沫,唾沫吐不到天上,還回來唾到自己的臉上。他罵你,你不知道,那他等於罵他自己一樣。那麼說:「打我,我當撞門框,那我痛啊,怎麼可以說就不還報他呢?」假如晚間沒有燈,你一頭撞到牆上了,你是不是用手再對牆打幾拳呢?打幾拳,你拳頭又痛了,痛多一點。你若是不理他,那就沒事了。
像彌勒菩薩講的,說:
老拙穿衲襖 淡飯腹中飽
補破好遮寒 萬事隨緣了
有人罵老拙 老拙只說好
有人打老拙 老拙自睡倒
唾在我面上 憑它自干了
我也省力氣 你也無煩惱
這樣波羅蜜 便是妙中寶
若知這消息 何愁道不了
「老拙穿衲襖,淡飯腹中飽」,我穿著破衣服,吃很沒有味的飯,已經吃飽了。「補破好遮寒」,我補我的破衣服好遮寒。「萬事隨緣了」,什麼事情都算了,過去就沒有事了。「有人罵老拙」,有人罵我,「老拙只說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他打我一下,我就睡倒地下,睡著了。你看!這多妙啊!你若能這個樣子,那就不可思議了。「唾在我面上」,他用口水,用唾沫吐到我臉上,「憑它自干了」,教它自己干,我不用手來擦;「我也省力氣,你也無煩惱」,我也省去擦面的力氣,你一看這個人沒有用,也沒有煩惱了。「這樣波羅蜜,便是妙中寶」,你「若知這消息,何愁道不了」。所以這是最妙的,可是不容易的,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會的,這個妙中寶不容易得到。所以你就不發脾氣,這叫自修性。
「自修身是德」:怎麼修身呢?就不做壞事,沒有欲心,這是修身。你沒有貪心,沒有瞋心,沒有癡心,這都是修身。你不殺生、不偷盜、不邪YIN,這都是修身。這是德。
「善知識,功德須自性內見」:功德,是在你自己本性這兒來找,不是到外邊向外馳求的。「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不是說我做點布施,我供養三寶,我就有了功德。那沒有功德,只有福,只可以說是福。「是以福德與功德別」:所以福德和功德,是有分別的。福德是你做這些事,可以得福,不可以立功。福德,是由你造福業,將來受福報;功德呢,這是你直下承當,自己當時就得到好處的。「武帝不識真理」:武帝不懂得真正的道理。「非我祖師有過」:不是我祖師菩提達摩不講道理,就說實無功德,這麼樣答復他。
當時,達摩祖師本來預備救度梁武帝,但是梁武帝因為自視太大,自己看自己大了,是個皇帝,已經有無量的功德。他造了很多廟,度了很多僧,又布施了很多錢,又供養三寶,認為是很大的功德,所以菩提達摩想破他這種執著,就說他沒有功德。
說他沒有功德不要緊,梁武帝當時一聽這話,就不歡喜,所以就不睬達摩,達摩祖師再講什麼法,他也不聽:「我何必要聽你講呢!」因為不聽,所以達摩祖師想要救度他,想要對他有慈悲心,但是他不接受,也沒有法子;於是乎,達摩祖師就走了。過了一個時期,果然梁武帝最後死的時候是餓死的。
你們想一想,如果他有功德,怎麼會餓死?因為沒有功德,所以就餓死了。達摩祖師當時就想挽救,不教他餓死,令他能生覺悟的心;可惜梁武帝這個吾、我太大,所以就是達摩祖師也救不了他。
摘自:宣化上人法寶網 《六祖法寶壇經》淺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