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達吉堪布:智海浪花—故鄉
人們都熱愛自己的故鄉。我也贊美過我的家鄉,不過我對家鄉的理解,與一般人對出生地的眷戀卻有些不同。我曾寫過一首歌,歌中唱道:“我難忘的故鄉,是喇榮聖地;我難忘的恩師,是晉美彭措法王;我永生修學的正法,是無上的大圓滿。”的確,在我心中,我求學佛法的喇榮,才是賦予我真正生命的故鄉。在這點上,來自東北大學的彭列也與我有同感。
“在家千日好,出門寸步難。”離開故鄉的日子裡,心裡總像是沒有著落,總盼望著能早點回家。
山清水秀、沃野千裡的東北平原,是我生長的地方。但我心中的故鄉卻是喇榮聖地。在此呆了一年多,雖然感覺生活條件遠不及家裡,但每天都能享受佛法的陽光,故而實在捨不得離開。這裡不但有雪域高原特有的風光,更有難得的智慧寶藏。而對於人生智慧的探尋,在我中學時代便已拉開了帷幕。
當時,高考成了決定我個人前途、命運的頭等大事,但是一場波及全國的“人生意義”大討論,對我的影響卻更大。那是一九七九至一九八○年間,以潘曉的文章《人生的路啊,怎麼越走越窄?》為起因,《中國青年報》等多家宣傳單位發起了一場關於人生觀的大討論。“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對這一問題的回答真可謂是眾說紛纭、各抒己見。大量的專題討論文章,我幾乎全看了。盡管為迎接高考,我每天都要做大量的習題,但我寧肯少睡覺,也想把人生問題弄個究竟,以使我對人生和社會的認識能增上一步。後來討論日益擴大,國人踴躍投稿,雪片似的稿件越積越多,最後報社只好暫時停止了這場討論。可見,人生觀、世界觀等問題是千百年來人們熱衷探索的問題,但多少年來人們也找不到滿意的答案。等到後來我開始學佛了才知道,其實在佛教的經論中,對此問題早已有了圓滿的解答。
佛法十分強調人格的重要性,“世法即是佛法根”,賢良人格是修持一切顯密佛法的基礎。佛法又十分強調“心地善良”、“行為如法”,而這兩方面的內容基本上涵蓋了做人的應盡義務與責任。在當年的討論中,也曾有人提出過“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主張,這也可算是培養善良人格的一個條件吧。如何做到修身養性並進而覺悟人生?唯佛法中才有明示。知理而後行,佛法教導我們要奉獻人生、服務大眾,在此過程中成就自覺覺他的目標。直至如今,我仍慶幸參與了那場討論,因為正是通過這場討論才使我日後能有機緣涉足哲學領域,並進而轉入佛學天地。
一九八六年冬,利用冬季農閒,我告別了故鄉,到祖籍浙江等地旅游觀光。期間慕名游覽了西湖靈隱寺,還去了離那不遠的一個很小的寺廟——法鏡寺,該寺由尼師借管借用。當時有一位很年輕的尼師,邊用齋邊記錄著捐贈芳名。見她吃著清可見底的青菜豆腐湯,我不禁問道:“吃這麼清淡的菜能行嗎?”她笑著點點頭,接著又給我講了一番道理:“人不是只活這一世就什麼都沒有了,後面的路其實還長著呢。獲得此寶貴人身,若貪執於財色名食睡等所謂的快樂,就會在三有輪回中受無邊的痛苦而不得解脫。當然,人們都把杭州比做人間天堂,我們也並不是不會享受,只是我們不貪戀那種‘享受’而已……。”她講的話讓我似懂非懂,但從她那坦然、莊重、自豪的神態中,卻可以讓人真實地感覺到,她對這種淡泊名利、清淨戒律的出家生活十分滿意。
現在想來,靈隱寺前“咫尺天涯”四個大字,也許是濟公活佛在笑我吧:走進大雄寶殿,心卻離佛萬裡。很多年以後,我開始忏悔:當時為什麼對那位尼師的開示不以為然呢?如果那時就向她請上幾本佛法書籍,早日懂得佛法道理,也許在以後的工作和生活中,就不會走那麼多彎路了。不過這一切都是因為時節因緣未至的緣故吧,誰讓自己福報淺薄呢!
一九九五年夏季,我與一位朋友去寧波天童寺辦事。天色漸晚,大殿前傳來一陣陣抑揚頓挫的誦經聲。我們走過去看時,只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老僧正獨坐石欄前閉目念誦。他那微駝的腰身,在夕陽的余輝中更顯得孤單冷清。全寺也沒有幾個僧人,只有老僧的聲音在這深山古寺中回蕩。我悄悄地對朋友說:“這老和尚多可憐啊,孤身一人就這樣過一輩子麼?”沒想到朋友卻笑著說:“你覺得他可憐,其實他還可憐你呢!”怎麼會是這樣?我一下子糊塗了,百思不得其解。朋友已學習佛法多年,一句不經意的話卻讓我翻江倒海起來。雖然受他影響,幾年來,我也看了一些佛教書籍,但對佛法大意並無多少認識。在我看來,如此孤苦伶仃的老人當然非常可憐,他怎麼可能還會有心情去可憐像我這樣自以為生活得很幸福的人呢?這是一個怎樣的思想境界?出家人為什麼會如此?
後來我才懂得,一切痛苦均源於自己的欲望;一切諸佛的功德則源於利他之行。有了良好人格的基礎,再對三有輪回生起出離心,才能守持清淨戒律,並真正發起利益眾生的大悲心,直至生起願、行菩提心,從而才能承擔起弘法利生的重大責任。這實非一般等閒之輩所能為之。在菩提心的基礎上,以精進和信心去修習中觀乃至一切顯密的精華——光明藏,則必獲解脫輪回的成就。
隨著時間的推移,老僧的形象在我心中日漸高大起來,俨然成了我人生道路上的路標,指導我一步步地去探尋人生的意義。而我對於佛法科學性的認識,卻是推移到了今年五月的一天,在我來到喇榮佛學院聞思了一段時間的經論後,方才徹底有所了悟。
有一天清晨,上師在講器世界(通常稱為宇宙)的形成時說:佛經論典中,對須彌山、四大部洲、日月等天體都有著詳細的描述,以此為依據的時輪歷法被藏歷所采用,其對於年代時間的計算十分准確,乃至日月食的出現和結束的時間都可精確地推算出來,與當代天文學家依據現代科學儀器觀測、計算出的結果是一樣的。這說明緣起性空可以解釋宇宙中存在的各種現象,佛教的科學性、嚴謹性由此可見一斑。聽到這,我心裡不覺一震:這不正是我多年來一直想弄明白的問題嗎?
上中學時,我就對天文很感興趣,並曾觀測過星座、月食和日偏食等。記得有一本書叫《天體和宇宙》,介紹當時的天文觀測水平只達到幾百億光年的范圍,在此范圍之外的宇宙空間情況則不得而知。而且書中將宇宙的起源解釋為由原始氫氣形成,並有宇宙大爆炸等假說。但若簡單地逆推:原始氫氣又是怎麼形成的?書中並沒有答案。在書上,我寫下了自己的許多問題和質疑,當時就覺得現代天文學的局限性太大了,並進而對它的科學性產生了懷疑……此時經堪布一點撥,這二十多年來的疑惑當下就煙消雲散,對宇宙馬上就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由此而使我深信,其它自然之謎,在佛法的智慧寶劍前也一定會迎刃而解,就看自己願不願意深入佛法、並按它的要求去實際行持了。
雖然那時的我一心想學習天文學,但最終考上的卻是與農業有關的專業。畢業後,我便一直在故鄉的黑土地上默默耕耘、默默收獲。然而受自然環境和市場因素的影響,當地的農業生產卻一直舉步維艱。這使我總能想起一首禅詩:“手把秧苗種福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成道,退步原來是向前。”看來,修道若要有所成就,而非如自己經營農業一樣連年歉收,則必須都攝六根,調伏自心,才能播種希望,奪取真正的豐收。
故鄉的雲,時常在心中飄過。今後無論走到哪裡,我都不再會是四處漂泊的游子了。因為在我心中,早已找到了永遠的故鄉。
彭列通過多年的摸索,最終對佛法生起了正見,走上了探索人生真理的陽光大道。對現在的他而言,漂泊的心靈終於找到了最後的歸宿與家園。
如果我們翻開佛教史便會發現,歷史上的許多高僧大德都曾將自己求道的地方當成自己的真正故鄉。我從自己的經歷當中,也可體會出這一點。記得某位大德曾說過,“在自己的根本上師那裡獲得了妙法甘露,自己的身心也隨之受到了洗禮,這樣的再生之地才是自己永遠的故鄉。”
換句話說,如果自己沒有在任何地方受到佛法的滋潤,那麼這個地球上的所有角落,對他來說都不會是心靈的棲息地與港灣。這樣的話,他疲憊的靈魂何時才能回歸自性的家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