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錢文忠
財富觀一直是中國人樂於談論的話題,錢文忠亦如此,他說:“三十年來,我們民族長期壓抑的物質追求被激發出來。如今,人們擁有了越來越多的財富,至少在物質上比三十年前多得多。有錢本是好事,但是人們並沒有因此得到幸福,反而,更多的人不高興。”
錢文忠
這正是錢文忠所擔憂的,他說:“我們這個民族曾經有自己的信仰,比如孝道,比如溫良恭儉讓,但今天,除了我的這個姓——錢之外,什麼都不信。”
兜兒裡有錢心也很慌
從前多講《三字經》,如今錢文忠更關心國人的幸福感,有句諺語說“兜兒裡有錢心裡不慌”。今天的中國人,卻是兜兒裡有錢心也很慌。他說:“這說明中國可能面臨著非常特殊的問題,或者我們的發展面臨非常特殊的問題。”
錢文忠認為中國人應該開始反思和修整對財富的概念,他說:“改革開放30年以來,我們把財富的概念進行了人類歷史上史無前例的緊縮和簡單化,這30年裡面,在絕大部分人的心目中,財富等同於金錢,或者說財富等同於物質。但在以前的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把財富如此簡單化過。”
財富起碼該包括精神的滿足、信仰的擁有,還應該包括人生的輝煌、身體的健康等。原本我們的財富觀念很豐滿,但這30年,出現了財富的物質化,出現了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說法和語言。錢文忠說:“我原來是學語言出身的,有些詞像‘全民皆兵’,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要全民動員,所以日語、德語、俄語裡都有。但全民皆商這樣的話,人類語言史上沒有出現過。像越富越光榮,越窮越狗熊,我不知道這是哪個時期的人說的話,但是這30年說得很多。”
觀念出問題,我們不幸福
經濟社會的發展忽視了某些重要的問題,也讓某些概念產生了變化,比如成功,錢文忠說:“這30年裡,我們這個民族的物質追求被激發出來,甚至賦予社會上的榜樣性,似乎成功的標志就是擁有更多的金錢。”
物化的社會示范效應最終產生了無法忽視的社會問題,錢文忠說:“我們的經濟存在很多問題,存在各種各樣的不公,存在城鄉間的差距、東西部的差距,這些差距要比以往任何時期都大得多。社會發展了,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我們越來越難歡笑了。”
有錢、有安全感、有自由,按照人類的經驗不應該缺乏幸福感。但是,在擁有飛速增長的物質財富、日益穩定的國家安全的時候,我們卻發現我們越來越少地感受到從內心深處由內而外煥發出來的歡笑,我們發現我們不幸福。
用金錢澆灌出幸福之花
追尋財富無可厚非,在錢文忠看來,最重要的是要認清楚兩個問題:財富是什麼?財富能干什麼?
錢文忠說:“財富包括很多,就算我們把財富簡單地定義為金錢,那麼財富能干什麼?中國古代有一句話,叫‘視金錢為糞土’。如果今天仍舊將金錢比喻為糞土,那麼它的價值在於,我們可以在一堆以金錢組成的糞土上,澆灌出幸福之花。這糞土越肥沃,我們的幸福之花越嬌艷。不是為了種幸福之花,誰會在家裡放一杯大糞?實際上,物質財富是手段,幸福才是我們終極的目標。”
換句話說,如今我們越來越注重手段,而忽略了我們終究是要完成兌換的。而幸福感僅僅靠財富或者說物質財富是不夠的。我們需要有最基本的文明、道德底線和倫理底線,需要有最基本的倫理觀。
修正財富的含義
要讓財富澆出幸福之花,首先要修正財富的含義,錢文忠說:“我理解的財富除了金錢和可以通過金錢購買到的東西外,還包括另一部分只有靠我們自己才可以追尋到的東西,比如信仰、文明、審美、道德、倫理,只有這些東西才能讓我們的財富成為真正健康而圓滿的財富。如果我們擁有的所有物質財富不是為了兌換成這樣一種終極財富的話,那麼,我們的財富除了讓我們擔心外,我想不會有什麼其他的效果。”
當擁有了真正的財富之後,才有可能把財富變成幸福,錢文忠說:“我們這個民族原來信仰的東西,比如孝道、溫良恭儉讓,但不能到今天,除了信我這個姓——錢外,什麼都不信。所以,我為大家提供一種新的思考模式,那就是如何消耗財富,如何讓財富向一個有助於幸福的方向慢慢流出去。”
■錢文忠說話
(復旦大學歷史學系教授)
@去年一件事我震動非常大,每年測一個漢字,每年有一個代表性的漢字代表中國人的心態,經濟學界幾位測出來的字是漲,我們這批人也在測一個漢字,這個字是疑。什麼都不信,什麼都懷疑。這種情況下,我想我們的內心是得不到安頓的。沒有安頓的內心是沒有平靜的,沒有平靜的生活注定是不會幸福的。
@我們現在習慣把人民幣換成美金或者倒成歐元、澳元,或者賺或者虧,如果實在不放心,就倒成黃金或是白銀,前一段有人把它倒成了鹽。但是,鹽除了能把人鹹死外,也只不過是手段。
@無論你有多少0,你都買不來這個社會的文明,你也買不來這個社會基本的道德,你也買不來這個社會基本的審美觀,你更不能為這個民族買來幸福。
@現在我們確實應該努力地使自己的財富增值,努力使自己的財富安全,從這樣的階段開始慢慢地過渡到我們的財富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