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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在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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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外別傳、靈山拈花一脈,自從達摩西來,少室傳燈,六傳至曹溪惠能,一花五葉,把珍貴的菩提種子,種植在肥沃的中華土壤裡落實生根,開花結果,使中華文化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異彩。表現在文學上的,是既存在又超越;表現在生活格調上的,是既淑世又出世;表現在藝術上的,是既具象又抽象。
  儒家學術到了宋明開始僵化的時候,注入了禅的生命,便有了「心即理」的宋明理學,使儒家的學術展現出新的面貌,呈現出新的生命力。這說明了任何一種最偉大、最實在、最有用的學術,都必定是能夠在現實的生活裡生根的,否則它只是象牙塔裡的觀賞品,不能夠提升我們生命的質量,更不能解決人生的生死苦樂問題。
一、禅的風格與特性
  提到禅,一般人總認為這是深山古剎裡,高僧大德的特權,這是文人雅士茶余酒後的調味料,與我們大眾無關;總感覺到禅是壁立萬仞、高不可攀,像銅牆鐵壁般毫無門路可入,為什麼呢?因為禅的語言、文字我們不懂;禅的公案,我們窮一生之力也解不開,何以會如此?只因為我們沒有用平常心去看禅。大家若明了真理是原本如此、普遍如此的,那麼禅就不應該脫離日常生活。正如六祖大師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也如金剛經所講的「一切法皆是佛法。」假如我們離開血肉現實的人生去找佛法,不但毫無意義,也找不到佛法。
  禅很難懂,不是禅師們標新立異,而是禅的幽默感使然。那是佛法人格化之後,自覺自在、自在無礙所表達出來的一種忍俊不禁的幽默感。禅的幽默我們為什麼不懂呢?
  (一)它是以有言顯無言:就像雲門文偃禅師,在他未得法前,一天到晚追隨著陳睦州禅師問道,陳睦州禅師沒辦法,見他來就躲。有一次雲門動作很快,門還沒關,腳已伸進去了,但是陳睦州照關不誤,於是把雲門的腳壓傷了。雲門說:你壓傷我的腳沒關系,但你要給我說佛法是什麼?陳睦州講了五個字:「秦、時、鍍、轹、鑽」,這五個字你怎樣排列組合,也找不出什麼道理;但是雲門當下就豁然大悟,悟了什麼?悟在以有言顯無言。各位如果把這一段公案參透了,那一定悟得很正確。有人問趙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問雲門:什麼是佛?干屎橛。這都是以有言顯無言。
  (二)它是以無言顯有言:什麼是佛?敲你一棒。什麼是祖師西來意?豎個指頭。這是以無言顯有言。雖然他只豎個手指頭,可是夠你寫上十萬字的論文。
  (三)它是通俗的幽默:有人問趙州:聽說你跟南泉普願學法,從他那裡得法是嗎?趙州說:鎮州出大蘿卜。這是借喻,鎮州出大蘿卜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還要多此一問嗎?這是個幽默話,但很多禅宗大德拿它當公案來參,參透了又能得個什麼呢?所以參公案要會選,選得不對,參了也沒用。
  在盛唐時代,禅宗一花五葉,因為當時國勢強盛、民生富裕,修行人的環境好,高僧大德非常多,不缺乏導師,大家在這種沒有精神壓力的條件之下,當然充滿了幽默感。
  宋朝以後,國勢積弱不振,年年花錢買和平,民生凋敝,活在那種環境之下,哪裡會有幽默感?
  到了近代,一九四九年以前,列強環伺,國亡無日,中國人就更不曉得什麼叫做幽默了。我們拿現在的心情,去體會祖師的心態,那是格格不入的。
  古時候的大德,像六祖沒念過書,照樣大澈大悟,他說的話就是經典。唯一中國人講的話稱作佛經的,就是六祖惠能大師了。
  我們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知道,禅並非高不可攀,只是它具有高度和深度的幽默感。我們若用平常心去看禅,它不但具備普遍性,而且是在我們生活裡生根的。我們可以從現在的文學、藝術上去找尋禅的蹤跡,也應該在現實生活中發覺自我,因為禅就是真實的自我。
二、禅的修行要領
  我們原本的心,自一出生就被六塵不斷地覆蓋,形成了我們現在的表面意識──分別心;那個離開分別的、永恆不變的真心被埋沒了。如何將覆蓋我們原本真心的塵垢去掉,讓真我抬頭,這是每個不甘被埋沒的人的修行課題,也是我們這一生的中心使命。
  如何使禅真正在血肉的生活當中生根、發芽、茁壯、開花、結果,有幾個重點必須把握住:
  (一)以正信因果為學禅的基礎
  一談到因果,大家都說這是愚夫愚婦老太婆的口頭語,太簡單、太通俗了;其實因果就是真理。什麼叫正信因果?比方說我們想中獎就去拜拜;想走運、想治病便到廟裡去燒香……這不叫正信因果,這叫迷信。正信因果是應該向佛、學佛。
  佛在菩提樹下悟的是什麼?就是因果。佛陀逃離王宮,跟外道學法,發覺不相應、不真實,於是他拖著奄奄一息的肉體,在尼連禅河沐浴,喝了牧羊女施給他的羊奶之後,坐在菩提樹下思惟,結果悟到了緣生法,也就是從生命的開始墮落、無明緣行……然後是生命的循環、迷失、永不回頭,這叫十二因緣。
  佛觀察宇宙萬象,發現宇宙就是無量的因緣。「因」是一個動機,「緣」是許多條件,然後形成結「果」,而這個結果又是另一個結果的因……於是因果不斷地互為因果,所以整個大宇宙就是因緣果的現象;也就是說宇宙中所有現象,都是條件的互相組合、互相依存。當所有條件分離的時候,找不到永恆不變的事物,所以說萬物無自性。比如一座房子,我們若把水泥、沙子、石頭、木材、鋼筋、人工等因素都抽掉,就找不出永恆不變的房子,而且這些各個不同的條件也會逐漸消失。我們人是近六十兆原子組成的,把這些原子拿掉,也找不到這個人,所以「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當條件分開之後,便沒有任何的事物存在。
  宇宙是條件的組合,所以宇宙當體是空;雖然是空,但人在宇宙當中,還必須承認宇宙的規律和法則,也就是因緣法,這在邏輯學裡叫做自然齊一律。佛用「因緣法」來批判當時的外道六師,所謂外道六師即是:
  1、一因論者:說宇宙一切都是梵天創造的,就這一個原因。佛說:那麼誰創造了梵天呢?外道無話可說。佛用因緣法批判了一因論。
  2、無因論者:說一切沒有什麼道理,無作者、無受者,也沒有規律、法則。佛依然用因果法舉例,使無因論外道啞口無言。
  3、邪因論者:說我們如果活在精神和物質的滿足、享受裡,當下就解脫,就沒有煩惱。這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天下哪有無條件的事情呢?你要滿足精神的需要,那不大可能,因為欲壑難填;物質方面,要耕耘才有收獲,要付出才能獲得,你憑什麼保有物質的滿足呢?如果因緣不具足,你的空想也不會有結果。
  4、宿命論者:說一切萬有的規律、存在、變化、發展都是神定的,沒有人能改變。佛說:你把因改變了,它的果就會改變。佛批評宿命論者是自我否定、不肯上進、放棄自尊。大家讀過了凡四訓就知道,你把條件改變了,結果會跟著改變的。
  宿命論對一般不肯努力、自我放棄的人,是有道理的,某些人也的確是活在宿命論裡。
  什麼叫宿命論?人一出生就因父母的遺傳基因、社會階層、職業、教育程度不同,左右了孩子的活動半徑,在日常所見所聞的熏習之下,到了七、八歲,孩子的人格就完成了雛形,以後大致也將走那條路,這個是宿命。但對於一個根器很高、警覺性很強、不甘被命運支配的人,像袁了凡一樣,他是會改變的。
  5、懷疑論者:佛批判他們是不用腦筋、不肯抽絲剝繭。
  6、禅定論者:認為人只要坐著不動,把一切念頭掃空,當下就是解脫。佛批判他們是以手段當目的。人可以不吃飯、不工作、只享權利不盡義務嗎?所以佛說:禅定只是一種手段,不是目的,你必須要有正見才能斷惑,斷惑之後才有真正的見解,指導你的正確行為。
  我們何以說佛法就是世法?佛法何以具備普遍性?因為佛陀講的緣生法就是組織。在大宇宙中所存在的任何東西都是組織體,不論它是整體的或是個別的,都是組織體,沒有單一而能存在的事物。若用現代的語言來表達佛法的精神,我們不妨說組織是萬有共同的原因,是創造唯一的手段。
  就萬有共同的原因來說,從浩瀚的星海到地球上的一草一木,乃至一個微小的原子,它都不是單一的,它都是以不同組織的方式,表現出不同的組織形態與功能。
  就創造是唯一的手段來講,音樂家拿幾個音符譜出了不朽的樂章;美術家用幾個簡單的線條、色調,勾出了絢麗的畫面;自然科學家用三個中子打進鈾二三五,變成鈾二三八,產生了核子的連鎖反應;建築家用槓桿力學、結構力學完成了宏偉的建築……我們可以說,沒有一樣創造不是藉由組織的結構與改變來完成的。
  倘若有一天,人類的智慧與技術,可以改變黃金的結構,也就是金原子中的電子、質子、中子、量子的數量、運行速度、方向……我們就可以制造黃金,古人沒有完成的煉金術,就可以在我們的手中實現。
  緣生就是組織,如果你是一個單位的主官(管),或者是一個領導階層的人,你若不懂緣生、不懂組織,你無法成功。
  組織又分有形的與無形的。所謂有形的組織,是要使它能發揮制衡的作用,使它互相策動、互相鼓勵。無形的組織,是你如何提出一個人人向往、信受,願意為它犧牲、奉獻的偉大理想,哪怕這個理想一百年、一千年也不會實現,但是不能沒有;你如何提出一個大家都討厭、都不習慣、都不能忍耐的最近目標,大家集中力量把它摧毀,這都是組織的作用。因為你若沒有遠大的理想,就不能鼓舞人的熱情;沒有最近目標,就不能統一人的行動,表現組織的力量,不能表現力量就沒有存在的作用,沒有存在的作用,就沒有存在的可能。眼前桌上擺一盆花、擺個麥克風、擺個茶杯,它會存在;如果有人放個磚頭,誰看了都會順手拿掉它,因為它擺得毫無意義。
  於是我們發現佛講的緣生法,不但是要我們有一定的作用、一定的組織,用條件來改變、提升它的作用,而且還啟示我們,任何存在的事物必定有它存在的價值與意義。所以我們每個人都要活在責任義務裡,哪怕是出家人的百丈禅師,他都「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可見真正的佛法,不是哲學,而是在我們每個人的日常生活裡,它是離不開世間法的。
  (二)以反省、去惡為學禅的起點
  修行如果不把自己的錯誤去掉,而想追求生命的解脫,那是緣木求魚。因果法則不是一種概念游戲,而是要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一步一步去實踐的。首先,我們必須知道「錯誤是煩惱的原因,毀滅是罪惡的結果」,若要免於毀滅,就必須遠離罪惡;要想免於煩惱,就要擺脫錯誤。所以我常說「煩惱與錯誤同在,罪惡與毀滅同步」。你活在錯誤裡,不可能不煩惱;當你走向罪惡的同時,也不可能逃避毀滅的命運。所以我們必須常常反省,借著反省來發掘出我們生命的內涵。例如婦產科的嬰兒房,每個嬰兒都一樣,自他不二,所呈現的都是人的本能,餓了就哭,吃飽了就睡。為什麼長大之後會有各自不同的差別呢?因為在成長的過程中,不斷吸收色、聲、香、味、觸、法,而形成了他的表層意識,埋沒了他的本來心態,形成種種的人格,種種「人之不同各如其面」的人。
  靠著反省,可以讓我們了解到,構成我們表層意識的,有哪些偏去的個性?有哪些是妨礙我們事業成功的因素?不去掉它,我們就不會活得更好,就注定會失敗。只有靠著不斷反省,反省到山窮水盡疑無路時,就會出現柳暗花明又一村。當反省到媽媽生我們的時候,或者媽媽沒有生我以前,如果反省得很認真、很徹底,不斷地清除心垢,去掉學法的障礙,等到心垢障礙沒有了,就瑜伽──聯合,跟真理、佛法、宇宙的真實相聯合,這時就能見到媽媽沒有生你以前,也就是禅宗講的本來面目。
  人的本來面目,就是大宇宙的真實,因為你跟大宇宙不是對立的,宇宙即你,你即宇宙。有許多人不肯反省,不從自己身上找答案,那煩惱永遠切不斷。試想,如果不是你做錯了,說錯了,領會錯了,會有煩惱嗎?絕對沒有。兩個人正在講話,你進來他們不講了,你說這兩個人一定在罵我,其實人家是對你尊敬;你進來他們還在講,你會說這兩個人簡直是目中無人嘛!
  諸如此類,做人如果想改變外在的一切,向外要求,你會越來越煩惱,它會惡性循環。只有從自己內在去找煩惱的根源,下最踏實的工夫去反省,用因果律來衡量自己、了解自己、要求自己,才是真正的佛弟子,也才有可能活得免於煩惱,才有可能日日是好日,年年是好年。
  (三)以唯求心安為人生的取向
  一個真正的禅者,他的生活不是賣弄機鋒、表現幽默,雖然那也無害,但真正的受用,最踏實的應該以唯求心安為人生的取向。人生總有一個方向,所謂克己復禮、吃虧就是占便宜,這都不究竟;一個根本原則必須確立,必須堅持,那就是「唯求心安」。
  有個朋友好久沒見,跑來跟我發牢騷,說他要退休啦!好人難做啦!說他如何盡職負責,副主管對他的考評,被他偷看到,其中誤解很多,認為他沒多大發展潛力……我說,你都應了過去我所講的話:錯誤必得煩惱。你的考績照道理你是不該看到才對呀!你偷偷看了那就錯了,行為不光明嘛!你煩惱那是活該。
  我常講,人活著只求心安無愧,你我生命的意義與價值,並不建立在少數主觀、偏見者的好惡之上。人要是沒有這種堅持,這種自我作主的態度,他會活得很無奈。你必須做到唯求心安,事事無愧,善盡自己的責任義務;如初祖達摩所說「不謀其前,不慮其後,無戀當今」,這才是真正的解脫。做人不要圖僥幸,不要做令心不安的事,否則就是欺心,欺心則欺天。
  宋明理學的「心即理」跟禅有什麼區別呢?如果說心是原本的心,理是原本的理,脫離六塵的理,那麼禅就是宋明理學,宋明理學就是禅。能夠有這個心胸,當然就心安無愧、灑脫自在。
  達摩西來,少室面壁九年,為了等二祖。二祖慧可去見達摩,求什麼?求心安。他說:我心不寧,乞師予安。拿心來,我給你安。找心找不到啊!那我給你安好了。
  這一問一答之間,就顯示了一個禅者的中心取向──求心安。這告訴我們,人到了無心的時候心自安,也就是說:有心心不安,無心心自安。當你表面意識停止活動,一切妄想停止,本來真心抬頭的時候,心裡自然就是平安、安適,無所不安。修心如果放棄了求心安而想學禅,那是斷然不會成功的。
  (四)以踐行中道為心行軌范
  中道是恰到好處,心行是心的想念與身體的作為。我們身體的一切動作,是反應心的想念,佛經上說「心行處滅」,心比行為更重要。有許多人認為我只這麼想一想,並沒有做,但是心已經被污染了。妄想會使心陷入陰境,它是屬於陰性的。
  什麼叫中道?有人說我這碗飯自己不吃給他吃,這叫中道嗎?這不叫中道;有人說我做生意賣雞蛋,別人兩元一枚,我一元一個,那你的生意能做幾天呢?你准備關門吧!這不是中道;也有人說,人家吵架找我評理的話,我誰也不得罪,大家都好,就我一個人不好,那叫中道嗎?那是沒有是非、不分善惡,那叫牆頭草。
  真正的中道是什麼呢?基本上是無害,比如我們丟幾片蘇打在醋瓶子裡,搖一搖經過發熱、冷卻以後,它就變成了中性,有沒有胃病的人都可以喝;譬如做生意,我們賺錢,對方賺錢,沒有任何人受到損害,這個叫中道。
  有一天,我跟葉燈輝談中道,我說你在干什麼呀?他說:賣便當。我說你賣的便當,第一不能比別人貴,第二你自己也吃那種便當,這就是中道。如果你賣的便當自己都不敢吃,那就缺德了。
  我們人從生到死,樣樣講求恰到好處、自他兼利,而不是犧牲自己、成全別人。能夠一生踐行中道,必能通過中道,到達生命的圓滿。人不可以輕言自我犧牲,必須衡量義與利之間,當國亡無日的時候,活著當亡國奴嗎?那是應該犧牲,那是中道,但平常動不動就講捨己為人,這是不正確的。
  (五)以家庭為修行的道場
  出家人修行有寺廟,在家修行只有一個家庭。齊家就是建立道場,然後運用道場。家是草昧與文明的分水嶺。古時候沒有家庭,只有部落、族群,人們相聚而麀(麀音ㄧㄡ,亂倫之意),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根本談不到人格的自覺和人性的尊嚴。直到有了家庭以後,人性開始蘇醒,生活的目的、生命的意義得到充實。有了家,才會父子有親,夫婦有義;才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使每個人有自己的分際、自己的責任。而一個和樂、健全的家庭,也常常是培育聖賢豪傑的溫床。
  人生不是一帆風順的,常有許多挫折、拂逆的事,家就是我們人生休歇、補給的避風港;不論你犯什麼錯誤,在家庭中都能得到同情、包容。當我們信心動搖、意志消退的時候,家給我們適當的鼓勵,給我們再奮斗的勇氣。但是也有很不幸的家庭,報上報導的「鑰匙兒童」,有父母養卻沒有父母管教,有問題去問老師。還有夫妻失和、貌合神離的……這樣的家庭無法修行,這叫冤家、魔障。為了不使家庭變成魔窟,首先就要改變自己,拿別人當鏡子,努力改變自己。有些人在家裡不是罵孩子就是教訓太太,或者出現代溝,說自己父母親太落後,這都是不正確的。當你看到了親人的缺點,自己不要去犯,而不是去管他們。
  修行人最大的錯誤就是想改變別人,總想把別人轉變得很符合他的標准,這是錯誤、是自私、是暴君思想、是阿修羅的心態,不是修道人應該有的。你要想在家庭建立道場,不是改變別人,先要改變自己,自己變好了,家庭自然會變好。快則半年,慢也不會超過兩年,就能見到效果。
  相反的,你若不循這個道路,一天到晚發號施令,看這個不順眼,看那個不對勁,嫌這個吃飯嘴響,嫌那個腳跷得不雅,家人看到你回來都會感到傷腦筋,那你在這個家豈不成了多余的人?所以我們一定要把家庭建立好,然後一人仁,一家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由個人帶動全家,以家的健全交織成健全的社會,由和諧的社會,建立安祥的國家,這才叫做「嚴土熟生」。
  嚴土熟生就是以家庭為起點,嚴土──莊嚴佛土;熟生──成熟眾生。眾生在情感和理智上都不夠成熟,缺乏正見、缺乏慈悲。沒有慈悲的社會就是矛盾、沖突、仇恨。沒有正見的社會必定盲行妄作、亂七八糟。我們要成熟眾生,就要弘揚佛法,啟發眾生的正見,建立眾生的理性。
  一般人追求權勢,追求物質享受,那是偏執,其實人的最大需要,一個是真理智的寄托,一個是真情感的發揮。如果這兩樣不能滿足,再多的物質,也因欲壑難填,而不能填補生命的空虛。
  我們為什麼特別提出齊家的要求?因為對某一些人來說,家者,枷也,家是個很沉重的負擔,也是障道的因緣,其主要原因是:人有意志力,不主宰自己,專門要求別人;有雙眼睛,不回顧自己,專挑剔別人的毛病,這就是煩惱的根源。做為一個現代人,應該很清楚的體認到:如果沒有一個溫馨的家,就不可能有健全的下一代,乃至於我們的國家、人類的遠景,都會變得黯淡。
  假如夫妻常常吵架,晴時多雲偶陣雨,小孩半夜會做噩夢、會哭;他本來可以成為聖賢豪傑的,結果從小被摧殘得心靈破碎、人格分裂,為了適應大人,變得虛偽、說謊……做父母的應該推脫不掉這個責任。說家是培育聖賢豪傑的溫床,並非要你溺愛孩子,因為溫室裡雖然可以培養四時不謝之花,但是培養不出棟梁之材。我們應該不斷鼓勵、充實孩子的勇氣,養成孩子面對現實、不逃避現實,這樣家就是我們的道場。
  有人說,在家修行若好的話,釋迦牟尼又何必逃離王宮呢?這並不盡然,六祖大師說「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修行一樣,我們看古往今來許多大居士、大士(就是大菩薩),他們都是在家庭修行的,佛教很多菩薩璎珞莊嚴,長發披肩,可以看出他們也是在家修行的。不管是為眾生、為自己修行,都需要先把家庭調理好,要對自己苛求,對家人不要苛求。在家庭中盡到責任義務,然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子帥以善,孰敢不善?子帥以正,孰敢不正?一人仁,一家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個風氣的形成,都是自我躬行實踐,然後蔚然成風的。
  (六)以責任義務為生活的重心
  我們每個人的生活一定要有重心,否則就變成雜亂無章。我們生活的重心就是責任與義務。對個人、家庭、社會、國家的責任,都要確實盡到。很多人最有興趣的是每個月領薪水的時候,更有興趣的是領年終獎金,最傷腦筋的就是工作,這樣的話,工作對你將是一種逃避不掉的懲罰;反之,如果你對工作有一種感恩的心,認為你的工作正大光明而有意義,感覺生命有所寄托,熱情能夠發揮,那麼,用你的熱情發揮你的創造力,用你的智慧改善、提高你的工作素質跟能量,你就會知道:付出的必能獲得,貢獻的必受尊重。倘若你不想貢獻,結果是喪失榮譽;你只想獲得,不想付出,責任義務就成了精神負擔。逃避工作的結果,人生的價值也會大打折扣。
  我們講緣生可貴,緣起性空,性空緣起,說一切東西並沒有自我,只是機緣的組合,彼此相互依存,能夠互益,才能共存。同樣,我們人在任何一個團體裡,就必須要有貢獻;你要想獲得,就必須先付出。如果反其道而行,一定是活得很無奈。不要說我們是在家人,就連剛才我講過的百丈大師,他都「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到了他八十多歲,他的徒弟們憐憫他,把他的工具收起來,那一天他硬是不吃飯。一個禅者,他不但有目空宇宙的心胸,而且有躬行實踐的美德,離開了躬行實踐,一切都是空話。你若不創造價值,你就活得毫無價值,如果你不能構成工作的需要,你自己也會感覺活得沒有意思。要是逃避責任義務,專門來修行,那你的修行決不會成功。
  有人說:老師,我要退休了,我的錢也存夠了。我說你盡管有飯吃,但不能不做事,社會上若都像你這樣,生之者寡,食之者眾,那國家就窮了。必須是人人生產,國家才會富足,人人愛國家,國家才會強盛;若是人人逃避生產,最後大家都沒飯吃,人人不愛國,最後這個國家就在歷史上消失了。所以我們學禅,是人中的典型,而不是逃避責任義務,不是個廢料,這一點非常重要。
  (七)以窮本溯源為參學課題
  水有源,木有本,真實的是原本的,真理只能發現不能創造,而且真理是唯一的,所以禅的特性就是超越,它超越宗教、超越哲學,凡是不能超越,只用表層意識來發現、來編織、來說明本體論、宇宙論、認識論、方法論,然後從宇宙延伸到人生,產生了人生觀、歷史觀……這都叫概念游戲和廢知識,你知道了它,對你沒什麼改變,你不知道它,也不缺少什麼。
  佛法則不然,它叫你窮本溯源──一切萬事萬物的源頭是什麼?一切生命的實質是什麼?一切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有人跟我說:老師,這個我知道。你知道什麼?萬物皆空嘛!愛說笑!為什麼有人說空,他的師父還打他一棒?這一棒的目的在哪裡?挨打的人應該有什麼感受?這個地方要能弄清楚,我就說你懂得空,而且你也大澈大悟。如果你嘴巴講空,那叫廢知識,你知道空跟不知道空有什麼差別?為學大用在能變化氣質。王陽明說「我的良知猶如金丹一粒,點鐵成金」,他的良知那麼厲害,那禅宗的大澈大悟,要是不能夠轉凡成聖,那叫什麼頓悟法門?叫什麼圓頓法門?圓就是最圓滿,頓就是最快速。我說你講空還欠一棒。所以一定要悟,要真悟,要自己悟到了理未萌、事未生,到了一切理、一切事沒有發生以前是個什麼?禅是語忌十成的,只能說九九……不能再加,再加了就是十成,我都告訴你了,你悟的機會沒有了,堵塞你悟的門路,這是有罪的。
  我第一次在台南講「禅、禅學與學禅」,講到禅是什麼?禅是心的原態;是生命的基本屬性;是生命的共相;是自他不二、生佛平等的所以然。這已是九九九九了,只要你再加一點點,那是你的事,我要再說一點點就不對了。如果有人還要問我,我可以補充一個動作,或者多少有點效果。重要的是要你親自去到達那個境界,我決不欺騙各位,有自我突破這回事,自我突破就圓證無上瑜伽,瑜伽就是相應,無上瑜伽是無上相應,跟宇宙合而為一,這是密宗的最高境界──大手印。
  不管你學什麼宗派,你要是不親悟、不親證,那是欺人自欺,那是浪費光陰。我還特別說出禅是正見加正受。什麼叫正見?看得最真實、最原本,天地未分,億萬個銀河系沒有形成以前。什麼叫正受?有一個迥然不同的感受,你講話我聽得清清楚楚,左耳進右耳出,你不講話的時候,我去找妄想找不到。各位現在找找看,找妄想、找念頭,應該找不到才對,為什麼?一念不生全體現。人想叫念頭煞車是很難的,你能夠把念頭停住,就叫自我主宰;念頭來了你能知道,就是秒秒安祥。
  證道歌說「直截根源佛所印,摘葉尋枝我不能。」又說「但得本,不愁末,如淨琉璃含寶月。」各位看了老師的講詞,看了些佛學著作,見人就講道理,浪費生命,那不是功德,你那是造業。他已經被六塵活埋了,你還要給他增加點法塵,永遠不能出頭了。你自己能到達一切理的根源,固然是好事,如果不能,就保持正受。你能保持到聽話清清楚楚,說話信口就說,不聽不說,一念不生,這個就叫正受。正受就是正確的感受。
  達摩大師說,入道有理入,有行入。你能保持正受,這叫行入,只要一上路,早晚也到家。如果你沒有正見,也沒有正受,那是沒辦法修禅的,因為正見與正受,是禅的兩個翅膀,向上要靠兩個翅膀,你一旦有了正見,馬上正受就出來;你要是從別人那兒得來正受,能夠保任得住,管帶得了,這叫行入,久久必得正見,這是最省力的。
  為什麼我不鼓勵由參話頭或參公案得到正見呢?因為現在跟過去不同,過去參得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沒有關系,你現在看汽車不是汽車,火車不是火車,那很麻煩。所以你不必專門參話頭,你可以空閒的時候提起來,有事的時候放下它,但是有一樣東西不要放,那就是安祥的心態不要丟掉,不要叫它溜走,鐵定一生了畢大事。哪怕你現在工作,等到退休以後做最後的沖刺,我保證你還來得及。
  有很多人說安祥這兩個字太好了,因為妙法蓮華經說「世尊從甚深禅定中安祥而起」,只有佛才安祥,用得很好。也有人說這兩個字用得不妙,人家是言字旁的詳,你怎麼給它換成祥?因為用言字旁表示他說話,他若不說話,那麼言字旁就用得有點牽強。而我們這個安祥,是說心安則祥,如果保持住安祥的心態,人生大吉大利、秒秒通暢,不但吉祥,還可以成佛。
  如果各位工作不允許你去參話頭,平常保任安祥又時常溜走,這種狀況下,你可以多唱禅歌,唱禅歌的人,小孩不會作噩夢,身體會健康。
  佛曾經說「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你若能找出這個生佛平等的所以然來,你就大澈大悟,你對宇宙萬事萬物不再有任何疑惑;你要是找不到,不如從行入,老老實實保持安祥,現在還有人能夠把安祥奉送給你,應知好好珍惜。活在安祥裡的人,沒有昨天,沒有明天,只有現在;活在安祥裡的人,沒有煩惱,沒有人能攫奪他心靈的喜悅。所以我們參禅的中心課題,就是要窮本溯源,到了一切事一切理的源頭、共相、本來面目,那就叫大澈大悟,那會起驚天動地的變化,必定轉凡成聖,贏得生命的圓滿,到達生命的永恆。
  (八)以恆持禅定為始終正行
  我們講的禅定,不是禅定論者的打坐禅定,而是禅宗祖師禅的禅定,那是外不著相,內心不亂的。
  安祥禅的禅定有三個階段:
  一是「離執禅定」:當我們得到安祥,走在西門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但是好像一個人在走,既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記得什麼,這是離開執著,這是證道歌講的「常獨行、常獨步,達者同游涅盤路。」常獨行、常獨步不是叫你一個人到深山野外去散步,而是走到十字街頭,好像沒有人一樣,外在的東西不再對你構成干擾,內心也不再起念,這是離執禅定。
  離執禅定雖做得很好,但是過去那些無始無明,那些業還在,有時候盡管不上街,還是起很多雜念,擔心明年如何?後年如何?到了一百歲又如何?其實你未必能活到一百歲啊!這個執就是過去的陳年舊賬,「假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一定要把它拔掉,要去執。去執要靠反省的功夫,依照反時針的順序,今天反省昨天,今年反省去年,如果反省得很認真、很相應,會反省到媽媽生你時的痛苦狀況,你不甘心來又不得不來的情形。在會友中有好幾位已經知道自己過去世是人或者非人……我從來不說自己做不到的話,當我反省的時候,也能反省到媽媽生我、媽媽沒生我以前……當你把執著都去掉了,那時只要一錯就知道,剛要錯就煞車,念頭一起就知道不對,這叫自我主宰,自己當家。人,十個有九個活得不當家,早上決定的事,下午又變了,誰叫你變呢?是你自己要變。現在在座的人每位都是離執禅定,如果你說我沒有離執,那你今天下午真是浪費時間,白來了。
  在離執禅定中作反省,就叫做「去執禅定」。要反省得很徹底、很專心、很相應,不要求快速,只求確實。反省到最後,便是「無執禅定」,沒有了執著叫真無漏。真無漏是煩惱再也攻不進來,未來的生命不可能再制造任何錯誤;你所到之處散播安祥、散播光明,使社會更祥和,國家更強盛,世界更和平。
  如果離開了禅定的正行,處處起分別,處處起執著,就不是禅者的正行。真正的佛法是一般的,是在世間的,不是特殊的,不是屬於少數人的。每個佛教徒的使命是嚴土熟生:莊嚴佛土,有眾生的地方都是佛土,成熟眾生,使眾生有正見、有正行,使眾生由自我之愛,擴展為大慈大悲。大慈就是無緣大慈──無條件地同情;大悲,就是同體大悲──感同身受的同感。能夠這樣,這個大宇宙、人生及地球就會變成淨土。
三、結語
  以上講了那麼一大篇,說它是禅嗎?那麼禅是什麼?說它不是禅,那什麼是禅?佛者覺也,真正的法,是建立在感受跟感覺上,你要是有禅的感覺,我這是如假包換的禅;你要是沒有禅的感覺,那我在這裡所說的都是廢話,對你是浪費了時間和生命,因為時間就是生命。
  今天大家有這段法緣,真的是「緣生可貴」。因為一個人能夠遇到正法,需要十八萬劫的十八萬次方的時間。人,不會輕易就遇到正法,而遇到正法後如果業障很重,電阻很大,也接受不了正法,也不可能得到別人給你的正受。我們講了半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都有個「無價大寶」,等會兒各位離開,不要忘記把它隨身攜帶,不要把它扔了或丟了,這才是最重要的。謝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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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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