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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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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的欣悅
妙 然
經過數十年歷覽世界三大宗教的教義,苦苦對比,求索,醞釀,2005年4月3日我終於選定自己的精神棲息之地,在千年古剎成都文殊院正式皈依,有幸成為佛陀的弟子。檀香氤氲,梵呗袅袅,我的心魂沐浴在佛陀溫馨的目光之中——當我那曾驕傲而疲憊的頭顱,在接引法師的唱頌聲中向佛陀匍匐的瞬間,歡喜感恩的熱淚,挾帶著數十年淤積的深重煩惱洶湧而出。一時間,從未有過的空靈、純淨和踏實油然而生……
皈依了,我當然不敢忘記佛陀的教導:從皈依之日起,過去種種我執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無我譬如今日生,我的修行——修正自己的心理和行為,將無條件地遵從一個虔誠佛弟子的准則,完善自己的人格,淨化心靈,實踐佛陀的教誨,努力自利利他。佛在心中,我心即佛,任何有違佛陀教導的言行,哪怕是一閃念的思緒,都無法回避佛陀慈悲而睿智的目光。
我因之而誠惶誠恐地審視自己,恍惚中,陡然自九天祥雲而下的一縷曙光,在吸引我涅槃飛升,俯瞰垂憐過去深陷世俗煩惱之中肉體凡胎的“我執”——

首先是與弟弟為祖傳的字畫之爭。
十幾年前分家時,我將所得的一副在中國書畫史上占有一席地位的先祖的書法橫披,精裱裝框懸於正堂。喜愛書法的弟弟每次來時都盤桓留連,珍愛無比,我看在眼裡,記在心頭。在弟弟喬遷新居時,毅然忍痛割愛,專門雇了車給其送去。之前贈送的還有一把清中期名家的書畫雙璧的折扇,都是弟弟說他沒有而愛不釋手的。之後我惘然若失了許久,總覺得情感生命中非常珍惜的部分,連同我的那位在藝術和事業上頗有成就的先祖,已然離我而去……我只有努力調整心態化解:都是對先祖傳承珍愛有加、一脈相承的繼承人,放在他那也同樣是理所當然的大好歸宿。
好多年後我才發覺:先祖的書法墨寶,弟弟不但有,而且有好幾幅;並且與先祖同時代的書畫名家的折扇,弟弟也有好幾把。我陡然感到心底的刺痛,血脈親情中最為美好的一部分,被看不見的利刃活生生地割去了!憤怒絕望之際,是決無妥協余地地要求弟弟退還。不知是弟弟難以割捨,還是傍人挑唆,兩個已過天命之年、俨然是高知白領的親兄弟,生平第一次陷入了“遺產之爭”的僵局。我每每反省,都相信自己爭的決不是錢,而是對先祖的感情,並且自信我深厚而無私的昆仲之情,分明是受到了半個世紀以來看似也同樣待我的弟弟的欺騙。
如今我已是正式皈依的佛弟子了,世俗的倫理和價值觀已譬如過去種種死,現在的一切譬如今日生。我必須,也只能以一個佛教徒慈悲、寬容、達觀、謙讓的精神,來重新理解、定位這兄弟阋牆之痛——
首先我想到:我那生前以慈孝著稱的先祖,給後世子孫留下珍貴的墨寶,歷經四世,至先父在1949年之後歷次政治運動的浩劫中,冒著極大的風險悉心保護,又傳到我們這一代,決不是為了讓我們兄弟為此反目成仇的。如是這樣,我真的就是大不孝了!作為一個虔誠的佛教徒收藏家,收藏的最高境界只能是收藏今生一飽藝術眼福的緣份;收藏的最佳心態只能是,凡我看到了並真切感動過了的,就是心靈中永遠的珍藏。
我還想到:弟弟決非唯利是圖的肖小商販,而是真的和我一樣,對先祖的傳承墨寶有著同樣的熱愛;他也不是刻意欺騙我,而是教學工作繁忙緊張,無暇整理藏品,確實不知道在分家時,他也有先祖的手跡和收藏的字畫。而當我要求退還時,他也僅僅是出於對藏品的摯愛和要背負欺騙之嫌,面子上放不下而形成僵局的。
我隨即又想到弟弟近二十年如一日,任勞任怨,竭盡心力地主動承擔了本該是我們兄弟共同承擔的贍養、護理老母親的責任;想到我們“黑五類”家庭悲苦但相濡以沫的童年和少年,我們同舟共濟、水乳相融的的青年和中年……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汗顏之中,我終於如釋重負地對親族人等說:“人情比任何物質都重要——如果前輩們的在天之靈看到我們為此而傷了感情,一定會很痛苦的。我放棄一切有關家庭財產的要求……”
一語即出,天高海闊,歡喜無限。

其次是我正准備起訴前妻十幾年拒不承擔撫養兒子的責任,主張兒子的撫養費和滯納金。
本來看在兒子的份上,我已是放棄了不予追究的,卻突然接到前妻以“委托訴訟人”的名義,起訴我的撫養責任並索要高額賠償。前妻當然清楚兒子明明是我十幾年來一手帶大的,民事訴訟法主體資格人中也沒有“委托訴訟人”。正疑惑著肯定是法院的哪個環節搞錯了,緊接著還在七天答辯期內,法院就下達了判決書,主審法官竟然按捺不住地說:“你沒現金,法院就查封拍賣你的藏品。”
我明白了:這是沖著我一個收藏家和作家的名聲來的,並且把我當成不谙世事、毫無自衛能力的書呆子了!我隨即就查明,這是前妻和大她二十多歲的老板,與“道”上的人勾結所為。真是利令智昏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竟敢公然枉法!於是我抗爭捍衛的,已不是個人的權益,而是國家的法律尊嚴了。我上訴到省高院,自然是依法駁回根本不具備訴訟主體資格、更無事實和法律依據的訴求。
荒唐的立案和判決,一審法官已承擔了相關的責任,我決定還要追訴前妻。早已成人的兒子知道此事後,一方面對其生母的作為異常憤怒,一方面又請求我放她母親一馬。我拒絕了:“以前的一切我都可以原諒,但這件事她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反正是橫下心,放下我的寫作和研究,豁出一段時間了,一不作二不休,我還要同時在另一個法院,以同樣案情起訴我繼子的生父,他也必須為自己的行為承擔法律、道義和良知的責任。
如今我是佛陀的弟子了,就不能違背佛陀的教誨:真正的佛子必須恪守“施恩不圖報,受恩不能忘”,並且我撫養的是兒子和養子,並不單純是行善和積累功德,更主要的還是在盡自己作為人父的本分。再說,以一個佛子“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的修行理念而言,前妻和繼子的生父,他們都是對我有恩的:因為他們給了我兒子,就給了我生命中珍貴的感情滋養。我如果不能回向他們——感激和寬容,就是損耗我修行的往生資糧,累積不能以慈悲仁愛之心待人的惡業。
我希望佛教的慈悲情懷能感化他們。即使不能如此,至少也能讓他們清楚地看到:我的一顆凡俗的心在楚恸地抽搐著,汩汩流血,而另一顆虔誠佛子的心在真誠地寬容,並將一如既往地竭盡心力呵護他們的兒子。於是平靜地對兒子們說:“一切都過去了,我已決定放棄起訴。”面對兒子們詫異的目光,我禁不住驕傲而欣悅地說:“因為我皈依佛門了!”
剎那間,有如醍醐灌頂,我的心魂真切地沐浴到了,佛陀冬日陽光般的慈悲、睿智而贊賞的目光……

皈依了,過去種種我執譬如昨日死,如今種種無我譬如今日生——還有什麼需要禅思靜慮的呢?哦!我想起來了——
36年前的1971年3月,17歲的我赴雲南邊疆農場當知青。臨行前,同班要好的郭君送我一個約十公分長、大拇指粗的紫銅針線筒,絲口扭緊扔在水裡也不進水,裝針決不生銹。8年後我支邊回來,一次與郭君聚飲時,恰逢郭母來看望兒子,悄聲問我:“那個針線筒還在麼?那是我奶奶給的陪奁。”我頓時有了偷竅他人財物的羞愧,馬上決定物歸原主,就連聲說:“在!在!”當時我家正遭遇拆遷,什物都已打包待運,一個多月後新居才收拾妥。當我把針線筒給郭君送去時,其住處也因拆遷成了一片廢墟;到派出所查詢卻沒有郭君的姓名,我才想起郭君是住在其內人家傳老屋的,而我又不知其內人的姓名。80年代初,通訊還非常落後,傳呼機都是好多年之後的事了。我與郭君就此失去聯系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只是聽熟人講大約是在那次見面後不久,郭母就已仙逝;近年有人看見郭君在開出租車。從此這沒有歸還的郭君祖傳的針線筒,就成了我的一個心病,每當看見它都心生歉疚。
如今我已是正式皈依的佛子了,就必須放下這心中的歉疚。盡管當年少不更事的我和郭君,授、受之間都是真誠而無過錯的,但當郭母在問她的祖傳陪奁時,我的內心、語言和表情,都是准確地表達了要歸還老人家的,如果我不能對一個故去的善良的老人履行我內心人格的承諾,那就是在背負日益加重的惡業。於是我立即從成都出租車管理部門入手,幾經周折,終於和郭君聯系上了!當郭君聽了我的陳述,接過老母親的遺物時,感動而大惑不解地噙著熱淚問我:“三十多年了,一個小小的針線筒,你咋那麼認真?”
我立即不假思索地在大歡喜中欣悅而驕傲地說:“因為我皈依佛門了……”

作為一個虔誠的佛子,還有什麼需要自審觀照呢?正值繼子從部隊探親回來,我一下就想起了:一定要勸說繼子去看望他的生父。
我是在十幾年前繼子9歲時,開始做他繼父的。6年前,還在讀高中的繼子是哭著從他生父那兒離開的,回來就發恨說再也不去了。繼子到生父家時,整整一個下午,滿桌打麻將的沒有任何人正眼對他說一句話,他坐在那就如一塊擋道的石頭;只是在吃晚飯時連著催促了三遍,叫他吃了就快走,大概是怕他討要長期拖欠的撫養費和學費。以致繼子入伍至今,也沒有告其生父家,那邊也沒有任何人來過問一聲。繼子仍堅持不去,並歷數其生父家的種種絕情寡義。幾番勸說無效後,我只得正色道:“你沒有權利抱怨在他那得到的太少,而只能感恩他給了你一半的生命。寬容是人性中最大的美德,感恩是人性中起碼的天性,盡孝是人獸共有的善根——如果你連自己的生父都不認,那我也不敢再認你做我的繼子!”
繼子有些吃驚地望著我,好一會兒才莊重地對我行了一個軍禮:“是!我去。”
晚上回來時繼子心情很平靜,說他得到的仍是當年的待遇,不同的只是當其生父一家聽說他在“國營大單位打工,管吃管穿管住,每月還有近兩千元錢”時,知道不是來要錢的了,才緩和了警惕戒備的神情。我清楚繼子不願意讓其生父知道他的詳情,就開導說:“心底無私天地寬,人無求時品自高。你這次去沒有以住的失落、痛苦,就是因為你心中沒有任何所求。”
看見繼子自信而高興地微笑了,我立即進一步因勢利導:“我和你母親都是用一份數十年誠實的勞動,換來足以生活的醫保、社保和退休金,不會成為你的任何負擔;但你生父是個醫保、社保、住房全無的‘三無赤腳大仙’,無論從法律還是道義上講,你都負有贍養他的責任,你必須在心裡做好思想准備。”
繼子再次滿懷感動地對我凝神,挺直身子條件反射地對我行一個軍禮:“是!你放心!”
真的,在這一瞬間,有如醍醐灌頂,我的心再次真切地聽到了,來自九天瓊瑤的梵呗聲聲,沐浴到了佛陀冬日陽光般的充滿慈悲、智慧而贊賞的目光。我連忙避開臉去,不讓繼子看到我陡然洶湧而出的幸福的熱淚……
今年6月10日父親節,繼子從南海發來短信:感謝天,感謝地,感謝父母給了我生命,感謝您給我了靈魂和做人的尊嚴。祝您節日快樂,天天愉快,事業更上層樓,健康長壽!

皈依了,佛在心中,我心即佛,回望過去我執和世俗利益趨同從眾的腳印,涅槃的踏實的大美和純淨空靈溢滿心魂……
皈依了,做一個佛弟子——從五濁惡世到人間淨土,真好!

2007.7.10草於成都了然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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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台灣學佛網 (2004-2012)